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送走謝戎,聞恪更換一身行頭,往腕間噴少許草木調的香水,黑色收腳褲搭一雙棕皮布洛克鞋,非正裝穿着,模樣卻周正大方,松垮的白T略微增添一點運動休閑風,讓他看上去輕熟又斯文。
奔馳駛離警隊,朝茉藜小區揚長而去,離近時,聞恪撥通姜以安的電話,對方一秒接起:“聞恪,我在樓下了。”
聞恪的笑聲揉着點兒壞:“這麽迫不及待?”
姜以安壓根學不會害羞:“嗯,你約的我,當然得給你面子。”
遠遠的,聽見引擎聲,姜以安收起手機快步走向小區門口,聞恪的視線筆直落在他身上,幹練的夾克配瘦腿褲,英倫風鉚釘靴,勁瘦的腰間綴一根銀色金屬細鏈,斜分的劉海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澄澈眼眸每眨一下都會變得更清亮。
聞恪伸長手臂,推開副駕駛的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開演唱會。”
院子裏植被旺盛,姜以安歪身坐入車內,卷進來一席清新的紫藤花香:“你是在誇我打扮得好看嗎?”
聞恪:“嗯哼。”
姜以安道:“跟你約會比演唱會重要,可得重視。”
“約會”二字聞恪細細品味了一路,姜以安上車就打瞌睡,遇到晚高峰,聞恪特地繞了條雖遠但相對平緩的路線。
抵達歡樂谷時,天色黛藍,恰巧遇上園內燈火剎那亮起,身邊的人揉着惺忪睡眼,笑意正濃。
姜以安:“這裏變化挺大的。”
聞恪将車停穩,熄火松開安全帶:“以前來過?”
“高二暑假。”姜以安回憶道,“拽着我媽玩過一次‘特洛伊木馬’,半條命差點沒了。”
聞恪問:“今天想玩什麽項目?”
姜以安:“簡單一點的吧。”他跨下車,戴好口罩與聞恪并排,“真是老了,年輕人擅長的極限游戲,我已經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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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檢票口,聞恪滑開手機屏幕,朝工作人員出示購票二維碼,歪頭道:“跟好年輕人,別走丢了。”
姜以安邁進游樂園,置身燈火斑斓的童話世界,橙色光芒照耀整個園區,他在一片璀璨中沖聞恪笑道:“聞警官比我小幾歲?”
“兩歲。”聞恪回答,他們跟随人流,迎着更深處的熱鬧,不緊不慢地散步,“姜主唱介意年齡嗎?”
姜以安搖搖頭:“你都不嫌我老,我哪有嫌你小的道理,我賺了我還介意?”
聞恪雙手插兜,說:“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麽才能從別的地方把我虧的給補回來。”
放眼望去,每一個游樂項目都排起了不短的隊伍,聞恪在心裏琢磨“簡單一點的”,他不停逡巡目光,然後指了指不遠處老套又俗氣的旋轉木馬,問:“玩嗎?”
姜以安沒應話,但腳步已朝向聞恪所指的地方。
旋轉木馬的玩客多為兒童,兩個大男人摻雜在隊伍中,怪別扭的。聞恪垂眸,由于姜以安掩着口罩,表情辨不明晰,但從微彎的眼廓弧度判斷,他的心情不錯。
沒排幾分鐘,這一撥剛巧卡在他們身後,姜以安正要往裏進,聞恪一把撈回他,對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我們等下一撥。”
姜以安不明就裏:“為什麽還要等?”
聞恪:“唯一的一匹白馬被別人占了。”
盯着緩慢啓動的轉盤,聽着歡快靈動的旋律,姜以安這才恍然,忍笑道:“難不成,聞警官還想當回白馬王子?”
聞恪鄭重地說:“誰讓某人是白雪公主呢。”
說歸說,臨到跟前,姜以安改變主意,拉着聞恪坐進能手控轉動的“茶杯”裏,結果這一趟下來的心得就是,自己果然老了,年輕人手勁兒真猛,暈得他又差點半條命沒了。
與媽媽來游樂園記憶尤深的,是絲絲甜甜的棉花糖,看見制作棉花糖的攤位,姜以安還沒開口,聞恪已經掏錢替他選擇了草莓味兒的。等待時,姜以安扭臉尋見有人在售氫氣球,他擡肘戳戳聞恪胳膊:“你這麽厲害,猜猜我喜歡哪一個?”
一大束卡通圖案,正中間冒出維/尼/熊的半顆腦袋,聞恪會意地移步過去,姜以安微笑凝視,卻見他牽着一顆紅色愛心走了回來。
姜以安直勾勾望着聞恪越來越近的身影,氣球飄至眼前,聞恪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左手。”
聽話地擡起左臂,聞恪把紅色線繩纏繞在姜以安的無名指上,囑咐:“先這樣系,不然不方便吃棉花糖。”
姜以安舔舔嘴唇,私心作祟,刻意地小聲問:“怎麽沒選維/尼/熊?”
聞恪:“我估摸着,你可能更喜歡‘我想送給你的’。”
姜以安低頭看向左手無名指,聞恪在上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他喉嚨發緊道:“這是……幾個意思?”
聞恪接過做好的棉花糖,遞給姜以安:“你最期望的那個意思。”
伴着清涼的夜風,難得找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徑,遠處的燈光與星辰相映,姜以安嘴上甜,心裏更甜。太久沒有這樣滿足過,他正流連,感慨,思緒萬千,沒成想聞恪一句話打碎他的美夢:“前面有個3D恐怖電影院,網絡評分挺高的,去看看嗎?”
