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氣溫濕熱,陽光明耀,轉眼住院半月有餘,段揚靠坐床頭,左手在輸葡萄糖,百無聊賴地摁着遙控器。

本就不愛看電視,可玩兒“鬥地主”回回輸,身體沒恢複,心态又崩了。段揚撇嘴捶床,暗自叫苦,決定出屋透透氣,順便解個燃眉之急。

撐着輸液架,段揚打開門,導醫臺後面立起兩顆紮辮兒的腦袋,其中一人喚道:“小綿羊,你怎麽下床了?”

段揚揪揪自己的卷毛:“護士姐姐中午好,我去外面上個廁所。”

護士問:“你房裏不是有獨立衛浴嗎?”

段揚嘆口氣說:“我快躺出褥瘡了,起來活動活動。”

向前滑動支架,段揚翻過手腕扶着後腰,小步挪去走廊盡頭的公廁。另一端,一名肩背吉他手拎午飯,被口罩帽子捂得極為嚴實的男子跟随醫生來到外科主任辦公室,等着開一些治療重感冒的藥。

陳醫生與林野是舊識,由于對方身份特殊,通常帶他來住院部病房就診。手指快速敲打着鍵盤,摁下回車鍵,電腦屏幕依然顯示登錄頁面,無法進入藥品管理系統,陳醫生“哎”一聲:“死機了?”

林野鼻音很重地問:“那怎麽辦?”

陳醫生:“沒事,重啓時間比較長,我用導醫臺的電腦也能給你開。”

小護士們一見陳醫生,紛紛起身讓座,眼神卻一個勁兒往林野身上瞟,議論聲中有點評“帥的”,也有評價“俊的”,這時段揚推着輸液架回來了,小護士揚聲囑咐一句:“小綿羊,等會兒該打針了,別亂跑了啊。”

小綿羊?林野聽罷,以為是誰家小孩兒的乳名,哪知一回臉,正巧撞見段揚一頭棕色的卷發,眉梢登時一挑。

房門掩合,林野轉過身,對上護士打量已久的目光,彎起眼問:“小綿羊生的什麽病?”

護士紅着臉回答:“他不是生病,是受傷了。”

林野皺眉:“什麽傷?”

護士搖搖頭,瞥一眼陳醫生,沒敢多舌。陳醫生不拿林野當外人,直言:“那孩子是警察,出緊急任務時受了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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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藥品明細單,陳醫生拍拍林野胳膊,示意自己先忙。林野後倚着臺沿兒,沒去交費,視線透過正對面的門玻璃溜進病房內,段揚有些吃力地坐上床,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啧”,林野呼出口氣,站直身子,趁護士們不注意,兩步上前,摁下把手将門推開。

段揚聞聲偏頭,愣住了,來者捂得媽都不認識,身材倒是不錯,他眯眼問:“你誰啊?”

林野勝似熟識,不客氣地放下吉他,大馬金刀往座椅上一靠,笑嘻嘻道:“你猜。”

段揚給自己掖好被子,猜道:“護工?”

林野豎起拇指:“答對了。”

目光瞄向對方耳後,又落至手腕,外露的皮膚被鮮明的紋身填滿,段揚瞪圓了眼睛:“啊!是你!”

“噓。”林野勾下口罩,揉揉咕嚕叫的肚子,絲毫不見外,打算先就着現成的環境解決午飯,估摸着段揚也還沒吃,于是從塑料袋裏取出餐盒,香噴噴的紅燒排骨,勾着床上人的魂兒。

林野掰開木筷将其中一盒拿給段揚:“嘗嘗,這家店的味道很不錯。”

段揚可憐巴巴地觑他一眼,哼哼:“吃不了。”

林野愣了愣,懸筷盯人幾秒,蓋上飯盒連同餐具一并扔回袋中,雙手交叉兜在腦後,傾向椅背的姿态慵懶,看段揚情緒不高,他學着護士的腔調柔起嗓音喚了一聲:“小綿羊~”

段揚:“幹嗎,大花豬。”

“不是。”林野差點沒坐穩,“大花……”他閉了閉眼,“咱能換一個嗎?這名兒一點都不可愛,要讓我粉絲知道,辛苦維持的人設能崩塌一半。”

段揚拿眼角瞅人:“誰讓你身上紋得亂七八糟,還有一處好地兒嗎。”

林野郁悶道:“就不能是花蝴蝶嗎?”

段揚說:“你可要點兒臉吧。”

見面就鬥嘴,摟都摟不住,林野避開不談段揚的傷,怕冒犯,感受到他低垂的目光釘在自己的吉他上,唇角一揚,決定臨時耍個帥:“給你彈首曲子吧。”

段揚吃驚地問:“你真會彈吉他啊?”

