第7章 006(修)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天上飄下細雪,一縷一縷,宛如柳絮趁風起。

應該快要入春了,周身泛起暖意。

很快,蓁蓁便意識到不是天氣回暖,而是她可能有些發熱。

去了往日裏做活的藥鋪,想抓些藥。

掌櫃一看是她,面色有些古怪。

……想來是白家打了招呼吧。

可這鋪子當初,明明是由兄長一手經辦起來的,與白家人沒有半點幹系。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蓁蓁苦笑了一下,好說歹說,到底借着往日的交情,買到了一些藥材。

看來,這鋪子以後,也是來不成了的。

嘆口氣,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金器店附近。

那枚嵌水晶金圈,依舊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精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金器店的掌櫃正出門透氣。

一看門口的少女,眼熟得緊,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對面藥鋪的白小姐,每次路過,都會在他門前駐足一會兒。

旁的小娘子,要麽看那金簪子金耳環的,可她不一樣。

只盯着這嵌水晶金圈,兀自走神。

想到最近的生意不好做,這白小姐,還給自己看過病,他不禁搭話道:

“你想買這水晶金圈?”

蓁蓁一怔,有些赧然:

“原是想買的。可我沒有攢夠銀錢。”

掌櫃的猶豫了一下,看她身上背着個包袱,頗有些倉促的樣子,“孩子,你這是要出遠門嗎?”

“我……”

他倒是個好心人,“世道不太平啊,你可不要亂走,我看你細皮嫩肉的,別叫人欺負了去。還是留在南星洲吧,到底還算安穩。其他地方有的打仗有的流寇橫行,亂得很。”

“我不離開。”蓁蓁堅定道。

兄長在何處,她就在何處。

見她孤零零的實在可憐,掌櫃心一橫,叫住轉身欲走的她:

“你等等。”

指了指那嵌水晶金圈,“你出得起多少錢。”

見她困惑,他解釋道,“這東西放了許久,也賣不出去。南星洲有幾個識大字的?都用不上。倒不如便宜點賣你了。”

“我是買給家兄的,”蓁蓁揚起小臉,笑容甜美,“兄長夜裏著書的時候,識字多有不便。我想有了這個,會好一些。”

掌櫃會心一笑,接過她遞來的銀子,将東西裝了遞給她。

水晶圈用小銅盒子裝着,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她拿出來試戴了一下,透過薄薄的水晶片,看遠方招牌的字,倒是清晰得很。

白雨漸在郊外有一座竹樓。

他們之前在那住過一段時間,自從他們離開便一直空置,想必落了許多塵灰了吧。

蓁蓁搭了一輛驢車,繁星滿天時,總算抵達。

門前的桃花樹早已枯萎,覆了一層雪。

她卻還記得那年,桃花開滿枝桠的模樣。

手剛剛放在那半掩門扉上,一道清幽幽的琴聲便撞入耳廓。

似真似幻、如泣如訴。

一下勾起人心中的無限愁情。

樓裏……有人?

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了一雙手。

那雙手十指素淨,指尖如貝、指白如蔥。那是曾在煙雨樓中抱着琵琶的手,此刻正在彈奏古琴。

如流水般瀉出來的樂聲惹人駐足,不敢出聲,只怕驚擾了這絕色美人。

蓁蓁悄然凝望着她,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

她看上去落落大方,即便寄人籬下,也像是在自己家般,有種主人的豁達。

她見了門口的少女,停下了撫琴。

她的視線投來,隐含了很多的意思。

有淡淡的困惑、好奇,還有憂郁,但對她的興趣顯然不大。就好像是蓁蓁是一只不小心闖進來的小貓小狗。

“當心腳下。”

她忽然開口,聲音也像流水一般動聽。

蓁蓁連忙将腳縮回,只見地上有一個突起的石塊,她記得原來明明沒有的。

忽地恍然大悟,恐怕……是兄長做的機關。

你是何人?那女子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不用開口就很好地傳達了這層意思。

“我……”蓁蓁舒了口氣,有點羞澀地笑了笑,“我是白雨漸的妹妹。我叫白蓁蓁。”

女子一怔,檀口輕啓,重複了“妹妹”二字,意味深長。

随即颔首。

“雨漸與我提到過你,是雨漸讓你來的?”

