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7 一封信
既然白雨漸是明家後人,池仙姬又與他自幼相識,自然是知道一切真相的。
難怪,她從來都不對自己抱有戒心。
池仙姬知道,白蓁蓁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對手。一直以勝利者的姿态看着白蓁蓁,試問,誰會将蝼蟻真正放在心上呢。
她知道白雨漸永遠,都不會對白蓁蓁有什麽別的不同的情感。
看到池仙姬臉上的笑容,知道自己完全猜對了。這種把人玩弄在手心之中的感覺,想必很是美妙吧!
池仙姬在動她桌子上的東西,被蓁蓁發現卻沒有半點慌亂,反倒好整以暇的地投來目光。
“這副表情,看來你是全部都知道了啊。
“但是蓁蓁,我要告訴你——有一句話叫做,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
她一手撐着下巴,懶懶地撩起眼皮,“其實我真的很讨厭,你看着雨漸的眼神。怎麽說呢?就好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渴望得到一樣珍貴的寶物。真的特別特別讓我讨厭啊。”
“我想帶雨漸回去,回到屬于他的地方。”
“可是你——”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是他拼命想要洗刷、想要擺脫的污點。是他幹淨坦蕩人生中,唯一的敗筆。”
池仙姬站起身來,纖細的身形在月光的籠罩下愈發絕美如仙,她微笑地看着少女,“我跟雨漸,很快就要成親了。俗話說,夫妻本是一體,夫君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
“一顆毒瘤,是不該存在的,是必須剜除的。既然雨漸下不去手,便讓我來代勞吧。”
蓁蓁感到可笑,“這些話,你該讓他親自來對我說。”
池仙姬輕蔑地了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有臉去見他嗎?蓁蓁。”
“你不是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世嗎?你過來,我告訴你。”
池仙姬的眼神,是一種看着渣滓的眼神,她終于不再隐藏,暴露了性格中真實的一面。
傲慢、冷漠、高高在上。
蓁蓁卻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池仙姬不大在意地笑笑,随意拿起桌上的什麽,“嵌水晶金圈。是送給雨漸的吧?”
“這樣廉價的,贗品。你知道雨漸以前用的,都是什麽嗎?”
她笑着,然後松開了手。
蓁蓁瞳孔驟縮。
啪!
水晶金圈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碎片折射出的光芒粲然,顯得池仙姬那張美麗的臉有些扭曲。
她忽然邁步,一步一步踩過那些碎片,腳底下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卻像是踩在少女的心髒上,在那些裂痕上反複地、狠狠地踐踏。
蓁蓁嘴唇顫抖,死死地盯着她的腳下,眼睛充血。
池仙姬走到她的面前,手心攤開,裏面赫然躺着一枚簪子,她嬌笑着說,“還有這個,長春花……這麽多年,他就送了你這個啊?噗,那你也太可憐了。蓁蓁,”
她忽地俯下身體,在少女耳邊輕輕地說:“你知道嗎,其實雨漸他,最厭惡的就是長春花。”
“因為就是在長春盛放的季節,他永遠失去了家人。
“送你這個,想必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份仇恨。”
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急切伸出手,滿心只有把東西奪回的念頭。
就好像池仙姬的手中,不再是一根長春花的簪子那麽簡單。
而是她的信仰、她的性命、她全部的自尊。
池仙姬快步後退,唇邊始終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切不知道是怎麽發生的,只聽見噗呲一聲。
她的視線好像被血染紅了。等蓁蓁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簪子的尖端,深深紮進了面前人的胸口。
暗紅色的血跡從布料中緩緩滲透出來。
而簪子的另一端,就死死地握在她的手裏。
一股寒氣從骨頭縫裏鑽出,蔓延到四肢百骸。
蓁蓁猛地清醒。
——她中計了。
“雨漸。救我……”池仙姬口角鮮紅,踉跄了幾步,裙擺鋪散,重重倒在了地上。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來,五指雪白細長,美得觸目驚心。只是還沒伸出,就落了下去。
從她的嘴裏,嘔出大口大口的血,像是開出了一朵豔麗的彼岸花。
她的聲音支離破碎,痛得連話都說不完全。
“雨漸……我不想死……”
白蓁蓁渾身僵硬,不回頭也知道,白雨漸就站在身後。
除了白雨漸,池家的人還有白家的人,統統到齊了。
池家叔父一聲驚呼:“阿袅!”
