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弟弟
【4】
本就不是要緊事,小插曲過後,三個人在客廳看了一部紀錄片,然後開始準備午飯。
時嶼不是個話多的,碗邊放着手機,一邊刷視頻一邊吃飯,吃的速度也不快。
盛峋和時凜很自覺地燙丸子和肥牛,擺在時嶼面前的熟食碟很快堆起一座小山。夾肉的人仍在繼續。
“謝謝。”她輕聲道,有點不好意思地關上手機,“這些就夠了,你也吃點。”
盛峋低嗯一聲,沒再從鍋裏撈東西。
火鍋熱氣蒸騰,沒過多久驅散寒意,周身開始發熱。吃到一半,時嶼起身把外套脫掉,裏面穿着一件淺色的毛衣,隐隐勾出線條,偶爾擡手時,能看見腰部纖細的輪廓。
時凜:“你什麽時候回西蘅?”
話是在問盛峋,但時嶼誤會了,接一句,“年初三。”
他微愣了下,沒戳穿自己問的不是她,應聲後輕推了下盛峋的手臂,複問,“你呢,你什麽時候回?”
盛峋垂了下眼,手指抽出一張紙巾擦幹淨指間,“我也初三。”
“小峋也回西蘅嗎?”時嶼有些驚訝,這麽說,他們三個都長住西蘅。
盛峋:“對,在西蘅找了份實習。”
他不是K站主播嗎?人氣很高,去年差一點就能評上游戲去的十大up主,還以為他會走職業游戲道路,原來志不在此。
“人家大學讀的康複治療,說不準以後你在醫院能碰上他呢。”時凜嘴裏咬着丸子,說話含糊不清。
“咒我呢……”她小聲嘀咕一句,說完才意識到剛才的音量并不小,心虛地低了下頭,捏着筷子扒了幾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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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過後,耳裏傳進一聲輕笑。癢癢的,像在撓。
“以後有需要可以找我,當然,我也不希望在醫院見到嶼姐。”他說的漫不經心,低而緩,卻很認真。
時嶼莫名地有些發怔,含糊不清地回了幾句,草草糊弄過去。
在客廳坐了會兒,時嶼泛上困意,打聲招呼回到房間休息,客廳只剩兩個大男人。
時凜百無聊賴地刷着K站,首頁推送了一條游戲直播錄屏,左上角的主播正是自己身邊坐着的這位。嗤笑一聲,好奇地點進去。
“來,看看我們峋狗又做了什麽出息事兒。”
視頻是前幾天直播的內容,時間大概在淩晨一點四十左右,【山旬】在對局中排到一個很菜的打野,打的很不好,還搶位置,又菜又有瘾,峽谷指揮家。直播間彈幕都在吐槽,有人認出她也是K站的主播,關于她的一些傳言,大家都有耳聞。
一個靠夾子音和賣萌撒嬌找代打上分的鲶魚怪。
【救命,山旬今天太倒黴了吧,怎麽誰都遇上了??】
【又是草莓又是魚的,大半夜整餓了可還行?】
【別帶我魚,食人魚起碼有技術,草莓這是個純混子。】
……
時凜眼睛不可察覺地睜大了些,深吸口氣繼續往下看。
盛峋沒有受拖油瓶隊友的影響,拉扯四十分鐘,最終險勝一局。
游戲結束後,他停在結算頁沒有立刻下一步動作,卻見【草莓甜】發進來一條好友請求,大概是想交個“朋友”之類的,幾句話裏顏文字加了一堆。
然後,震驚整個直播間的事情發生了。
從來不加任何陌生人,游戲列表裏沒有一個女孩子的人,破天荒地同意了好友請求。
【???】
【沒看懂,拒了魚姐同意草莓,啥意思?】
【吃素不吃葷呗/狗頭】
時凜沒忍住笑了聲,見身旁的人沒反應,才做賊似的重新低頭看屏幕。
一直看到盛峋回【草莓甜】的信息,時凜才沒忍住捂着嘴爆笑,額頭上的青筋凸起,屬實有些誇張。
“你很吵。”盛峋斂眉,神色不耐。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是,”時凜停頓一下,努力順了口氣,“你怎麽就這麽巧,騷到我姐頭上了?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打游戲的時候要沉住氣,結果你看你!!!”
他的笑開啓震動模式,肩膀顫抖,連帶着沙發也在抖。
盛峋:“……”
過了會兒,“你姐知道是我嗎?”
