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段揚在家裏熬過了周末,當了兩天等待喂食的豬,實在堅持不住了,無所事事憋悶得他心慌。今天是周一,無論如何他必須回一趟警隊,身體力行告訴聞恪他可以上班了。

清晨在舒适的床鋪裏醒來,段揚揉揉眼睛,習慣性撈手機看時間。亮起的屏幕中,顯示的頁面是某人的朋友圈,頂部的最新動态上傳了一張白絨絨的綿羊圖,配字,“想薅羊毛”。

昨晚臨睡前,段揚吃多了,窩在枕邊打了會兒嗝,無聊地翻看微信。指尖懸在“花蝴蝶”頭像上方,猶豫片刻,他鬼迷心竅地點進去對方的朋友圈,大半夜的,段揚從頭細致浏覽至底部,發現林野和他一樣,也是個話痨,正經記錄的事件有樂隊的組成、磨合期、出道,以及各種排練、演唱會、頒獎盛典,其餘的內容雜七雜八,瑣碎到一頓飯吃鹹了也要念叨一句。

段揚在紛雜的“林野日常”中睡熟,夢裏,有個人窺視他打游戲,調侃他的警服是在玩“制服誘惑”,還沒來得及反駁,眼前場景一變,他們又在路邊相遇,貼罰單,背着人去保健品店,一通折騰累得段揚氣喘籲籲,最後一幅畫面定格在Global酒吧,林野挎着一把炫酷的電吉他帥氣地笑,跳下舞臺穿過人群朝他緩步走來。

“哎。”段揚盤腿捋兩把卷毛,明明是在刻意躲避,卻總忍不住想去了解關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郁悶道,“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暫且放下滿腹疑慮,起床進衛生間洗漱,對鏡穿正警服,段揚左瞧右看,驕傲的不得了。系上領帶,他飒爽地邁出樓門,閑庭信步在梧桐樹蔭下,流動的光斑綴滿深藍色的襯衫,心情明媚舒暢。

路過Global,段揚望着警隊的方向歸心似箭,絲毫未注意,一輛本田CRV正悄悄跟在他身後。

林野剛下夜班,好巧不巧,驅車準備返家時遇見他想薅毛的那只小綿羊,于是一路尾随至交警大隊門口,尋一處停車位熄滅引擎,從兜裏掏出手機給段揚發了條信息。

林野:羊羊,今天上班了嗎?

“叮”一聲,段揚很快回過來,三個字,“嗯,上了”。

沒再多問,回家反正是睡覺,跟車裏也一樣,林野回複一條“下班給我打電話”,便把靜音調成響鈴,扔在副駕駛位上,放倒座椅靠背。

段揚大搖大擺地踏進警隊辦公區,于陰涼的走廊上潇灑地逛游,沈默副隊長正和指導員篩查文件,瞥見門外一抹熟悉的身影,眉開眼笑道:“段揚回來啦。”

隔壁辦公室的門“唰”地推開,韓曉鈞率先沖出來,接二連三地,屋內的人全湧進樓道,段揚霎時被簇擁,老領導似的揮了揮手:“兄弟們,想我沒啊?”

或寒暄或慰問,沒去醫院探望段揚的同事拉着他有唠不完的嗑,聞恪的聲音在走廊盡頭處響起,所有人悄麽聲地各歸各位,段揚三兩步踱到他眼前,笑眯眯地說:“老大,我來上班了。”

聞恪将他從頭到腳過一遍眼:“注意身體,別得意忘形。”

“知道啦。”段揚跟着聞恪進屋,請求道,“給我派點活兒幹吧,什麽樣的都行,只要別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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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恪:“去指導員那兒幫着做些內勤工作。”

段揚答應的很痛快:“好嘞,沒問題。”

整個上午都貓在檔案室整理文件,下午,聞恪例行去交警支隊開報告會,段揚老老實實坐他辦公桌前将《道路交通安全法》重新閱讀背誦,直至餘晖投照在頁角,屋內光線漸暗,他才擡頭瞄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下班時間。

工作期間警隊有規定,無特殊情況不準用手機處理私事,段揚養成習慣,此刻才想起來去看林野有沒有再回複信息。

果然有一條,段揚盯着屏幕,糾結着要不要給林野撥電話,對方卻等不及先一步打過來,他躊躇幾秒摁下接聽:“喂,晚上好。”

林野的嗓音顯然是剛睡醒,慵懶裏透着一絲性感:“羊羊,下班沒?”

