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聞恪出完任務回到隊裏的時候,看見門口臺階上坐着一排困得東倒西歪的小青年。頭頂昏黃燈光投照在未化淨的初雪上,反出一片粼粼閃閃耀眼的碎亮。

段揚僅憑一絲稀薄意識吊着自己的神經,模糊視野中,他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高大俊朗,頓時睜開雙眼,粉絲見明星般熱情地朝他撲過去:“老大!”

一排小青年齊齊“脈動”回來,紛紛起身,迎上來圍成一圈:“聞隊。”

聞恪被他手下小警員們的架勢弄的哭笑不得,擡手給了段揚一個腦瓜崩,順勢解開警服最上方的三顆衣扣,活動着發酸的肩頸:“這麽晚還不回宿舍睡覺?”

“嘿嘿。”段揚捂着腦門笑了兩聲。

聞恪太熟悉自己帶出來的這幫孩子,他連段揚臉上的表情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憋什麽貓膩,問:“這次又是什麽理由啊?”

“小韓過生日!”段揚沖韓曉鈞使了個眼色,韓曉鈞是他們當中最腼腆的一個,撒謊會臉紅,所以緘默不語只點頭。

“你們沒一個是冬天生人。”聞恪垂眸摘掉手套,揉捏凍僵的手指。

段揚嬉皮笑臉地捂住胸口:“老大,你記性真好,我有點感動。”

“少拍馬屁。”一步邁上三節臺階,聞恪拍了拍落在帽子上的晶瑩雪粒,“等我十分鐘。”

“老大我愛你!”段揚軍姿站的筆挺,胳膊上舉比了個碩大的愛心。

暗黢黢的走廊,聲控燈一盞盞亮起,聞恪推開盡頭的那扇木門,走進辦公室,脫掉一身黑色的交警服。微弱光線透窗,描摹出肌肉緊實的身形輪廓,寬肩窄腰,極具惑人的力量感。

換了套襯衫仔褲,穿一件淺咖色的風衣,襯的雙腿更加挺拔颀長。

段揚站在路邊攔下三輛出租。聞恪出來時,他殷切地打開後座車門:“老大,我訂好Global的位子了。”

聞恪斜睨他一眼:“你都混成那兒的會員了?”

“哎呀。”段揚後腳跟着鑽進車內,暖氣撲面,他舒坦地靠着聞恪,“每次都不讓我們結賬,我這不是想給你省點兒錢嘛,辦個會員能便宜不少。”

聞恪模樣周正,沉聲道:“坐好。”

“得嘞。”段揚答應一聲,挪了挪身子,擡手揪着自己的小卷毛。沒消停兩分鐘,他又湊過來,笑嘻嘻地問,“老大,你今年28了吧?”

聞恪低頭滑開手機屏幕,一百多條微信提醒,一水兒的公子哥兒,全是叫他元旦出去浪的。他統一回複:值班。

屏幕光亮映進漆黑深邃的瞳眸中,聞恪擡眼,打量着一臉八卦的段揚:“嗯。”

“人韓曉鈞都有女朋友了。”段揚坦言,“我啥時候才能有個嫂子啊。”

交警工作枯燥瑣碎,規矩繁多,限制也不少,憋得這幫孩子一找到機會就偷摸出去宣洩壓力,聞恪道:“有了嫂子我就不能掩護你們去酒吧了。”

段揚五官往緊了一湊,愁的一皺眉:“那嫂子對不住,您還是晚點兒再來吧。”

聽的司機“咯咯”直樂。

Global離交警大隊不遠,若不是下雪,平時他們為了提高身體素質,七八公裏的路程都是跑着去。沒多久,出租車沿路牙線停下,段揚推開車門,轉過身:“哎老大。”

喊得聞恪腦仁疼:“又怎麽?”

段揚:“我剛想起來,明天我娘來景南看我,下午我可能得請半天假。”

聞恪點頭準許,兩人并排走近Global時,聞恪掏出風衣兜裏的奔馳車鑰匙,扔給段揚:“賓館定好了嗎?”

