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周沅沅自從那日在葉清玄房外聽到陸昭的打算之後，便趁着夜色返回靈霄派的住所。她左思右想一夜，一會兒懷疑沈滄海給陸昭灌了什麽迷魂藥，一會兒又想為什麽葉清玄不上報兩人下落，一會兒又是惦記陸昭傷勢，如此一夜在房裏反複，竟連平日裏的靜修功課也未完成。
她只待天亮，立馬便向淩風師太的住所而去。正好所有人都聚在議事廳裏，商議今後行動的方針。
“陸師弟被妖人脅迫，當今之計必是要将陸師弟尋回的。”周沅沅主動向淩風師太請纓。她身為靈霄派的大師姐，平日裏淩風師太對她也是極為看重，這般請纓，淩風師太也不好多說什麽，自是同意。
淩風師太仍挂念着要将周沅沅許配給陸昭，因而這般只覺得周沅沅情真意切，不忍陸昭下落不明，倒是陸雙聽了周沅沅的請纓後，面露難色。
周沅沅拜別師父，當即就收拾了行囊，準備出了山莊便往少林寺方向去。
晨光熹微中，她意外的看到陸雙正等在大門口，身邊并無別人，連一貫陪在她身邊的葉清玄也不見蹤影。
她遇上陸雙之後，一路上對她照顧有加，只當她是心性尚未成熟的小女孩，縱然有時頑劣些，也未出言教訓。沒想到她此刻出現在這裏。
看樣子還是專程為自己來的。
“周師姐……”時辰尚早，門邊只有一個看門小童，陸雙垂着頭，悄悄擡眼看着周沅沅，一改往日的俏皮模樣。
她雙手纏在衣角上，可見等了有一會兒了，将衣角纏的亂七八糟。
“陸姑娘，”周沅沅恭敬還禮，她一身青衣，頭上做道姑裝扮，粉黛未施，卻容姿天成。周沅沅禮數周到，讓人看不出破綻，“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我……”陸雙咬了咬下唇，“我是為我哥哥的事來的。”
聽到是陸昭的事，周沅沅下意識的查看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将陸雙拉到角門的陰影處。“不知陸姑娘有何見教？”
“周師姐，我知你心悅哥哥，可哥哥已有心悅之人，哥哥曾說為了周師姐的名譽讓我不要再說，但是哥哥他對沈公子一片癡情，恐怕……”
“恐怕不能娶周師姐。”
陸雙這話說的口無遮攔，好不管在場的另一個人的臉面如何。但她又說的極對。她不知道在揚州城夜市的那晚，陸昭就曾對周沅沅說明自己已有心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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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昭問周沅沅可有心悅之人的時候，周沅沅望着陸昭的背影，她腦海裏竟浮出一襲紅衣翩然而去的身影。
她自小跟着淩風師太，情感之事一竅不通，如今被陸昭點醒，也不過是想要求個究竟。
“你怎知我心悅陸師弟？”周沅沅也不過是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怎麽陸雙這個小丫頭似乎早就一眼看穿了。
“我……”見周沅沅反問起來，陸雙才覺得自己說的話大言不慚，又見周沅沅臉上毫無愠色，便直言道，“因為周師姐看到我哥哥便滿心歡喜。”
“這一路上我都同周師姐同吃同住，自然知道周師姐對待平常男子是何種姿态。但周師姐一見到我哥哥，便挪不開目光，臉上也帶着笑意。”陸雙一邊說一邊觀察周沅沅的臉色。
見周沅沅陷入沉思，“我雖然不知道哥哥之前對周師姐是何想法，但哥哥曾對我說他心悅沈公子，所以我想跟周師姐講別再去找哥哥了。”陸雙說完，便将懷裏的宮花拿出，遞給周沅沅。
這是陸昭十五歲第一次出門游離的時候給陸雙帶的，只是他當時會澄陽派，恰好周沅沅也同淩風師太前來做客。陸昭不好不給周沅沅禮物，便将這朵宮花送給了周沅沅。
周沅沅也一直戴着，直到昨晚掉在葉清玄的門口，被陸雙撿了個正着。
周沅沅一邊回憶陸雙說的話，一邊想自己真的如陸雙說的這般，她反駁道，“我與陸師弟的婚約乃是澄陽派掌門與我師父商定，自由不得我做主。”
她一把奪過宮花，又道，“你可知那沈滄海是何人？！”
陸雙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哥哥心悅之人。”不管沈滄海是不是魔教聖子也好，還是什麽江湖大盜也罷，只要是陸昭心悅之人，陸雙都衷心祝福陸昭。
“你跟你哥哥一樣，被迷了眼了。”說着，周沅沅丢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跨上門邊早已準備好的馬匹，一路向少林寺的方向而去。
陸雙看着周沅沅遠去的身影，第一次在嬌俏的臉上染上愁色。