段揚端起桌上的青桔茶一口氣灌掉半杯:“快了。”

林野抻直胳膊腿,活動一圈僵硬的脖頸:“那行,那我再等你一會兒。”

再?段揚忙問:“你在哪兒呢?”

林野:“你們警隊門口。”

段揚聽罷,登時坐不住了:“你怎麽來的?等很久了嗎?”

林野笑着說:“早晨偶遇你去上班,我就跟來了。”

早晨……段揚曲起食指摳了摳手機殼:“一直等我到現在?”

林野:“昂。”

段揚心裏不知所然地亂了,趕緊收拾桌面,直白地問出一句:“你這麽閑嗎?”

“早就跟你說了。”林野道,“我是個過氣的明星,飯都快吃不起了。”

撂下電話的同時,段揚邁離警隊大門,一眼便尋見伫立車旁拉伸筋骨的林野,他疾步過去,關切地問:“你吃飯了嗎?”

林野搖頭:“一天沒進食,我要餓死了。”

結合對方闡述的實際情況,段揚選擇了一家平價的馄饨店,撩簾踏入,隐蔽的角落正好空着一桌,兩人就坐後,點了一碗招牌鮮肉的,一碗蟹黃的,外加一籠紫米蒸糕。

林野摘掉帽子痛飲一口大麥茶,待店員上齊菜,他認認真真瞅着段揚狼吞虎咽。光潔的鼻尖溢着汗珠,白淨小臉熱得泛紅,段揚吃得津津有味,林野舀起一顆蟹黃馄饨放進他碗中:“嘗嘗。”

段揚:“別給我了,你該不夠吃了。”

林野笑道:“夠。”

段揚不大好意思地夾起林野的馄饨吃進嘴,哈着熱氣說:“香。”

結果碗裏又多了一顆。

段揚一愣,慌忙用手遮住碗:“別總看我,你不是餓嗎?快吃吧。”

林野悠哉地喝一勺湯,邊嘗馄饨邊狀似無意地問:“明天下班後有時間嗎?”

段揚:“幹嗎?”

每周二酒吧不營業,林野跟經理打過招呼,借用場地與姜以安約定見面,他怕告知實情段揚會怯場,想給他一個驚喜,哄騙道:“明晚Global有我演出,你來看吧。”

又是在警隊門外幹等一天,又是擔心自己吃不飽,又是邀請看表演,段揚有些遭不住了,想起住院時林野為他彈吉他,親自下廚做紅燒肉,除了母親和哥哥,從沒有人對他這麽好。

一時卡殼沒回複,林野當他默許了,遮上口罩起身去櫃臺結賬。等揣着錢包重新坐下,段揚這才緩過神:“怎麽能讓你結賬啊,你都快吃不起飯了。”

林野說:“就算我吃不起,也得先緊着喂飽你。”

又是甜言蜜語,段揚這下真的受不了了,只覺得胸口倏而燥熱膨脹,他忡悸着,慌亂間難為情地開口:“你別這樣,弄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了。”

離開馄饨店,迎面吹來一股熱風,段揚的臉蛋紅撲撲的,汗水濡濕的衣料緊緊貼服在後背。兩人并排走在喧吵的鬧市口,段揚耳邊除了嘈切的噪音,還有“噗通”有力的心跳聲。

林野此時出奇的沉默,導致氣氛逐漸變得微妙,很多隐晦的情緒被無聲放大,他們離得很近,自然垂下的兩條手臂一次次相蹭,段揚下意識将右手往身後藏,偷偷掩飾自己的焦亂不安。

“段揚。”林野雙手插兜喚了一聲。

段揚目光垂地:“啊?”

人行道紅燈讀秒,周身熙攘,明明各種聲響争相擠進耳道,段揚還是最先聽清了林野的問話:“你應該感覺得到我的心意吧?”