林野俯身拉開琴盒:“我說我是明星,你不信,說是吉他手,你也不信,那我只能自證呗。”

段揚挺直背脊,眼睛亮亮的:“準了。”

一把灰白相間的冷色系電吉他,金屬表面附着一層炫彩的光感,林野骨節分明的右手繞過琴頸,左手指尖輕勾,撥出一小節三度和弦:“今天嗓子不行,給你來段純音樂吧。”

暖意濃濃的房間,正午的陽光清亮,旋律宛轉悠揚,林野沉浸其中,沒發現段揚的笑容逐寸收斂,緊接着微擰眉心,五官往中間一湊:“你等等。”

林野攤開手掌壓覆琴弦,問:“怎麽了?”

段揚正色道:“這歌不是你原創的吧?”

林野:“是我們主唱寫的,我們樂隊的歌。”

段揚抻脖審視林野,“騙人”,可臉上的表情找不出絲毫破綻。半晌,他啞然道:“……真的?”

“不騙你。”林野流暢地接起剛才的演奏,迎着照進屋內的暖陽沖段揚帥氣地笑,“歌名叫《流離》,是不是很好聽?”

避免與打針的護士撞面,一曲彈完,林野沒有多待,走之前留下一句:“等我感冒好了再來看你。”

段揚待人關上房門,急躁躁地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先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流離》”,Mage樂隊的信息赫然跳進視野。一欄五人的合照中,林野站在姜以安旁邊,左臂搭在他右肩,笑容清俊陽光。

再點擊微博查找“林野”,百萬粉絲?!“媽呀”,段揚驚呼一聲捂住心口,手機“啪”地掉到了地上。

吓死他了。

交警大隊辦公樓一層,聞恪叼一根煙,就着落霞餘光,面目不善地翻閱謝戎調查總結的,與“華峰娛樂”相關的資料。幹幹淨淨的一厚摞信息,資産,項目,辦公場所,人員配置,車輛,無一處漏洞。

至于石明屹,執行總裁在與警方對話時,用的是“前人事部經理”,像是急于撇清關系,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解雇了他的職位,聲稱對其所作所為一概不知情。

謝戎坐聞恪對面,隔着辦公桌與他交談:“我早就說過,‘華峰’背後有人,做事滴水不漏,細節處理得太缜密了,什麽髒跡都能抹得一塵不染。”

合上檔案扔至桌面,聞恪夾煙起身,側倚桌沿兒望向窗外,深邃的眼眸毫無波瀾,鋒利的側臉凝出駭人的冷意。不多時,他徐徐開口:“換一個調查方向。”

謝戎一愣:“什麽意思?”

指間的煙飄成豎直的一縷,聞恪垂眸輕彈:“查一查是誰在包庇‘華峰’。”

謝戎洩一口氣道:“這怎麽能查的出來?”

聞恪邊揉撚煙卷,邊慢條斯理地闡述:“根據現有的信息,應該不難核查‘華峰’這幾年對電影、演員片酬、歌手專輯制作等金額支出的明細,參照他們公開的項目數據,與乙方當事人核實,注意,是否存在虛報額度、謊報開支的情況。”

謝戎聽得雲裏霧裏,聞恪遙望遠方的夕陽,沉聲:“願意包庇,自然為利益,販毒得來的髒錢,通過娛樂圈‘洗/錢’的方式變為合理所得,是最快的捷徑,大頭進了誰的賬戶,這個賬戶顯示的信息,就是‘華峰’背後的勢力。”

聞恪看向謝戎:“若我猜的不錯,應該是景南數一數二的集團,才敢這麽幹,他們都是極其精明的人,利用‘華峰’賺錢,但也可以随時扔掉‘華峰’。”

謝戎不解:“這麽大的利益怎麽可能舍得放棄?”

聞恪道:“那就要看誰能比‘華峰’給他們的利益更多。”他見謝戎仍有疑惑,“打個比方,你手裏有一塊奶酪,如果有人能給你十塊,要求是讓你扔掉現有的這一塊,你怎麽選擇?”

謝戎不假思索:“那當然得扔。”

聞恪勾起唇角:“不過這是後話了,先往我說的方向着手查吧。”

話音消失,屋內一時靜谧無聲,當漸暗的天色完全包裹住兩人的身形時,謝戎望向立在窗前那道高挺的身影,輕咳一聲,笑着打趣:“聞隊,你真的只是個交警嗎?”

聞恪擡手摸摸額角,姿态坦蕩地說:“謝隊,這身警服,我會穿一輩子。”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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