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風二娘陷入了噩夢之中,她又回到了天山教被滅門的時候。她明明并未親眼看到天山教滅門的慘況,她當時在揚州城的暗樁內,得知消息趕過去時已然晚了數日,到的時候整個教內只剩下一片凄慘。
她只恨自己力量不夠不能為天山教報仇雪恨。但好在她蟄伏十年,終于迎回了聖子!
她迷迷糊糊的記得自己聽從了聖子的建議,前往天山同聖子會合。她一路上看到許多沙茶花的标志,知道這是天山教衆相互聯絡的信息,她心下高興,如此一來聖子又多了一些助力。
她順着這些标記走進一家客棧,夜班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一陣幽雅的簫聲,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她想要看清吹簫之人的樣貌,只覺得眼皮沉沉,難以擡起。她又迷迷糊糊的想留下記號,以免聖子也中了此等圈套。
可她再轉念一想,思緒越發不清晰,“聖子”?誰是聖子。仿佛有一襲白衣翩然飄過,風二娘伸手去抓,卻沒有抓到。那抹白衣只離她越來越遠,漸漸的竟要消失在她面前,她心下焦急,等她再次伸手,一記戳印,蓋在她的腦門上。
一聲大喝!風二娘回過神來,看到沈滄海立在自己面前,他食指和中指并攏成劍,用力的點在風二娘的眉心。
而風二娘正拿着劍準備攻擊沈滄海。風二娘神色大驚,立馬撤回手中的劍勢,企圖解釋眼前的情況。
孫玉瑾卻不給風二娘任何機會,她見狀立即催動簫聲,企圖再次控制風二娘。一旦被簫聲控制過的人,第二次陷入簫聲的控制簡直易如反掌。
但孫玉瑾明顯忘記了這裏還有很多被她的簫聲喚來的一般人,他們不如陸昭內力深厚,也不是沈滄海這般修煉過天山教武功心法的人。他們受到孫玉瑾的簫聲召喚,已是被孫玉瑾奪了心智,如今再加強後果難以設想。
只聽她的簫聲一動,果然那些人仿佛不要命了一般,睜眼張嘴的向沈、陸二人撲來。他們行為毫無規律可循,指手畫腳,甚至有的人重重擊在桌上也阻止不了他要撲向沈陸二人的腳步。
就連陸昭方才已經擊倒在地的人,都似受到了召喚,立即再度爬起來向兩人撲來。這情況緊急,孫玉瑾的簫聲不破,這些人只會在簫聲中沉淪,最後被破壞心神,淪為行屍走肉。
風二娘剛剛恢複了心神,便被再度控制,她眼中含淚,明顯抗拒與沈滄海為敵,可偏偏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只能再次拿着手中的劍,向沈滄海揮來。
風二娘本就不是什麽用劍高手,她的武功也極一般,這就是為什麽沈滄海當初跟薛凡說天山教并不憑武藝論資排輩的原因。只因風二娘極有一套收集情報的手段,便當上了揚州城的暗樁之主。
沈滄海怒極,他只道自己一旦出手,必會上了風二娘,如此只得忍耐。“孫玉瑾!”
“怎麽,聖子這就無計可施了?要我說,不如将他們都殺了,這樣你才能殺了我!”既然她做不成澄陽派掌門夫人,那沈滄海也只能做魔教妖人,被江湖武林追殺,整日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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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滄海怒極,不禁殺心漸起。
“不可能!”陸昭大吼一聲!将身邊圍攻的幾個人擊倒。他也是不想傷了這些普通人,但他們神志不清,對陸昭一頓痛擊,他臉上身上都有了些傷痕。
趁着陸昭一聲大喝,沈滄海回神,他再度兩指如劍般刺中風二娘的眉心,點醒了風二娘。
眉心乃是人神正中,沈滄海手指出劍,氣勢如虹,一貫下去便讓人神思清明。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招數對着風二娘還能奏效幾次。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風二娘短暫的醒來,只是深深的看了沈滄海一眼,喚了一聲,“聖子……”竟用劍自刎與沈滄海面前。
“不!!!!!!!!”沈滄海立馬接住了風二娘向下滑落的身軀。可縱然是大羅神仙,也沒有辦法救回刎頸之。