手指摳搜着褲縫,段揚窘迫到幾秒沒有呼吸。綠燈亮起,他們穿梭于人流中,段揚抱緊自己的警帽,咕哝道:“咱倆……不合适。”

意料之內的回答,步到長街對面,林野把人拉到僻靜的街角,借樹蔭隔檔,他勾下口罩問:“那你說說,哪裏不合适?”

段揚皺眉咬緊下唇,難言似的:“我……我不能喜歡男的。”

林野不解:“為什麽?”

“我家,就剩我一個了。”段揚抓抓腦門,氣息略顯急促,因為在說違心的話,“我娘還指着我為段家傳宗接代呢。”

“行,那你現在回答我。”林野聳起肩膀,踢開腳邊的石子,故意激段揚,“你确定要拒絕我嗎?”

段揚清楚心裏的不舍,嘴上卻說:“你是大明星,我就是個小交警,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處不到一起去。”

林野壓根不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張口還是那句:“确定拒絕我嗎?”

段揚擰着眉逼自己點頭:“确……”

林野硬起語氣提醒道:“你最好考慮清楚再給我答複。”

段揚腦中像塞了團棉花,亂得頭皮發麻,他咬緊牙關說:“趁我還沒喜歡上你……”

臉側忽然一癢,輕柔的觸感直接電麻了半邊身子,還有實實在在嘬出的一聲脆響,段揚震驚地瞪着眼珠子,白皙的肌膚蹿上番茄的顏色,呆若木雞半天,害羞道:“你……耍/流/氓。”

林野厚臉皮地端抱起胳膊,再一次問:“确定嗎?”

段揚快被步步為營的林野惹哭了:“我……”他急喘兩口,一副做錯事的神情,掙紮着,驚慌着,最後認命地坦白,“我竟然喜歡男人,這可咋辦啊,我娘會氣死的。”

這算變向表明自己的心意,林野長長地松一口氣,如釋重負般伸了個懶腰:“靠,緊張死我了。”

段揚紅着臉迷茫地擡起頭:“你緊張個什麽勁兒啊。”

“怕你真的拒絕我。”林野朝他攤開掌心,“哝,你看,全是汗。”

昏黃路燈下,一人眉目舒展,一人愁眉苦臉,段揚心想,往後該怎麽和母親交代,怎麽和聞恪交代,怎麽和弟兄們交代?一大堆棘手的難題擺在面前,他憤恨地怒視林野,“啪”,拍掉他的手,氣哄哄道:“都怪你。”

模樣像撒嬌,林野笑嘻嘻地跟在段揚身邊,沒忍住,手掌扣住那一腦袋松軟的卷毛往自己懷裏一攬:“好,怪我怪我,任憑處置。”

段揚用臂肘将他隔開半米距離:“在大街上別動手動腳的,我還穿着警服呢,影響不好。”

林野很雞賊地說:“意思是只有咱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可以動手動腳?”

段揚拿眼角瞥人,警告道:“下次不許再親我臉了。”

林野:“必須的,下次直接親嘴。”

“媽呀。”段揚受不了了,他站住腳,很有氣勢地一跺,生氣不似生氣,撒嬌不似撒嬌,羞赧中帶着無奈,無奈裏透出點掩藏不住的笑意,“你可太煩人了。”

林野背過手,微彎腰身,只把一張帥氣的臉送到段揚眼前,與他咫尺對視:“羊羊,你知道嗎?你現在看起來特別可口。”

膝蓋發軟,心髒脹滿,胸腔內撲騰起一簇火苗,林野五官清俊标致,讓人移不開眼,段揚盯着這雙含光的瞳眸,裏面是自己,時間一長,他有點扛不住,于是将偏移的視線越過林野肩膀,漫無目的地投向馬路對面。

定睛片刻,段揚突然擡手撥開林野,眉心瞬時凝重,腦中條件反射地篩選着記憶碎片。不久前,聞恪曾讓他背過十二臺出現在鴻怡賓館附近可疑車輛的型號和牌照,要他執勤時注意審核駕駛員信息,段揚神色嚴肅地将警帽戴好,轉頭對林野道:“稍等我一下。”

林野不明所以地讓目光始終跟随段揚的背影,直到看見他停立在一輛眼熟的白色卡宴面前。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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