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三層,護士拔掉段揚手背上的輸液針,溫柔笑道:“小綿羊,醫生說你恢複的不錯,下個月就能出院了。”

段揚摸摸自己餓癟的肚皮:“這兩個月麻煩護士姐姐了。”

“客氣啥啊。”護士摘下吊瓶,囑咐,“不忌口了也不能吃得太油膩,還是要以蔬菜水果為主。”

一句話戳破段揚想叫韓曉鈞給他捎紅燒肉的心思,他生無可戀地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護士走後,屋內安靜下來,段揚右手搭腹,指尖摩挲傷口的位置,仰臉瞪着天花板。他想回警隊了,想值外勤,想念他霸氣的大摩托,更想和隊友們邊嗑瓜子邊沒溜兒地侃大山。

馬上就能出院了,他在心裏默念數遍,正憧憬着,餘光中,門口閃過一個人的影子。

啓開的縫隙探進來一副熟悉的面孔,與林野對上視線,段揚急忙撐起身子靠着床板,坐得刻板又周正。

林野反手将門關嚴,今天他只背了運動包,一身輕便休閑裝,腳踩純白帆布鞋,若不是顯眼的紋身和耳廓一排金屬鋼釘平添了幾分痞氣,整體氣質看起來倒更像是鄰家男孩。

段揚這幾日沒少刷微博,大部分時間都拿來消化林野的真實身份,從原先的“黑社會”突然升級成“大明星”,心裏“落差”忒大了,再一回想先前的耍貧鬥嘴,總愛開人玩笑,頓時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被“明星”光環美化後的林野,讓沒怎麽見過世面的段揚變得有些拘謹,他摳着被角眼神斜瞄,自己床邊竟然站着一位微博粉絲破百萬的“巨星”,正從包裏往外掏……保溫桶?開蓋飄散出來的香味好像是……紅燒肉?!

林野殷勤地幫段揚支好小桌板,碗筷一并備齊,見他神色嚴肅,模樣板正,調侃道:“小綿羊,你今兒這畫風不太對啊,怎麽這麽安靜?”

段揚聞言,清清嗓子說:“花蝴蝶,你坐吧。”

林野吓了一跳:“你吃錯藥了吧?”

段揚彎曲食指撓撓臉頰,坦誠地說:“我上網查過了,你沒騙我,你真的是明星。”

“過氣的。”林野擺擺手,不以為然地坐下身,往前挪動半米椅凳,拿下巴點了點保溫桶,“之前兩次來醫院經過你病房,屋裏都坐了人,我跟認識的醫生打聽了一下,這個時間點兒應該保險一些。”

段揚盯着碗裏的紅燒肉,遲遲沒有動筷,頂着對方熾熱的目光半晌,他問:“這是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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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嗯,嘗嘗看。”

大明星親自下廚,段揚內心翻江倒海,撿起筷子時瞟一眼林野,小聲說:“我看了幾個你們樂隊演唱會的視頻,太震撼了,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林野笑笑沒接話,轉而催促:“快吃吧,不然該涼了。”他心說,要是讓段揚知道姜以安就住他樓上,恐怕連覺都睡不着了。

就着軟硬适中的白米飯,段揚大口将紅燒肉吞下肚,一解憋悶兩個月的“無肉不歡”,他鼓動腮幫子,沒敢再看林野,總覺得現在哪兒哪兒都別扭,腦袋裏亂七八糟的,弄得渾身不自在。

“我沒什麽厲害的。”漫長的沉默過後,林野突兀地開口。

段揚偏移視線,見林野弓背雙肘撐膝,笑着說:“跟你比起來,我的‘厲害’不值一提。”

屋裏的氣溫明明不高,但段揚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耳根正微微發燙,心跳較往常快得驚人。

林野擡手搔一把額發:“你的傷好些了嗎?”

段揚從沒經歷過這種奇妙的感覺,他規矩地回答:“好多了,醫生說我下個月就能出院了。”

林野:“那就好。”他摸出兜裏的手機滑開屏幕,扔給段揚,“小交警,加個微信吧。”

段揚咀嚼紅燒肉的速度慢了下來,迷茫道:“啊?”

“微信。”林野加重語氣,笑眯眯地朝後一仰,吐出一句肺腑之言,“講真的,我挺崇拜你的。”

段揚手指懸在鍵盤上,更迷茫了:“啊?”

