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弟弟 [V]

【31】

做完治療,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半開的窗戶卷進街道旁賣的飯菜香氣,車輛鳴笛,撕破寂靜,又帶來另一程度上的安寧。

剛走到醫院門口,時嶼左手拿着的手機震了震。

盛峋:【門口等我】

想到剛才他的一舉一動,時嶼有種想直接走掉的沖動。她雖然會因為他和自己的接觸感到不自在和緊張,但對于他的情緒,時嶼真的捉摸不透,完全理解不了。

她把手機收好,剛準備邁步離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時嶼。”

“......”

剛才他在後面看着她拿出手機,然後什麽都不回把手機放回去,再晚來幾步,她會坐上馬路邊的出租車揚長離開。

盛峋走到她身邊,垂眸看了眼。兩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不過誰也沒開口說話,像吵架的情侶,兩個人都沉着臉。

原本他們并排走,結果時嶼越走越快,逼得他要加快走路頻率才能跟上。

有一瞬間他都覺得,他們兩個人是在大馬路上競走了。

身後的人嘆了口氣,出聲叫住她。

“姐,你等等我。”

時嶼突然停下,盛峋沒留意踩到她鞋子,胸口直接撞上她瘦削的背,狠狠地被肩胛骨撞了一下。

“為什麽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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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嶼不喜歡猜測別人的情緒,一路上越想越不明白,搞得自己都有點煩躁,上來就抛個問題給他,必須要得到一個答案。

盛峋微垂下頭,垂落在身側的手在顫。

“不說?那我自己回去了。”話落 ,直接轉身要走。剛走一步,身後傳來聲音。

“你不舒服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萬一今天那個女治療師把你按壞了,你以後怎麽辦。”

時嶼一時無語,看着旁邊路燈下撲打翅膀的飛蛾,努力壓着情緒,盡量不要和他吵起來。

路邊的炸串店生意紅火,攤擺到門外。幾個社會哥朝她吹口哨,滿嘴跑火車。

“回家再說,可以嗎?”時嶼努力讓語氣不那麽劍拔弩張,回身問他的意見。盛峋嘴上沒回答,但已經走到時嶼右側,擋住旁邊一堆流氓的視線,護着往家的方向走。

“小姐姐,分了吧,跟哥處。”

“我今晚在這喝到十一點,等你啊~”

“......”

......

回到家,盛峋把燈打開,幫她把鞋架上的拖鞋拿下來放到她面前,然後走進廚房接了杯水,端着走到客廳,放到桌上。

時嶼深呼吸一口,剛才一股腦沖上去的火氣已經完全降下來,走到他旁邊坐下。

“我是想告訴你的,”時嶼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上面還貼着圓形的小創可貼,“但我到醫院的時候很着急,忙着去找康複科找醫生,然後又遇到那個女治療師。全部事情都發生的很快,我沒有時間問你。”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這個醫院實習。貿然去打擾你,我也會很不好意思。”

盛峋的手搭在自己膝蓋上,指尖往裏扣,因為用力而泛白。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只是太擔心了。

沉默了會兒,“沒事,我就當你是太擔心我了。”時嶼往沙發後靠,唇角微微向上翹,沒有生氣的感覺。眼睛像盛着一汪靜水,微風吹皺泛起漣漪,溫柔澄澈。

見他不說話,時嶼想了想,直接把手晃到他眼前,“那我之後去治療還要去醫院嗎?小盛治療師就跟我住一塊兒,能行個方便吧?”

他眼中閃動一瞬,很快平複,“如果只是單純的推拿,我可以直接在家裏幫你做。但你還有電針療法,儀器只有醫院有,所以還是得過去。”

時嶼遲鈍地哦了一聲。

說到電針......她剛才是腦子抽了才讓那個王醫生來搞,差點沒給她疼死!下回非要揪着盛峋不放才可以。

盛峋:“那個女治療師,我幫你投訴了。”

時嶼:“啊,你不說我都要忘記了,動作還挺快。”

他面無表情,“差點把我姐的手按壞,這樣的都能轉正,服。”

時嶼的關注點落在他說的“我姐”,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聽上去,她有了一個不同的稱呼,關系似乎更近一步。但又好像止于此,止于“姐姐”,沒有別的延伸,突然挺難過的。

盛峋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來放到桌上,時嶼視線跟着他的動作,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片刻後,他灼熱的目光落在時嶼臉上,兩個人其實距離沒有很近,但這次,時嶼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吐息往自己這邊來。

“腰還疼嗎?”他低聲問。

時嶼今天去找醫生主要是看手,但時嶼腰背的毛病一直還在。原本沒在意,他一問,時嶼忽然覺得,嗯,确實很疼。

于是稍露難色,“疼。”

從沒有對一個人撒這麽多謊,就當是滿足一下她難得的悸動,以後等他身邊有了人,她還能偶爾想起來調侃調侃自己。

看啊,你也曾經因為喜歡一個人,編出無數謊言,騙他步步深陷。

......

兩個人各自回房間洗澡,二十分鐘後,他叩響時嶼房間的門。

“進。”

盛峋上身穿的是白色短袖,下身運動及膝短褲。時嶼看了都忍不住拿起手機看看,現在究竟是幾月份,他們真的生活在一個季節嗎?眼下是暮春,正是夜裏起涼風的時候。時嶼穿着長袖都想找件外套搭着,他直接一副進入熱夏的裝束。

視線落到他的手,剛洗過澡,上面的靜脈比平常鼓起的明顯些。看到他手裏拿了個小木條,像紅酒的瓶塞子,随口問:“那是什麽?”