段揚穩穩接住,瞪圓了眼睛,兩只手捧着:“定、定好了,老大,這……”

聞恪跺掉鞋面上的雪,朝門裏一歪頭:“走了。”

下行樓梯兩側的牆面,滿目誇張炫彩的塗鴉,拐了個彎,視線一折,雙開軟包門內,藏着一個燈紅酒綠的世界。舞動的手臂在空中敲打着節拍,樂隊鍵盤手一個變調,電吉他跟上,死亡重金屬引得全場尖叫。

聞恪穩重自持地坐進A01,朝段揚擡擡下巴,用眼神示意,“去拿酒”。他将長款風衣脫掉,疊好置在一旁,段揚第一趟先端來聞恪最愛喝的櫻桃白蘭地,其次再去拿自己喜歡的伏特加。

舞池裏群魔搖擺,香水與煙草味混成一團。穿着短裙的女人舉一杯威士忌朝聞恪走來,腳上踩着豔麗的紅色高跟,扭着腰身坐到他旁邊,笑着問:“一個人?”

一雙凜光的眸子僅一眼,女人便丢魂般伏在他肩頭:“晚上有約嗎?”

聞恪莞爾,禮貌回絕:“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頭頂燈光來回晃動,聞恪旋轉一圈手中的酒杯,棱角分明的長相映進女人眼中,有着最讓人癡迷心動的魅力。她笑道:“試都沒試,怎麽知道不喜歡?”

聞恪看見段揚端着幾杯酒回來,與身旁人附耳一句,對方乖乖離開了卡座。

目光從杯沿兒上越過去,段揚瞄着女人沮喪離開的背影,好奇地問:“老大,你跟人說啥了,教教我呗,雖然沒人往我身上貼,但萬一有個不長眼的,可我又不喜歡……”

說完,段揚先塌下肩膀嘆了口氣:“我就不能盼自己點兒好嗎。”

聞恪抿掉唇角笑意,喝了口高腳杯裏的白蘭地。

段揚擡手撣了撣他的自來卷劉海,繼續誠懇求教:“我該怎麽委婉地拒絕人家啊?”

聞恪平靜的口吻裏帶幾分逗趣:“說你喜歡男人就好。”

“啊?”段揚面露驚愕神色,小孩兒太單純,聽見啥話都當真,目光迅速把坐在眼前的人從頭到腳過了一遍,“老大,你……”

“如果騷擾你的是個男人,就說你喜歡女人。”

段揚“哦”了一聲,順了順心口,點頭:“懂了,那萬一有那種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軟的不行,死纏爛打來硬的呢?”

聞恪挑高半邊眉毛:“襲警還不好辦?”

段揚一愣,“噗嗤”笑了,沖自家老大豎起拇指。

一曲結束,氣氛攀升至沸點,經久的喝彩聲與掌聲落下,而後留出一小塊空白,只剩少許稀寥的交談。聞恪晃動着捏在指尖的玻璃杯,漫無目的地睃巡目光,不經意間,他注意到舞臺側面的逼仄陰影裏,站着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男人。

一身黑,安靜的快要與周遭昏暗融為一體,敞開的夾克下擺蕩在腰線處,瘦的好似能一把握住。脖頸細長,臉上遮着一副口罩,只露一雙迷離的眼睛。

樂隊成員悉數撤下,片刻過後,男人跟着另一名吉他手登臺,拘束地坐上高腳凳,食指勾掉口罩,卻将帽檐兒壓得更低。

尖瘦的下巴,飽滿的唇瓣,耳側垂落着幾根細發,看不出發型。

接下來是首輕柔的藍調小曲,聞恪收回視線,放下手裏的酒杯,對段揚說:“我去趟洗手間。”

他從卡座中站起來,腳步還沒邁開,人先愣住了。

夾雜着幾分磁性的嗓音入耳鑽心,無論是換氣處理還是咬字習慣,都是聞恪最為熟悉的。他轉過身,原本不聚焦的視線倏地如鷹隼般,直直盯住舞臺上的那名主唱。

消失了兩年,原來你在這裏啊。

姜以安。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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