林野腳下施力,蹬起座椅前腿兒晃了晃,總喜歡逗段揚,總想看他或害羞或急赤白臉的模樣,原因為何,他很清楚,但明晰的心思順到嘴邊還是先委婉地轉了個彎:“考慮考慮,當我弟弟吧。”

聞恪下班回到茉藜小區403,姜以安給他開完門,走去廚房流離臺前繼續摘豆角。聞恪扯掉領帶,松兩顆襯衣扣透氣,景南五月底的氣溫開始悶熱,在外執勤沒幾分鐘,薄衣已被汗水浸透。

立在牆角的電扇“嗡嗡”轉動腦袋,涼風拂面,夕陽染上窗棂,聞恪逆光去盯姜以安忙碌的身影,漸漸趨于平淡的日子,煙火氣無處不在,一方屋檐,二人世界,溫馨又安逸。

可這不該是姜以安的生活。

“嘶。”姜以安倒吸一口氣,擰開龍頭迅速沖洗,撕一張廚房用紙壓住食指指腹,聞恪蹙眉問,“切到手了?”

豆角摘了半盆,姜以安扭臉去切剝完皮的土豆,沒留神,刀刃蹭到皮膚,鮮血從破口溢出:“沒事,不要緊。”

聞恪上前輕握他手腕,指關節側面一道醒目的口子,這雙寫詞編曲,玩轉各種樂器的手,仔細檢查,滿是細小的傷痕。聞恪道:“不弄了。”邊說邊拽着姜以安回到客廳,把人摁進沙發。

姜以安取出抽屜裏的酒精棉球和創可貼:“多正常的事,你怎麽大驚小怪的。”

聞恪挽高袖口,準備接替姜以安下廚:“以後不用給我做飯了。”

“那你吃什麽?”酒精殺毒蟄得皮膚刺痛,姜以安蜷起指尖吹了吹氣。

聞恪接過他手裏的鑷子:“我從隊裏食堂打回來吃,或者吃完再回來。”

姜以安垂眸淺笑,面色流露幾分沮喪:“這樣的話,我每天更不知道要做些什麽了。”

“以安。”聞恪捏住他纖長的指頭,“你跟我說過的,你想重新來過。”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重來一次。”姜以安聲音很輕,睫毛壓得很低,“能有現在的日子,我真的特別知足。”

聞恪:“你不應該知足。”

抽回手指,姜以安将創可貼撕開,遮住傷口,他未作答,唇角細微緊繃。良久,他往聞恪身旁靠了靠,小聲說:“我不能太貪心了。”

停頓片刻,他繼續道:“過去的兩年,我根本不抱希望自己還能活得像個正常人,更別說奢望能夠重新站上舞臺。”

聞恪點頭:“我理解。”

姜以安看向他:“所以,維持現狀就好。”

餘晖斜落,天色蒙灰,屋內昏暗,聞恪起身開燈,倚牆站立,與姜以安間隔幾米對視,問:“為什麽不敢奢望?”

姜以安拿過茶幾上的煙,咬出一根點燃,腳踩沙發弓起膝蓋:“聞恪,我強調過的,我的事絕對不能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聞恪抱臂直言:“恐怕我已經脫不開身了。”

姜以安蹙眉擡眸,語氣微硬:“你還在查‘華峰’嗎?”

“別和我争執,以安。”聞恪說,“無論是你這個人,還是你身上的那些事,我一并接管。”

姜以安夾煙搖頭,盯着指間的火星呢喃:“我只要現在這樣,平平安安就好。”

聞恪明白,也清楚,那些令姜以安擺脫不掉的噩夢,他的選擇永遠是逃避,所以逃避的這兩年,足夠讓膽怯和恐懼根深蒂固在心底,甚至形成條件反射,不敢回想,不敢提及,不敢面對。

聞恪沒讓話題繼續,姜以安一直以來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未曾感同身受,因此沒有資格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他坐回沙發,口吻帶哄,調轉話鋒溫聲道:“快過節了,有個禮物想送給你。”

姜以安看他一眼,動了半天腦筋:“過什麽節?”

聞恪:“兒童節。”

姜以安“噗嗤”笑出聲,險些沒咬住煙:“聞恪,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都快三十一歲了。”

哄人開心的目的達成,聞恪靠向沙發背,側臉欣賞姜以安精致的眉眼,結果沒忍住,曲起食指輕觸他月牙兒似的眼角,說:“有人寵的大人都算兒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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