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想到Global,許久沒去過了,心癢癢的,段揚看一眼表,離歸隊期限還有兩小時。洗好茶杯,他在交警服外裹上羽絨長服,下樓騎着他心愛的小摩托,駛向酒吧。
等會兒要值班,酒不敢多喝,伏特加只沾了口杯的量,之後,段揚端一杯飲料,随便找了張桌位。今晚人氣兒不旺,過年的氛圍不敵往常,剛悻悻啜一口杏仁露,耳邊陡然乍起尖叫聲,變換的舞臺燈光迎上來一名吉他手,以高超的Palm mute手法,勾弦炫技點燃全場激情。
林野的臉藏在帽檐兒的陰影下,心情不甚明朗。三十兒那天,他從草蟒樂隊主唱口中得知,華峰娛樂對姜以安下了封/殺/令,但未針對Mage的其他四名成員,并有意召回他們與選拔上來的新人重組Mage。
高層的這波操作夠狠,架空姜以安,奪走他的信仰,榨幹他的價值,用Mage的口碑作捧新人的噱頭。無論姜以安能否振作,Mage的未來與他再無關系。
林野回想起姜以安宣布退出樂壇後的那雙淚眼,以及哆嗦着身子藏匿在牆角嗚咽出的幾句呓語:“你們別恨我,我不想連累你們,可我也不願意妥協。”
忍受過欺辱,背負過自責,換來的是十年心血被踐踏,置身娛樂圈,離名利場最近,姜以安太出色了,總有人惦記。當Mage的發展前景站到他的對立面,不屈于權力,也意味着徹底被驅逐。
林野把憤怒揉進琴弦,疊加的電流音帶出幾分狂野,豆大汗珠挂在睫毛上,他揚起頭,視線掃過躁亂的臺下,不遠處,一雙清澈炯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像忽然往他燥熱的心間注入一汪清泉。
段揚喃喃稱贊:“哇哦,會彈吉他的人真酷。”
林野心道:小屁孩膽兒挺大,敢一個人來酒吧。
視線被前方揮動的雙臂遮擋,段揚看不清臺上,美美地邊喝飲料邊享耳福。落下的弦音在人群中卷起熱浪,桌畔邊多了一味古龍水香,段揚窺一眼來者,中等個頭,發福的長相,他怯怯地往暗處躲,五指收緊在玻璃杯壁上。
男人笑眯眯地問:“小朋友,自己來的?”
段揚充耳不聞,護着手裏的杏仁露,緩慢背過身。
男人見狀湊得更近,喋喋不休道:“看你長得挺水靈的,跟哥哥換個場子玩玩吧?”
段揚不語,悄悄去摸被羽絨服掩住拴在身側的警棍,這時,晦暗光線中走來一道瘦長的黑影,唇釘剔閃,眼角一彎,狹長的眼廓揚出一絲逼人的匪氣。
林野:“勞駕,換個桌。”
男人一見這身行頭,是Global的常駐吉他手,知趣地讓開地方。
危機解除,段揚松一口氣,想道謝,一扭臉見林野彎腰單手托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瞄着自己,頓時腦內警鈴大作,在心裏感慨一句“孽緣啊”。他渾似不在意地打招呼:“嗨。”
林野笑了笑:“嗨。”
頭頂光球淋下陸離光斑,照亮林野的眼睛,手上的酒杯朝段揚微傾,他說:“小交警,你們領導讓你來酒吧嗎?違反公職人員的規定了吧?”
段揚覺得有被冒犯到,極不情願地與林野碰了碰杯:“領導又不知道,再說,還有我們隊長護着我呢。”
隊長?林野審視段揚得意的表情,語氣含着些許崇拜意味,他轉一圈玻璃杯,挑高眉毛:“怎麽護你?也沒見他陪你一起來啊?”
