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節後的景南城在逐漸回暖的初春中蘇醒,一派欣榮景象。從老家回來的韓曉鈞給弟兄們帶了幾袋子特産,一個賽一個辣,段揚五分鐘前撕開一小塊鴨脖,此時正守着飲水機牛飲。

韓曉鈞靠着走廊窗邊争分奪秒背“三句半”的稿子,今晚他和段揚等人一同登臺演出,不免緊張。九點整,廣播響起,他收稿戴好警帽,跑到門口與衆隊員集合。

段揚吐着冒煙的舌頭,聽指導員指示盤查車輛時的注意事項,他們這一隊被分在“延承高速”收費口,車流量大,任務重,慶幸的是聞恪會同行。

抵達收費站,設立盤查關卡,擺放提示标牌和反光錐筒,段揚胸前塞着對講機,側拴警棍,一身熒光黃交警服被燦陽一澆頗為惹眼。

開始檢查時,聞恪駕駛警車停靠在高速路旁,他脫掉外套推開車門,俊挺的身材,将深藍色襯衫穿得挺括有型。

長腿一邁,三兩步走到段揚身邊,五指伸進純棉白手套,聞恪囑咐道:“注意觀察,注意禮貌,先敬禮後對話,明白了嗎?”

七八抹嗓音洪亮地彙成一股:“明白!”

聞恪退出盤查圈,遠遠觀望,雲霭流轉,晃眼已是正午,段揚、韓曉鈞出色地完成了任務,甚至還貼心地準備了水和“眩暈停”,以便幫助可能遇到的暈車人員。

無車輛經過時,段揚會向筆直的公路遙望,哥哥就是在這裏發生了意外。聞恪盯着路障旁悵然若失的段揚,不過三年,少年早已繼承兄長志願,挑梁肩負重職。

陡然間,韓曉鈞吼出一嗓子:“停車!”段揚聞聲即刻跑來,擡臂攔截下一輛吉普改裝車。車主不耐煩地降下玻璃窗,嚼着口香糖,粗頸上的金鏈子比熒光警服還要紮眼。

韓曉鈞敬禮:“您好先生,請出示您的行駛證。”

男人蠻橫道:“我犯什麽事兒了,憑什麽看我證件啊?”

段揚耐心回答:“您這輛‘牧馬人’是過度改裝,我們需要查看您是否向車管所報備過,如果沒有,需要您立刻前往補報。”

男人懶得理會,挂擋輕踩油門:“你們交警是不是大白天閑的沒事兒做?跟這堵人好玩兒啊?老子的時間你們可耽誤不起知道嗎?”

段揚、韓曉鈞經驗少,面對無理之人不懂變通,其餘警員見狀,一窩蜂包圍上來,截斷牧馬人的去路。

嫌耽誤時間,卻又刻意拖延,聞恪瞄一眼車牌,往市車管總所撥去一通電話。查到吉普車的報備信息後,他将線挂斷,眯起的眼睛目光如隼,緊接着朝加速駛過ETC口的東風貨車快步走去。

兩側是路障阻車器,聞恪閑庭信步似的立在正中間,與貨車司機打了個照面。下一秒,輪胎在地面擦出一道尖銳的剎車音,司機師傅抹了把汗,別過臉,心虛地不敢與聞恪對視。

段揚手忙腳亂從亂局中抽身,飛奔過來做例行檢查,只一眼便發現,堪堪容納三人的駕駛室內,經過空間改造,或趴或卧足足擠着七個成年人。

貨車違規載客,罰款兩千并扣六分,段揚臉側淌着汗,保持思路清晰,冷靜地開罰單,拍照,登記備案。按流程處理完,準備放行時,一直沉默的聞恪突兀地開口:“車廂裏運的什麽貨?”

持車本的手一抖,司機顫聲回應:“醫用麻醉劑。”

聞恪摘掉手套,沖段揚歪頭:“開箱。”

韓曉鈞忙完對吉普改裝車的檢查,幫段揚一箱箱搬貨拆封,但他們只能粗略浏覽,沒有專業工具,無法審驗外包裝與實物是否一致。

段揚:“老大,需要抽樣送檢嗎?”