周沅沅比陸昭早到少林寺。她一介女流，不好冒然上少林，也心知陸昭帶着沈滄海此行艱難，恐怕不如自己的路程快。她便在山下尋了一所住處，一心打聽每日少林寺上的動靜。
若是陸昭想為沈滄海求醫問藥，按少林在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之地位，必然不會輕易。周沅沅估計的不錯，只等了五日，便聽聞陸昭背着一個人一路跪拜上了少林的三千六百階石階。
她趕上少林的時候，臺階上的血跡仍在。觸目驚心。
三千六百階，她甚至不敢想象陸昭是如何背着一個人一步一步的登上來的。
“那小子真狠，頭都磕破了。”
“那可不，他背上還背了個人，看樣子病歪歪的，活不成了。”
“他這不就是為了這個人才求上少林的嘛。”
路過的轎夫傳來的三言兩語，周沅沅都聽得一清二楚。失了顏面，丢了傲骨，她不知道陸昭是如何咬牙堅持下來的。
陸昭站在塔叢林立的萬佛林中，聽到有小沙彌同他說寺門口有女施主來尋。陸昭眼神都沒給一個，立馬答道不去。
小沙彌托上一朵宮花，陸昭接了看了一眼，拿在手中，又恢複了原本的身姿。大有一副沈滄海不出藏經閣，他便不離開這裏的姿态。
小沙彌無法，只能轉身走了。
少頃，智能大師前來，“陸少俠何不放棄前緣，我知你與沈施主糾纏頗深，此乃陸少俠之劫，非福也。我聞寺門口靈霄派女弟子前來尋你，何不同她從此離開。”他方才記起師父所言，翻閱前代主持起居注，便知道藏經閣中的老僧真實身份。
若是沈滄海此番得救，塵緣事了，也要回少林寺聊此殘生。于此，對陸昭而言太過殘忍。
“智能大師此言何意？”陸昭神色未動分毫，“我與靈霄派周師姐并無糾葛，我敬她為師姐，有對我妹陸雙關照有加。我對周師姐只有感激之情，并無愛慕之心。請大師慎言。”
“阿彌陀佛。”智能大師山呼一聲，“老衲不問紅塵世事，今日情緒激蕩，一時言辭有失，往陸少俠體諒。”
“只是周師侄已在門外苦等許久，若陸少俠并無此意，還是早日講話說明白的好。”智能大師補充道，“切勿将善緣拖成孽緣。”
陸昭看着藏經閣的方向，微微思忖片刻，點點頭，朝着寺門的方向而去。
周沅沅因是女眷，不能入少林寺，故而只能央了門口灑掃的沙彌前去幫忙通報。她自報靈霄派的身份，雖道佛不同宗，但都是修行之人，小沙彌便幫她去送了宮花。
她站在寺門口，夕陽斜斜，她也攀了這三千六百階，此刻大汗淋漓，卻絲毫不損她的美貌。一身青色道袍，一根木簪绾發，恍若仙姑。
她在寺門苦等片刻，擡眼便見一只宮花襲來。下意識地便接在手中，一看，正是自己托小沙彌帶給陸昭的那只。只見陸昭已行至寺門，對她拱了拱手。
“見過周師姐。”
“不知師姐前來所為何事？”
他神情冷漠，還帶着點被人打擾的不耐煩。周沅沅頓覺難堪，可她也不是讓人下不了臺的性子，只得道，“我聽聞陸師弟在此處，便想來确認師弟的安全。”
她說的委婉，并沒有将自己聽到的陸昭帶沈滄海前來少林寺治療的消息說出口，仍是将陸昭當作被沈滄海擄來少林寺的。
“既然師姐已經确認了我的安全了，請師姐大可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從選擇沈滄海的第一日開始，陸昭就明白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麽。他想要沈滄海，從此以往僅此一願，既然想要沈滄海，那便不得不同以往劃分界限。
“陸師弟，你果真知道嗎？”周沅沅不甘氣餒，“他沈滄海身為何人，你比我更清楚，你這是要斷絕師徒情分，失去你所得到的一切啊！”她聲嘶力竭，極力想勸陸昭回頭是岸。
“周師姐，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心悅之人嗎？”陸昭語氣平常。
“記得。”周沅沅皺着眉點點頭，“你曾問我，有沒有心悅之人，我當日不明白，如今明白了。”
她毫不避諱，“我周沅沅心悅之人是你陸昭！”
此話一出，陸昭亦未想到。他詫異的看了周沅沅一眼，仿佛今日才認識她一般。
在陸昭心中，周沅沅一直清醒自省，冷情冷性，竟不知何時，自己就成了她的心悅之人。
“周師姐錯愛，在下擔當不起。”陸昭拱手，擡眼間，卻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他手持雙锏，立馬向周沅沅擊去。
铿锵一聲，周沅沅的長劍擋住陸昭的雙锏。那雙锏極重，似有千斤，周沅沅武藝不高，甚難抵擋。但陸昭好像也不需要她怎麽抵擋，便是一個錯身，将肩膀送上周沅沅的劍上。
“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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