又道,“方才,你若不慎踩到那石子,眼下只怕是身首異處了。”

這樣厲害的機關?

蓁蓁吓了一跳,池仙姬卻微微一笑:

“你先不要怕,我給你解開。”

她走到石桌邊,不知擺弄了什麽。

“好了,現在你可以動了。”

她這麽溫柔地跟自己說話,蓁蓁有些不适應。

記憶之中,從未有女子這樣溫柔對待過自己。

也許是有的吧,白二娘也曾親切待她過一段時間,可随着進宮的難題擺在眼前,那些浮于表面的溫柔客氣,便再也維持不住了。

蓁蓁有些無所适從。

面前的人長得太美了,美到有點距離感,如霧裏觀花。與兄長給她的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白雨漸自帶威嚴,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雨漸的妹妹啊,”

池仙姬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點怪怪的。

很快她就露出一個明淨的笑容,“你大老遠從白家趕來,肯定辛苦了。今夜便在此住下吧,正好,我一個人也覺得悶呢。你過來陪我說說話,我會好受很多。”

她甚至擡起袖子,想要給她擦臉,蓁蓁咬了咬唇,就像兄長不喜與人接觸,她也有些不習慣與人這麽親密,遂垂着眼沒說話,脊背卻有些緊繃。

“你看,都成小花貓了。”

她調笑着,把蓁蓁臉上的灰塵擦幹淨後,露出一張白嫩的小臉:“是個美人坯子。”

唇角含着笑意,令人想到馥郁的白玉蘭。

盡管置身山野,也沒能消減她的光芒,反倒顯得更加美麗。

“我姓池,叫做仙姬。你看起來比我小很多,我便叫你蓁蓁妹妹吧。”

“來,随我來。”

“蓁蓁妹妹,這邊走,”

她擎着燭臺,輕車熟路地引着少女到二樓。

蓁蓁想說這裏我比較熟。

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喏,那是我住的地方。”池仙姬笑吟吟地說。

蓁蓁忽然沉默了。

她指着的那間屋子,是從前白雨漸住的房間。

他竟然讓出自己的屋舍,給旁人居住,還是一個女子,放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

“你就住我隔壁吧,方便有個照應。”

“對了。”

池仙姬沉吟着,轉過身來,燭火中那張臉美得驚心動魄,卻帶點蒼白病色。

“蓁蓁妹妹,你不要誤會了。我雖然住在這裏,可我是雨漸的病人。

或者說,我是雨漸的故人。”

跟兄長,一模一樣的說辭。

她嘴角含着笑意,像一朵帶露的玉蘭花。

“早就聽說,雨漸收養了一個女孩子,沒想到是這樣的。與我想象之中,有些不同。——不過,真是個小美人。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

被這樣的女子誇獎美貌,怎麽都有些不真實。

蓁蓁咬了咬唇,輕輕:“謝謝。”

池仙姬說,她是兄長的病人。

兄長之前也說是去出診。

少女小臉微皺,“兄長很早便不再行醫。”

“是嗎?”池仙姬有些驚訝,“可是今日,他還去了印家。為印夫人看病呢。”

印家。

蓁蓁立刻就聯想到了何管家拿來的那封拜帖。

“可兄長一貫不喜與權貴來往,怎麽會……?”

看着少女微微瞪大的雙眼,池仙姬“噗嗤”一聲,掩口而笑:“難道雨漸沒有與你說過麽?”