聞恪觀察着貨車司機的表情,繞到車尾摸了摸廂門,道:“放行。”

等牧馬人與貨車離開後,警員們紛紛朝聞恪聚攏,段揚不解地問:“為什麽又讓他走了?我才想起來,按照規定,我們是可以扣車拘人的。”

聞恪:“放線釣魚。”

話一出口,段揚蹙眉:“貨有問題?”他愕然,“老大,你連看都沒看,是怎麽發現的?”

聞恪往唇間呷了根煙,笑道:“那輛改裝車和貨車是一起的,改裝車為的就是吸引你們的注意力,絆住你們,好讓貨車安全通行。”

段揚等人認真地聽,聞恪繼續闡述:“包括貨車違規載客,同樣是障眼法,通常我們盤查出一處問題,會很容易忽略另一處。”

幾雙眼睛齊齊盯在聞恪身上,段揚問:“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聞恪掏出手機,撥通刑偵支隊隊長謝戎的電話,聽筒裏的聲音清楚地傳至每個人的耳朵:“聞隊。”

聞恪:“‘景A 6ZK49’,東風天錦貨車,紅色,12:36分駛離延承高速收費口,不排除車牌僞造的可能,我在後廂門留了指紋,方便你們排查。”

謝戎:“謝了老弟,明白。”

段揚端着小本本無比震驚道:“老大,車牌你都背下來了?什、什麽指紋?”

聞恪扶正他的警帽,視線在每人臉上過一遍:“你們還有很多要學的東西,慢慢來。現在收工吧,去準備晚上的活動。”

一行人各自散開,段揚和韓曉鈞沒臉沒皮地蹭上聞恪的警車。打輪駛入環線,韓曉鈞抱住副駕駛椅背:“聞隊,聽說您打算出一個獨唱節目?”

聞恪瞟了眼後視鏡,倆小孩兒的面色如同中了五百萬一樣激動:“嗯。”

段揚搓着手手問:“打算唱誰的歌?”

聞恪軟下目光,揚起唇角回答:“Mage的。”

Mage?段揚一愣,而後面對窗外,思忖,怎麽有些耳熟?

回到宿舍,聞恪進衛生間洗完澡,下身裹着浴巾,站在鏡前刮胡渣。他難得用一次香水,清淡草木調,紫紅色高領線衣配一條直筒長褲,腳上是雙黑色德比鞋。聞恪用發膠随意抓兩把頭發,前額半裸/露,整個人透着幹淨俊雅的氣質。

段揚拉開門,瞅向左邊,英隽筆挺的身體披一件長款風衣,他伸着脖子“哇哦”一聲,豎起拇指:“老大,賊有魅力!”

聞恪反擰門鎖,把鑰匙揣進兜:“你們先去禮堂,我等下再過去。”

風馳電掣地駛離繁華市區,窗外晃過五彩斑斓的夜景,商業圈一片燈火輝煌,流光層層鋪開在玻璃窗上,聞恪卻無心欣賞。一小時後,奔馳開進茉藜小區,聞恪的視線只有一個方向,他将車停穩,未熄引擎,歪身邁出駕駛位,直直仰望黑着燈的一塊窗格。

403內,姜以安下巴兜着口罩,紮起的頭發散着清爽的檸檬香,他也精心洗漱過,打扮過,可換好鞋,真要邁出眼前這道門檻時,他卻猶豫了。只是這一次,姜以安完完全全忽略了自己,全然在為聞恪考慮。

若是聞恪的同事認出他,知曉網上謠傳的那些“髒事”,姜以安攥緊門把,手背青筋突棱,他咬牙想,自己可以髒,聞恪不可以。

幾次接觸,姜以安無比感激聞恪對他施以的善意,但他沒辦法一直坦然接受,時間一長,他會過度依賴聞恪的好,會習慣到得寸進尺,可病态的自己只會為他帶去更多的麻煩。

姜以安在熟悉的黑暗中緩緩松開手,靜立許久,他擡起頭,時鐘定格七點整。移動到窗邊,路燈下的暖色光影中,站着令姜以安向往的人,指尖觸及冰涼的玻璃,他在聞恪朝這邊望來時躲進旁邊的陰影,終于,關門聲劃破漫長的寂靜。

姜以安偷偷凝望紅色尾燈消失在濃墨似的暗夜裏,他倚牆靠立,孤獨地低下頭,像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鼻腔難以克制地酸楚起來,姜以安猜,聞恪一定很失望吧,而不遠處的那扇門後,他也不會再出現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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