姜以安搖頭:“不去,我雖然不怕鬼,但難免會做噩夢。”
聞恪說:“我挺想看的。”
從進園到現在,這是聞恪第一次提出請求,姜以安聽罷沒有猶豫,當即應下,加快腳步朝影院門口走去。
眼前的黑色布簾印着血淋淋的骷髅頭,姜以安硬着頭皮伸手撩起一角,陰暗幽深的長廊四壁畫有可怖的人面像,被綠色的壁燈一照,仿若百鬼夜行。
他膽怯地咽下最後一口棉花糖,卻勇敢道:“我們進去吧。”
聞恪慢悠悠跟在姜以安身後,兩人經過走廊盡頭的拐角,視線一折,寬敞但陰森的影廳內此刻竟然空無一人,這時,一把凄涼的嗓子輕飄飄地對他們說:“先生們,歡迎光臨,請就坐。”
姜以安聞聲回首,慘白的鬼臉面具吓得他三兩步跨下臺階,麻利兒地蹿至中間排,撥下椅面蜷縮起身子,嘆口氣道:“哎,太瘆人了。”
聞恪落落大方地挨着他坐下,閑然地翹起二郎腿,倒是一副沉穩自若的淡定模樣。
姜以安瞄一眼旁邊:“我發現你挺有心機的。”
聞恪偏頭:“嗯?”
姜以安:“是不是想讓我害怕就往你懷裏躲啊?”
聞恪坦言:“确實這麽想過。”
解開氣球交到工作人員手中,巨幅屏幕突然乍現一道白光,姜以安渾身僵硬地貓在座位裏,聽着緊張的心跳,長久停頓後,畫面開始不住地抖動起來。
聞恪低首,左掌覆住雙眼,表情是一副視死如歸,姜以安心下了然,偷笑道,原來聞恪是怕鬼的。
倏地,亮起的視野中,出現一名長相稚嫩的少年,姜以安完全呆住,遲鈍反應片刻,疑惑地眯了眯眼,在看清是誰後,張開嘴巴半天沒能吐出一個字。
少年那時的嗓音與現在相比較為青澀,五官亦然,但還是能讓姜以安迅速認出,那是十八歲的聞恪。
“記錄一下”,屏幕中的男孩高舉手機,對準面前一方炫目的舞臺,臺下是一片火焰色的燈海,“時間八點整,地點糖果俱樂部,我在Mage樂隊出道兩周年的live現場”,他朝鏡頭晃動手中的紅薔薇,“這是主唱姜以安最喜歡的花,主辦方給每位歌迷都發了一支,待會兒有個抽獎活動,據說是五人的簽名CD,要是抽到我,我就去獻花。”
姜以安胸腔滾燙,燒着了一般,亢奮的心情難以言喻,忍不住側臉去瞧聞恪,發現對方始終遮着眼睛沒有擡頭,他微笑着離近,稱贊道:“原來你小時候就挺帥的。”
聞恪語氣生硬地接話:“是麽。”
姜以安杵杵他:“害羞了?”
聞恪心說:實在沒眼看。
之後是一段長達半小時的演唱會錄像,姜以安雙目緊盯二十歲時的自己,有關對音樂的态度與熱望,哪怕間隔十年漫長的時光,也依然沒有絲毫的改變。
剪輯的視頻出現短暫的空白,過了幾秒,被掐斷的畫面再次亮起,主持人手捧抽獎箱,姜以安從中摸出一張紙條,打開後,他拿起話筒說:“28號。”
無比清晰的一聲“我操”,座位上的姜以安笑得不能自已,他完全不記得兩周年演唱會發生過這樣一幕插曲,不知不覺眼眶開始發燙。
暗下的畫面中,只依稀聽得到零星聲響,還算清楚,主持人道:“恭喜這位男生獲得簽名版專輯一張,機會難得,你有什麽想對Mage說的話嗎?”
停頓數秒,屏幕裏終于傳來聞恪的嗓音:“希望無論發生任何事,Mage樂隊都能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每一年都有新作品,每一年都有好成績。”
“我答應你。”回應他的,是姜以安,“一定。”
接下來,Mage樂隊安可返場,百感交集的姜以安才發現自己早已熱出一背的濕汗,他深吸口氣平複心情:“你果然沒騙我,十年前我們真的說過話。”
聞恪默不作聲。
姜以安笑着問:“哎,花呢?不是說好了獻花的嗎?”
聞恪摸了摸額角:“被人擠掉了。”
姜以安喟嘆一句:“有一點遺憾。”
聞恪看着他,說:“所以今天,我想把這點遺憾彌補回來。”
影廳一瞬燈火通明,紀錄片放映結束,姜以安順聞恪目光詫異地回頭,等在出口處的工作人員手捧大束薔薇花,紅的熱烈,紅的耀眼。姜以安慶幸有口罩遮掩,才沒讓人小姑娘笑話自己幾度哽咽的窘迫樣。
接過花束,姜以安默數,總共十支。他心裏有一個答案,可仍然想要向聞恪求證:“一年一支,對嗎?”
聞恪幫姜以安牽着氣球,攬過他肩膀邁出電影院,游樂園內依舊熱鬧,他們安靜地走在一起,在一盞又一盞昏黃的路燈下安逸地漫步。
聞恪給予肯定回答:“作為粉絲的這十年,一年一支。”
姜以安抱緊花束,神情恍惚,如同做夢一樣,但在長久的感動過後,他忽然回神問:“這十年的補上了,那以後呢?”
聞恪道:“以後也送,不過不送薔薇了。”
姜以安問:“那送什麽?”
明淨的星空,夜色柔美,周圍燈火絢爛,聞恪微彎腰背,湊近姜以安耳邊說:“送玫瑰。”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