緊接着,有人擦過蓁蓁的肩,蹲下為暈死過去的池仙姬止血。
是白雨漸。
白琴氏的語氣冷得可怕,“雨漸,我早就說過,這來路不明之人定是個禍星。”
方才的一切,所有人都看見了。是白蓁蓁握着簪子,刺入了池仙姬的胸口。
在場之人,唯有飛白傻傻地愣在那裏。
滿地都是血。
好多血……
他看着被人圍住、奄奄一息的池仙姬,又看到了站在一邊的白蓁蓁,她的手心還在往下滴血。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她的眼神也變得空洞無比,再也沒有了那璀璨的星子般的光。
大家全部都看見了,是白蓁蓁持兇殺人。
人證物證俱全,她的一生完了。
“白蓁蓁,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簡直喪心病狂。”白蘭珠搖了搖頭,沒想到這個白蓁蓁看上去柔弱無骨,竟是比她還狠啊。
當初她嫉妒蓁蓁嫉妒得不行,也只是使些小動作、教訓教訓她,她倒好,直接動手殺人,簡直是個瘋子!
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惹到蓁蓁,不然躺在這裏的就是她了。
看着這些人臉上或仇恨或恐懼的神情,蓁蓁啞然。
她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他們看到什麽,便會覺得那就是事實。
“為什麽這麽做。”
白雨漸的聲音忽然響起,冷硬如冰。他為池仙姬将血止住,又立刻讓人去抓藥,這才看向蓁蓁。他的指尖沾滿了紅色,像是朱砂點綴白玉。看着蓁蓁的眼神,卻像是看着陌生人般,再也沒有溫度了。
成婚的前夜傷了他的新婚妻子。就算是尋常人也不會無動于衷的吧……蓁蓁抿住了嘴唇。
“還有什麽好說的,雨漸,趕緊把她送官!”
白雨漸的眼睛卻死死地鎖着少女。
“說話!”
蓁蓁的嘴角輕輕牽動了一下,她的臉低垂着,表情看不分明。
“罰我吧。”
她不願意說,不願意。她的态度就像默認了這一切。
可是傷人,總要有一個理由。
“白蓁蓁,人命在你眼中,是兒戲嗎。”他聲音很輕卻極為嚴厲。
他曾經教導過她什麽。
多行善舉,不要作惡。萬物有靈,當懷敬畏,有重人貴生之心。
蓁蓁卻是怔在那裏。她看着白雨漸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讓衆人的心裏紛紛生出疑惑。
她為什麽要這樣盯着他?
“那是什麽?”
忽然有人眼尖地看見,地上有什麽東西,是方才從池仙姬懷裏掉出來的。
一封信。
白二娘立刻上前撿起,将那封信打開,臉色倏地一變。
白琴氏見狀搶過信紙,攥在手裏一目十行,剎那間怒氣點燃了她的眉梢。
她的視線準确無誤地落在了蓁蓁身上,鋒利如刀。忽然蹒跚走來,擡手,狠狠一拐杖敲在了她的膝蓋上。
“孽障!”
劇痛襲來,蓁蓁驚呼一聲,跪倒在地。
一張輕薄的信紙被白琴氏怼到面前,字跡是她的,可上面的字句……她從來沒寫過這樣的信!
“不!不是我寫的。”蓁蓁聲音嘶啞,卻沒有多少說服力。
白琴氏怒不可遏,将信紙狠狠擲在地上。
衆人看得真真切切,立刻小聲議論起來。
信上面,把她對白雨漸的癡戀表露得清清楚楚,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纏綿悱恻!
包括對池仙姬的妒恨,甚至将那日落水,全部歸咎到了池仙姬身上。
甚至詛咒池仙姬不得好死。
其言語之刺耳,措辭之惡毒,叫人咋舌。
“雨漸,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妹妹……戀慕長兄,嫉妒殺人,想必是因仙姬看到了這封信,于是她心慌之下殺人滅口。若非我等親眼所見,你怕是還要對我說,她年齡尚小、心思單純吧!”白琴氏冷冷地說。
蓁蓁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意會在這種情況之下被抖出來。
像是在衆人面前把她扒光了,一般巨大的羞恥感席卷過全身。
可比這個更可怕的,是白雨漸看向她的眼神。
充滿了震驚、困惑、不敢置信,夾雜着一絲失望。
失望……是啊,怎麽能不失望。
“若我猜的不錯,這是你白家的養女吧?聽聞是賢侄一手将她帶大,還教授醫術,說是再生父母都不為過,”池家叔父搖了搖頭,頗為厭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戀慕自己的師長,這本就觸犯人倫,為人不齒,要遭受萬人唾棄。若還因為這點心思就害人性命,實在是惡毒陰險狹隘至極!”
接連的評判砸下,尋常人都要被吓得面無人色。蓁蓁卻只是靜靜地看向白雨漸。
“兄長,你相信嗎?”
“相信,我是那樣的人嗎?”
因為妒恨之心,而傷害旁人的那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