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宋泠知道沈昭對芮思爾還沒有死心, 她給了她兩年的期限,所以她就奢望着等兩年時間一到,還能和芮思爾重敘舊情。
總歸年輕, 想事情永遠單純。
兩年的時間, 早已物是人非。那不過是宋泠給她的幌子,一個騙她安穩乖乖聽話的謊言。
宋泠怕她跑去汀城找芮思爾, 所以才又将那枚玫瑰藍鑽放在她身上, 讓紀明舒時時刻刻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人財兩空的事情,宋泠不是沒有想過。
這種意外, 她絕不允許發生。
手術就在三天後,宋泠作為骨髓供者, 需要提前準備。
因為就在同一個醫院,也在同一個手術樓層,宋泠怕被沈昭發現,就提前和紀明舒還有孟雨南衆人打好了招呼,手術過程中, 對任何人保密。
宋泠和沈昭說的理由是出差,當天晚上,宋泠就收拾了行李離開了別墅, 對此沈昭也沒有半點懷疑。
十二月一日上午,沈父開始進移植倉, 也就是所謂的無菌病房, 開始化療預處理,清髓, 将原主自己身上所有的幹細胞清理。這個過程是痛苦的, 要持續一個禮拜左右,有專業的護士時刻觀察情況。因為要保持無菌的環境, 所以家屬不讓進出,只能通過電子設備見面。
二號,作為供者的宋泠開始進行第一次的備血。備血是為了取骨髓那天,給供者再次輸回來。第一次采針取了400ml,采完血宋泠臉色有些慘白,孟雨南看着她,皺眉問:“難受嗎?”
宋泠閉了閉眼,頭暈得厲害,她輕舒了口氣,盡量平靜心态,淡聲說:“還行,就是有點暈。”
孟雨南說:“第一次不能取太多,回頭我開些補鐵補鈣的口服液給你。骨髓移植手術過程,雖然理論上對供者沒什麽影響,但一定要注意休息,這段時間你最好就躺在醫院裏,不要再忙別的事情了。”
宋泠閉眼養神,聲音有氣無力,大約是真的有些難受,這一回沒有反駁,順着她說:“知道了。”
幾天後,為了确保後期供血充足,宋泠開始進行第二次備血,這一回,只抽了200ml,所以前後一共加起來抽了600ml的血量。抽完,宋泠簡直兩眼抹黑,躺在床上眼睛都睜不開。
紀明舒跟在後面,忙前忙後,加上最近天氣降溫,要注意保暖,還需要多補補,所以一直也都是紀明舒在照顧宋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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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那頭,一直守在無菌倉外,将近一個多禮拜的化療,沈父反應很大,因為要不停地輸液,就導致他一直嘔吐,腹瀉,腸胃很虛弱,幾乎吃不了什麽東西,全都是流食。
吃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人瘦了很多。
沈昭看着視頻裏的父親,臉頰凹瘦了一大圈,頭發也全都剃光了,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痛苦,可父親看着她的時候,依舊努力微笑安慰她,說他一切都很好。
當下眼眶就抑制不住紅了,她心裏酸澀,恨自己無法替他分擔那些疼痛。
13號上午,正式開始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宋泠早就已經辦理好住院手續,當晚前一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
早上六點,宋泠打了升白針,開始取髓,這個過程需要腰椎內半麻醉,會有一定的風險。但好在意識還在,過程中,孟雨南一直在和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個小時,宋泠一共取了700ml的骨髓血,又将之前備的600ml的自體血輸回體內。
手術一直持續到中午,宋泠這邊才算完。
抽完骨髓血的宋泠很虛弱,手術結束後,護士就将人推回了病房,宋泠意識浮浮沉沉,沒什麽力氣,獨自靠在病床上睡着了。
與此同時,沈父這頭下午就輸了骨髓血和外周幹細胞。
沈昭一直等在手術室外,她獨自坐在外面長椅上,雙手捧着腦袋低頭坐在那裏,心裏緊張害怕。
整個手心裏都是冷汗,手術持續了整整一天,她就忐忑緊張害怕了一整天。
等候的過程是消耗人的,她除了等待依舊是等待,除此之外,沒有一點辦法。
沈昭閉上眼睛,感受着心跳的每一次跳動,這是她人生裏最漫長的一天。
口袋裏手機忽然震動,拉走了沈昭的思緒,她掏出來看了眼,瞥見屏幕上的來電號碼,突然怔住。
這個號碼,她再清楚不過。
就在幾天前,她曾删光了手機裏和這個號碼的主人所有的聯系。
沒有備注,只剩下一串十一位數字的號碼。
她過目不忘,又何況是這串號碼。
號碼的主人是思爾。
猶豫了整整一分鐘,沈昭低頭睨着手機屏幕,最後終于接通。
“喂。”
“昭昭。”電話裏響起久違的聲音,帶着溫柔的細啞,輕易撥動了她的心弦,她停了停,又說,“是我,我是芮思爾。”
一句話帶出她的眼淚,不知道是思念太久的緣故,亦或是此刻心裏慌張害怕地沒有安全感,她垂眸眨巴了下眼睛,眼淚從眼眶裏滴落下來,落在她的膝頭,洇濕一個淚圈。
她慢慢說:“我知道。”
芮思爾聽見她略重的鼻音,心裏有一瞬間心軟,沉默片刻之後,她開口問:“最近還好嗎?”