盛峋攤開手掌給她看,“艾條,等會兒幫你艾灸。”

這方面涉及時嶼的知識盲區,她第一反應還是,“會很疼嗎?”

面前的人把艾條放到桌面上,神色無奈,語氣裏藏着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不會疼的。”

“放心吧嶼姐,我不會讓你在我這兒疼的。”

“......”

時嶼:換別人就可以了?不行!!

盛峋把床上多餘的抱枕、被子拿到遠一點的地方,像上次在酒店一樣,把枕頭挪到床尾讓她趴着,被子蓋到她腰下。

“等會兒困了就直接睡,不用管我,我弄好了會自己出去的。”

房間裏亮着門口的壁燈和床頭燈,光線不算明亮,她露出的小部分臉頰被打上溫柔的醺黃光線。盛峋站在側邊躬身松動她的腰部,視線時不時往她臉上掃一圈。看着她的眼睛從睜大變成一眨一眨,最後撐不住,索性直接閉上。

他無聲勾了勾唇角,起身到桌前拿來艾條。準備灸的時候才想起來忘記告訴她,艾灸時要把衣服稍微拉起來,暴露出腰上不适的部位。

眼前的人因為剛才的揉按,衣服其實已經皺成一塊塊的,隐隐能看到她腰側白皙的皮膚。

想了五秒,盛峋轉身把艾條放下,指尖輕輕捏起她的衣角下擺,然後往下拽,把露出來的那點皮膚也遮得嚴嚴實實。給人蓋好被子後,他才輕手輕腳走到床頭關燈,出門回到自己房間。

盛峋回到房間後把房門上鎖,走到書桌前坐下,随手翻開一本解剖圖譜,瞬間進入狀态,安靜地翻閱到将近淩晨三點。

城市并沒有因為夜晚而停止運作,車輛依舊鳴笛,仍有人在吆喝着叫賣。路邊燒烤攤生意紅火,鬧事的人打碎了不知道多少個酒瓶子。

厚厚的圖譜終于合上,他卻仍然沒有動。視線緩緩移到左側的書櫃,看向頂部的一個紙皮箱。這麽多年他一直留着那些東西,那些會讓他感到痛苦、氣憤又感到無力的東西。

為了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盛峋自從開始實習,回家的次數比以前多了些。正常來說,時嶼應該開始着手找房子住,但為了心裏那點私欲,她一直沒有主動開口提這件事。房租照樣打給他,盛峋本人似乎也對此沒有意見。

像往常一樣,時嶼每周出門買日常用品回來,推門發現盛峋今天沒去醫院,就坐在沙發上抱着那本厚厚的圖譜看。

“一起吃午飯嗎?”她在玄關換鞋,随意擡頭看過去。

這個角度和她那時候在家裏看到盛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轉眼間,他們兩個竟然都認識一年有多了。

盛峋把書放下,視線還黏在最後一段文字闡述上,完完整整看完後,才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好,一起做。”

時嶼在水池邊洗菜,一旁桌子上放着一個藍牙音響,裏面播放的是盛峋平常會聽的鋼琴曲,聽他說好像是巴赫的平均律。

“實習完畢業有什麽想法嗎?”把菜放碟子裏遞過去時,時嶼問他。聽上去像單純關心一下,事實上她真的很想多了解他。

盛峋低垂着眼,專注地把菜倒進鍋裏。滋啦的油滴濺起來,他第一反應是擡手把時嶼往後擋,自己被燙到都沒那麽大反應。

等鍋裏的油平靜下來,盛峋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考研,我想在這方面再精進一點。”

時嶼輕輕哦了一聲,“有具體方向嗎?”

盛峋點頭,“針推方向。”

她有些詫異,在她的了解中,康複是西醫的範疇,而針推又是中醫領域。先不說這兩個體系本身截然不同,他本科讀的康複,研究生跨過去難度應該不小吧。

不過很快她又轉變了想法,就是覺得,盛峋這麽上進努力的人,沒什麽能難倒他的,時嶼堅信。

“我想擴充這方面的技能。”他把菜盛出鍋,往時嶼那邊掃一眼,“事實證明,針灸在很多功能障礙性疾病上療效顯著。”說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功能幾乎恢複的手。

時嶼輕笑一聲,有點激将法的意味開口,“那你要加油哦,應該沒什麽問題吧?時凜和章檸都跟我吹你是個高材生啊。”

身前的人将火扭開,滋一聲悶響。熱油下鍋,鮮紅色的肉在鍋裏翻炒,香味四溢。

“姐姐。”嘈雜的環境中,他忽然喊她一聲,點漆般的眸子凝着她,努力想證明什麽,“他們不是吹的。”

時嶼:“啊??”

“我成績挺好的。”

“體能也很好。”

體、能——

他是想證明他在康複這方面有絕對的優勢嗎?可,她想到的是......

草,她腦子裏都裝的什麽廢料啊!!!

時嶼猛地閉了閉目,試圖甩掉腦子裏逐漸離譜的畫面,卻被他笑着打趣,“姐姐,你耳朵紅了。”

“......”

“脖子也是。”

“你閉嘴!!”

他唇角毫不掩飾地揚着,跟那日在酒店酒吧見到的人重疊,輕佻又散漫,正經乖弟弟搖身一變成了個小浪子,大金毛變成小狐貍精。

“行了,這裏面熱,你出去透透氣,飯馬上好了。”最終他還是給她找個理由開脫,面上神色淡淡,一臉無所謂。

時嶼默不作聲退出去,站在窗邊冷靜了很久才讓臉上的溫度降下來。他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感覺有點......招架不住啊。

時嶼:要了命了。

作者有話說:

盛峋跟我說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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