“啊?你剛剛不是都跟她道歉了,肯定知道啊。”
“不是這個號。”是山旬的賬號。
“應該……五五開吧,如果她昨天去看了你直播,百分之兩百知道【山旬】和【有媽】是同一個人。但以她往常的習慣……“他險些把姐姐也是主播的事情抖出來,幸虧及時收住,“也有可能不知道,嗯。”
他臉色微微沉了沉,片刻後恢複正常。伸手把放在一旁的外套拎起來,起身,“我先回去了。”
擡步往前走兩步,停下,微微側身看向沙發上已然開始刷視頻的人。
“剛才忘說了,替我給你姐說句新年快樂。”
話畢,往門的方向去。經過半身高的儲物架時,手微蜷,在架子表面輕叩兩下。
——走了。
假期一晃而過,事實上,對于時嶼而言這也不是假期。照樣是按時直播,抽空練英雄,看職業賽學技術,一樣過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年初三,時嶼在邢美霖的唠叨聲中落地高鐵站。
“沒事兒多去交交新朋友,你樓下王阿姨的女兒已經準備結婚了,你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一點不讓人省心。”
“知道了。”她是一刻也不願浪費時間,而且生怕她又開始叨叨自己幹游戲主播的事兒,強行結束對話,拉箱子進入高鐵站。
這會兒大家都在過年,高鐵反而人不多,作為充裕寬松,也沒有孩童的吵鬧,頓時覺得歲月靜好。
車行半途,後排的乘客低咳了兩聲。時嶼沒在意,下意識把自己口罩往上拉。
依然順手點開游戲,秒排一把。
她調整耳機線時,還沒看到屏幕,已經聽到三聲“噔噔噔”鎖定英雄聲。
再一看,三法。
“……”
放假期間就不該開游戲。
視線下移至估計和她一樣在犯懵的3樓。
一眼掃過。
——【有媽】
時嶼有點不确定,反手打出一個:【?】
有媽:【巧】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都想打電話給客服問問,他倆賬號是不是綁一塊兒了,怎麽回回都能排上!!!
有媽:【我補位】
時嶼邊嘆氣,邊在英雄池裏揪了一只打野。
就這陣容,有什麽位置可補,默默祈禱待會別出現三法占中的吐血場面就好。
盛峋似乎早就猜到時嶼會玩那個操作稍簡單些的打野,考慮到陣容,選了個硬輔。
進入對局,自家隊友在那你侬我侬的,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倒是對面的人把【小花花】認出來了。
:halo小花花,多有冒犯,我想請問,你知道山旬嗎!!
:沒別的意思,就單純問一下。
時嶼忙着刷野,無暇顧及對面的問題,沒回。
開小龍後,三法天團開始亂殺,時嶼這邊反倒輕松下來,和盛峋一起到地方野區反野蹲草,抽空看了眼消息欄。
送你小花花:【認識的,K站主播】
:【然後呢!!】
送你小花花:【?哪來的然後】
對面沉默一陣,和她在游戲全界面聊天的人被自家法師秒了之後,絲毫沒有被殺的絕望和痛苦,反而能感受到他的愉快。
像在激動:終于有時間和小花花聊天了。
:【等會能加個游戲好友嗎!!!】
野區有人進來,有媽像能看到屏幕外的人似的,知道她此刻在分心,在地圖上标點提醒她注意敵人。
時嶼立刻關掉對話框,在對方進草被眩暈的三秒內,一套技能交上去,最後平A一下帶走。
剛要拒絕,盛峋不知怎麽的,忽然開始插入他們的聊天。
有媽:【一起排?算着時間還能打一局。】
時嶼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的這個時間是怎麽算的,但她确實還能再來一局才到站,于是按他說的來,下一局組隊的時候帶上來剛才對面的那個路人。
路人:【花花開麥!!!我知道你是誰!!!】
對局開始後,他忽然提出這個要求。
喇叭裏能聽到他粗魯的嗓音,甚至有些兇,強硬地要求時嶼開麥。
時嶼直接沒理他。
這局她沒拿到打野,于是換了一個ad,有媽一直用着配合她的輔助在附近做視野。
那個路人見時嶼一直不說話不回應,變得越發急躁,說話也越來越難聽。
路人:【都知道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別端了,給哥哥聽聽你聲兒。】
路人:【越s越好~】
時嶼輕皺眉,滿臉厭惡地把耳機扯下來,被殺後站在泉水沒動。
路人:【就喜歡你的聲音,想c你,山旬那狗b有啥好的,我給你刷禮物刷榜,你把lxfs給我。】
從這局剛開她就一直在忍,這個猥瑣男的聲音一直在自己耳朵裏回響,她幾近被惡心到幹嘔。
忽然,後排傳來幾聲低咳,過後是一陣衣了摩挲的聲音,輕簌幾聲。
她好像聞到一股很淡的木質香水味,侵襲入附近的空氣,然後,座位旁忽的坐下一個人。
因為才在游戲裏遇到猥瑣男,時嶼立刻進入警覺狀态,警惕地捏緊手機,側身盯着那人,頗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嶼姐,是我。”聲音低又輕,若有若無地安撫。
列車駛入隧道,周圍一瞬昏暗。在手機屏幕有限的燈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側臉。
額前頭發蓬松柔軟,随意地耷着。眉被碎發遮擋,狹長的眼,尾部微向上勾,蠱惑人的存在,偏偏眸光靜如水,像一汪波瀾不驚的湖面,看不見一圈漣漪。
列車高速行駛,時嶼很快耳鳴,下意識擡手捂了捂耳朵。
擡手的瞬間,前方光亮乍現,入目是一望無垠的田野,黃牛搖着尾巴在邊上吃草。田埂灘塗,碧水藍天。
身邊的少年朝她這一側湊近了些,窗外的太陽和身側少年像兩股熱源,就要把人燔燒失智。
她聽見他說,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