沈昭咽下眼淚,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她輕聲開口:“嗯,還好,你呢?”
芮思爾苦笑,淡淡說:“還是老樣子吧,快要年底,總是很忙。”
沈昭抿唇,手裏握着手機低頭坐在那裏,沒有應她的話。
那次分手,不算愉快,思爾是帶着恨意離開江城的。她原本是想和她好好和平分手的,可不知道怎麽就會變成那樣,以一種最壞的方式,和她告別。
“我聽說叔叔生病了,他還好嗎?”良久之後,芮思爾忽然又開口。
沈昭輕愣了下,不知道思爾是怎麽知道的,她抿了抿唇,擡頭看向手術室,最後還是沒有告訴她。
“還好。”沈昭輕輕說出兩個字,可大概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那聲音裏帶着的顫抖有多明顯。
芮思爾聽出沈昭聲音裏的不對勁,她抿了抿唇,心裏不放心地又多問了句:“真的沒事嗎?”
沈昭深吸了口氣,故作輕松,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回答她:“沒有,你不用擔心。”
芮思爾站在辦公大樓下,巷子裏風很大,吹得她眼眶酸澀。下午她刷到朋友圈,看見儲楚發的截圖,無意間才知道沈昭的父親生病了,所以她才連忙打了個電話給她。
将近兩個月的時間,自從分手後,她們就一直沒有再聯系。
那次分手,來得太過突然,連緩沖和餘地都沒有,就那樣匆忙地分手了。
芮思爾心裏泛起苦澀,這兩個月來,她承認自己放不下。
她想再見見她,聽聽她的聲音,明明是自己被踢出局,可依舊沒有骨氣地忘不了她。
電話沒有挂斷,可也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芮思爾努力翹了翹唇角,依舊放不下心,想和她再多一些的接觸:“昭昭,如果你遇上了困難,一定要和我說,好嗎?”
眼淚再次模糊了眼眶,沈昭垂着淚眸,這樣無助的時刻,她依舊像往常依賴她那樣答應她:“好……”
似乎沒有可以再繼續下去的話題了,電話挂斷之際,沈昭忽然忍不住地喊了聲:“思爾——”
芮思爾輕愣,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話時間,連忙又将手機貼在耳朵上,等着電話那頭的人繼續開口。
沈昭手指緊張地顫抖,她緊緊攥住手心,再次輕輕喊她:“思爾,那一次……對不起……”
她欠思爾一句遲來的道歉,在那段關系裏,先退出的人是她。
不管有多少苦衷和委屈,的确是她傷害了思爾,背棄了她們的愛情。
芮思爾聽見她的那句道歉,心頭不知道是怎樣的滋味,她唇角泛起苦澀,輕笑:“昭昭,我曾經答應過你,倘若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會放手,不會糾纏你。你無需和我道歉,永遠都不需要。”
道歉是無力的,它對于發生的一切全都于事無補。
也更沒有一點意義。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淌滿面,沈昭閉了閉眼睛,她的思爾從來都沒有變,即便她那日受了那些傷害和難堪,這一刻依舊包容她、愛她。
沈昭手掌撐着額頭,思緒在這一刻變得冷靜,她深吸了口氣,忽然說:“思爾,如果……我說如果将來有一天,我回頭了,你還會不會等我?”
芮思爾聽見她的話,眼睛裏忽然泛起光和希望來,她心裏砰砰地,擂鼓似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認真地問:“昭昭,你說什麽?”
沈昭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語,神色忽然恍惚住,她張了張口,卻在一瞬間,那些話怎麽也無法再次說出口。
回答芮思爾的是沉默,她察覺出不對勁來,直直問她:“昭昭,我要你誠實地告訴我,和我分手,是不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電話裏帶着鄭重的質問,沈昭唇瓣顫栗着,她擡眸看向眼前的手術室,心裏有無數個自己在左右她的想法。
如果這一刻,就這樣把一切都告訴思爾,告訴她父親的病重,宋泠的介入和逼迫,告訴她自己沒有變心……
一切會不會回到從前?
“沈小姐——”溫涼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沈昭垂着淚眼下意識擡頭,忽然撞進眼前紀明舒淡漠的眼睛裏,神色一瞬間愣住。
不可以!
不能告訴思爾!
宋泠一定會毀了一切。
沈昭沒有回答芮思爾的話,騰地從耳朵上拿下手機,直接挂斷了電話。
神色慌張,沈昭起身,沒有看她,聲音顫抖地應她:“明舒。”
紀明舒飛快地瞥見沈昭屏幕上的通話記錄,因為距離得有些遠,她沒有看清號碼。
可她慌張的神色,已然出賣了她。
紀明舒垂眸打量她的臉色,心中會意,淡聲問:“手術進行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