“南星洲來了朝廷的人,每家每戶,但凡有适齡的女子都要獻上。白家也要送秀女進宮,是也不是?此事,由印員外接手。

雨漸親自為印夫人診治,想必是用這個作為交換的條件——将白家從名單上剔除。”

蓁蓁若有所思。

想必,白蘭珠也是得到了消息。

見白家的危機解除,白雨漸又不在家中,便忙不疊将自己趕走了。

可是,池仙姬知道的這麽清楚,都是兄長對她說的嗎?

她說,只是兄長的病人。

蓁蓁卻不大相信,若只是普通的醫患關系,為何動用了連枝佩?

那可是連她都輕易碰不得的東西。

池仙姬就像是有讀心術,拉住了少女的手,親熱道:“我見着妹妹,真是一見如故。妹妹若實在好奇,說給你聽也無妨。”

“——我與你兄長的關系。”

她笑得神秘,一邊擡高燭臺照亮室內,一邊含笑說道,“你可聽說過,燕京四大家族?以雁南明家為首、依次是臨清姜家、扶綏池家、颍川魏家。扶綏池家,就是我所在的本家。我父親呢,曾經做過你兄長的老師。這樣說你可明白?“

蓁蓁聽得雲裏霧裏,“可……兄長分明姓白。”

池仙姬的目光微閃,還要繼續說下去。

“你怎麽在這裏。”

一道冰冷的聲音猝然将二人打斷。

白雨漸長身玉立,一臉冷峻地看着他們。身後跟着一個紫衣少年,目光在蓁蓁和池仙姬身上來來去去。

見是白雨漸,池仙姬抿起唇瓣,将沒說完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蓁蓁低喚,“兄長。”

“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的。”

按理來說,她現在應該在白家關禁閉。

白雨漸走近,看到她的打扮,皺眉,“老夫人又為難你了?”

“豈止是為難,恐怕,是白家人将她趕出來了吧。”

池仙姬嘆氣,看了眼蓁蓁身上背着的小包袱。

白雨漸默了默,“如此,你先在此安頓一晚。明日一早我親自送你回去。”

“不。”蓁蓁卻擡頭,“兄長,我不想回去了。”

她對上白雨漸的眼睛,要跟他對視需要莫大的勇氣,她暗暗咬牙,勇敢地表達自己:

“蓁蓁覺得,那裏沒有留下的必要。兄長可以給蓁蓁找到遮風擋雨之處,尋一樁全天下最好的姻緣。可那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想成為如兄長一般的醫者,往後走遍天下,濟世救人。”

白雨漸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疲憊。

他撇開眼,出聲冷漠。

“如此,随你。”

池仙姬見二人氣氛僵滞,上前打圓場道:

“你們兄妹。真是有趣。蓁蓁,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閨閣小姐。若你生在燕京,方才那些話,真是驚世駭俗了。”

“你可知一介女子要在這世間行走,有多不易?虧得你有一個開明的好兄長,才容你這般胡鬧。”

說到這,池仙姬話鋒一轉,柔聲道:“罷了,今日不說這個。蓁蓁,你留下來,陪我多說說話,我也與你說說燕京的人文風情,如何?”

“我聽聞,你是在燕京出生的,我倆倒算是同鄉了呢。我一見你呀,便心生親近,喜歡得不得了呢。”

蓁蓁眨巴着眼,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又走到冷着張臉的白衣男子面前,認錯道,“是我太任性,我給兄長添麻煩了。”

白雨漸臉色卻沒有變好,反而更加冷若冰霜,拂袖便走了出去。

蓁蓁一怔,快步追上,軟軟道:

“兄長,不要再生蓁蓁的氣了……”

池仙姬看着他們二人離去,而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紫衣少年,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不滿道:

“姑娘,您為何要将那少女留下,礙手礙腳的……”

池仙姬轉頭“噓”了一聲,微笑:“多好的棋子啊,不拿來用用真是可惜了。而且,你覺不覺得,她長得很像宮中那人……”

她柔柔一笑,眸光詭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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