風二娘的血濺到沈滄海的臉上,她撐着一口氣,斷斷續續道,“二娘自知已成聖子障礙……”她猛咳了兩聲,又嘔出一口血來,沈滄海的手上全是風二娘的血。只聽她繼續說道,“如今唯一遺憾就是不能看到聖子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沈滄海感覺眼前模糊了起來,他想努力看清風二娘的樣子,可視線總是模糊不清。他想到自己逃出生天,第一個想着要聯絡上他的便是風二娘,他又想着縱然當初的劫持事件同風二娘無關,她也還是來負荊請罪。
手心上的血像是燙傷了他一般,讓他渾身顫抖的可怕。
若是他不想複仇,不想着報仇雪恨,不想着去聯系這些舊部。那風二娘還會是逍遙樓裏那個俏麗的婦人,庇護一方弱女子,逍遙自在的過自己的日子。
可現在這些假設随着這些鮮血的溢出,這些溫度的消散,都不成立了。
“聖子不必為我感到難過,二娘命該如此。”她喘了片刻,“當年初見聖子,我便在心裏偷偷的将聖子當成了我的孩子一般,如今也不算是負了聖子,也不算負了天山教。”
風二娘留下這句話,便轉眼沒了氣息。
沈滄海鄭重的将風二娘放下,他見風二娘雙目大睜,依舊是看着西邊的方向,知道她念着天山教。內心一片凄涼。
是不是走上這條路,終究要付出代價。
若是如此,他看了一眼陸昭,那沈滄海便來拿這些代價。
利刃出鞘,沈滄海的短刀出神入化,一下子就劈斷了孫玉瑾手中的玉簫。沒了簫聲,陸昭連忙将圍攻的人都點了大穴,一時間房中倒地之聲一大片。
少了這些人的圍觀,沈滄海終于可以專心致志的對付孫玉瑾。
“大師姐,我念在你是我大師姐,我本想息事寧人,可是你不該傷了風二娘。”沈滄海壓抑着怒氣說道,“你可知,她是我天山教中最忠誠之人。”
“你錯了,沈滄海。她忠誠的是你,不是天山教。”孫玉瑾丢掉手中的玉簫,撿起地上的劍,拿在手裏,“你可知當日你被放出囚禁之地,宋青雲拿‘青焰令’發號施令,接到消息的天山教衆全都去截殺你,只有風二娘這個蠢貨按兵不動。”
“你說她是何居心!見‘青焰令’如見教主,她連教主之令都不聽從,如何能是忠誠之人?!”
陸昭這才知道原來當日追殺沈滄海的人是宋青雲命令的,難怪他只道這些人使得功夫讓人看不出來,原來是可以隐瞞了武功路數。
“好!那今日便叫我這個聖子,來鏟奸除惡!”沈滄海聽罷,拿着短刀就揮向孫玉瑾。
孫玉瑾那劍去擋,沒想到這劍在沈滄海的刀下過不了一招,便一擊即斷。刀尖紮進孫玉瑾的心口。
她口吐血沫,露出一個悲慘的笑,“我倒是忘了,師父只給你最好的東西。”她說的是沈滄海的短刀,這短刀鋒利無比,是韋青用了天山寒鐵打造的,僅此一把。
“師姐!”沈滄海雖恨孫玉瑾害死風二娘,可好歹也是自己的師姐,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也從沒覺得大師姐哪裏對他不好,更因為師娘不曾習武,他便經常同大師姐對練。
他從來沒有注意到孫玉瑾竟對他恨之入骨。
“我不是你師姐。”孫玉瑾狼狽的跌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我寧願不是你師姐。”鮮血順着她的嘴角留下,“我這一生,竟然是在天山時的生活才是我最快樂的。”她目光悠長,仿佛回到了那座大雪皚皚的庭院。
在那裏,她每日練功,每日睡覺,每日簪花,每日吃着師娘給她的甜醸。可這些她從今往後就再也吃不到了。
“滄海,報仇。”她留下這句話,目光渙散,像是撐不住睡意,沉甸甸的低下頭,陷入了永久的睡眠中。
沈滄海心情悲痛,不管之前他對孫玉瑾是怎樣的感情,這一刻,都消散了。人死如燈滅,在這個世界上,直到他的過往,知道那些快樂時光的人,又少了一個。
“滄海……”陸昭走到沈滄海身邊,替他将短刀收回,清理掉上面的血跡,他沒還給沈滄海,而是挂在自己腰間。
沈滄海在陸昭懷中發出一聲悶哼,“阿昭,我又少了一個親人。”他不知道自己再說風二娘還是再說孫玉瑾。陸昭聽得心裏難受,只能将沈滄海又抱緊了些,“沒關系我還在你身邊。”
“将二娘和師姐一起葬了吧。”天山教實行天葬,可一來兩人未至天山,二來這裏的确沒有什麽可以舉行天葬的位置。陸昭只能沉默的将兩人安置在一出燒了,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往過的一切,都如同這片青煙,不需要吹,便散了。
一客棧的人醒來,皆不知發生了何時,仿佛做了一場夢,搖着頭,都奔向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陸昭和沈滄海也駕着白馬,繼續前往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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