“你別挑撥離間。”段揚生氣了,裝模作樣揮揮拳頭,“老大在附近辦事呢,我沒告訴他我在酒吧,不止我,他是不會讓我們隊裏任何一個兄弟受欺負的。”
那一腦袋小卷毛,有着肉眼可見的軟度,劉海下的小臉兒氣鼓鼓的,林野“啧”一聲,忍住想揉一把段揚頭發的沖動。他放下杯子,突然挨近段揚,迅速捉住對方下意識去握警棍的手,狡黠地笑:“以後少來這種地方,不幹淨,還危險。”
段揚受驚了,林野帥氣的五官猛一紮到眼前,除了害怕,從脖頸到耳尖,微妙地燒成了一片紅。白皙的皮膚過于顯色,段揚生平頭一遭感覺到忸怩,他別扭地側過臉:“你起開。”
林野意興道:“我不。”
段揚:“你、你這是在耍/流/氓。”
林野:“我提醒過你了,這裏很危險。”
段揚在震驚中對上林野的目光,驀然想到之前聞恪教給他婉拒別人的方法,決定試一試。他滾了下喉結,生硬地表态:“你死心吧,我喜歡女人。”
林野聳肩,無所謂道:“無妨,掰彎你還是挺容易的。”
段揚一臉懵逼,驚呼,這人太不要臉了。他扭拽被林野虎口卡住的手腕,用威脅的語氣說:“警告你,襲警的後果很嚴重,要進局子的。”
林野嘴唇移向他耳畔:“我跟你走啊,小交警。”
貼着段揚微顫的身子,唇色抿得越來越淡,林野松開手,适可而止不再逗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害羞的反應太過單純。耳邊有激烈的樂聲和交碰作響的杯盞,好幾分鐘過去,段揚仍紅着耳朵,怔忡盯着手上的杏仁露,林野在心裏哭笑不得,不會把這孩子吓着了吧?
林野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段揚指甲摳着杯沿兒,輕聲回答:“段揚,飛揚的揚。”
林野記住了,而後規矩地向他伸手:“Mage樂隊吉他手,林野。”
茉藜小區随處可見未消融的雪,在路燈下反着晶瑩的光,聞恪關上推開的半扇窗戶,身上染了些淡淡的煙味。廚房裏傳出碗碟碰撞的聲響,餐桌中間放着沒喝完的魚湯,這是一個有着濃濃煙火氣的夜晚,聞恪從窗邊轉移到沙發前,目光被幾張五線譜紙吸引。
整潔的頁面上沒有任何內容,只有一顆痕跡很重的鉛筆點,透露出姜以安的反複與糾結。因為“不甘”,他無數次拿起筆,卻又找不到支撐自己繼續下去的勇氣。
姜以安步出廚房,用抹布擦拭手背上的水珠,見聞恪端着一張空白的譜紙,動作不自覺放慢許多。
聞恪問:“為什麽不寫了?”
屋內消聲片刻,姜以安垂下手,苦笑着答:“寫不出來了。”
話音落下,姜以安仿似定格在原地,眼波無瀾,瞳孔裏那點微弱的光也被耷拉的睫毛遮掩。聞恪陷入沉思,憶起他撞見的種種,姜以安一直不敢面對外界,固執地認為只有家裏才是安全的,于是終日躲在促狹的房間內,足不出戶,以為裹了一層堅固的外殼,實際無形中,給身心上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桎梏。
他需要走出去,站在陽光下。
“我們單位過幾天會辦一場內部晚會,同事給我報了個節目。”聞恪注視着姜以安的面色,慢慢有了一點鮮活氣。他繼續說,“我沒什麽才藝,五音也不全,如果你願意來,我倒不怕當衆出醜,唱歌給你聽。”
姜以安擡眼看向聞恪,又聽他道:“唱你寫的歌。”
過往十年,姜以安上過的舞臺不計其數,還是第一次有人邀請他做一名普通聽衆,聽對方唱自己創作的歌曲。情緒忽而雀躍起來,姜以安輕輕點頭,內心被好奇和期待一瞬填滿。
聞恪穿上外套,離開時,他站在玄關處回頭:“元宵節晚七點,我來接你,不見不散。”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