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兩個月後, 江城。

距離沈昭離開,已經将近快要半年了。

半年的時間裏,宋泠一直在尋找沈昭的下落, 可是一直都沒有線索, 如果那些過往不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她甚至以為, 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那個人從沒有來過。

宋泠站在辦公室窗前, 望着天邊陰沉的天空,直壓得人快喘不過氣來。

不知不覺夏天已經過去了, 秋天,又快要來了。

她恍惚還記得去年, 大約也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和阿昭一起去俄羅斯看極光……那時候,她的笑容還很美,可似乎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拉回了宋泠的思緒。

她淡淡垂下長睫, 轉過身淡淡道:“進來。”

紀明舒從外面進來,道:“老板。”

“什麽事?”宋泠問。

“是警局那邊,剛剛來電話了。”

宋泠一愣, 擡頭問她:“是阿昭的案子,有消息了?”

紀明舒:“沒有說, 只是通知您過去一趟。”

宋泠只當是上回的案子有了線索, 她忙撈起椅背上的外套,說:“好, 我過去一趟, 你留在這吧,有事情通知我。”

“好的。”紀明舒道, 送她出辦公室。

宋泠離開,紀明舒往洗手間去,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迎面撞上馮柔,馮柔看見她,神色有片刻的慌張,但也只是一瞬間,稍縱即逝,很快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與鎮定。

但還是叫紀明舒察覺了出來。

紀明舒睨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裏似乎剛剛哭過,還帶着隐約的濕意。

“怎麽了嗎?”紀明舒帶着試探性的語氣問。

馮柔迎上她的目光,她知道紀明舒細心,能在宋泠身旁這麽多年,她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馮柔彎了彎唇,沒打算遮掩,只笑着說:“沒什麽,洗手的時候水不小心濺到了眼睛。”

紀明舒淡淡盯着她的眼睛,兩人默默對視了幾秒,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麽,她朝她淡淡點了點頭,邁腳越過她進了洗手間。

上回老板問起那顆藍鑽的事情,叫她突然想起來,辦公室門禁系統除了她的指紋外,馮柔也知道密碼,是之前有一回她讓她拿文件時告訴她的。

後來事情多,她倒忘了這回事,也根本沒有想起來換密碼這回事。

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随意進出老板的辦公室。

可那顆藍鑽的終端設備卻被沈昭發現了,她調過監控,可唯獨有一天出現了意外,那日頂樓突然停電,辦公室所有監控設備全都斷了電,再加上是周末,根本沒有人注意。

推算時間,大約也就是那一天。

除了馮柔,紀明舒想不到是誰走漏了消息。

可藍鑽的事情,馮柔是不知道的。

紀明舒站在洗手池前,神情恍惚凝着鏡子裏的臉龐。她懷疑過馮柔,可卻沒有動機,更沒有證據。

馮柔是七年前進的公司,當初是她親自從人事部裏選上來的,雖然名義上是宋氏董事長的秘書,可老板的秘書不止馮柔,還有其他兩個人,可除了她,其他三個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私密文件和私密信物。

到底是不是她呢……

紀明舒深深吸了口氣,心中略微煩躁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鈴聲,是秘書處的電話。

辦公室來人了。

紀明舒出了洗手間往外走,剛走到辦公室門外,就看見了向槿。

神色愣了下,紀明舒走過去,道:“向小姐。”

“姐姐呢?”向槿穿了一件粉色衛衣,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她身形小巧,這身打扮看起來像個高中生。

紀明舒垂眸淡淡說:“老板臨時有事外出了。”

“去哪裏了?”

紀明舒微怔,嘴角牽起禮貌的笑容,說:“老板沒有讓人跟着,我也不清楚。”

紀明舒撒了個謊,她當然知道老板去了哪裏,只是這件事,老板大概也不想讓向槿知道。

當初,老板将沈昭當做向槿替身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後來事情發展漸漸變了方向,這半年來,向槿在老板心裏到底還剩下多少分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她這個局外人,要比老板自己還清楚。

向槿沒有等到人,不免有些失落,她淡淡哦了聲,打算轉身要離開。

紀明舒目送着向槿離開,她倒是有一條好處,就是從來不會無理取鬧,只要她說的,向槿還是相信的,并不會追着質問她。

向槿離開往電梯處走,電梯門開了,迎面有個男人從電梯裏出來,男人目光落在向槿臉上,神情稍怔了片刻,沒有立馬移開,多看了好一會兒。

向槿沒有注意到他,徑直從男人身旁擦身走進電梯,電梯門漸漸關上,阻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蕭成業還愣怔站在那裏,腦子裏浮現剛才的那張臉龐,恍惚半晌才問:“剛剛那個……是什麽人?”

身後是池舟白的經紀人蘇易菡,她淡淡道:“她叫向槿,是宋泠的妹妹,聽說學的也是芭蕾,藝人部那邊倒是有她的簡歷。”

蕭成業聽見蘇易菡的話,愣了片刻,忙回頭對她說:“她給公司投簡歷了?”

蘇易菡一眼就看穿了蕭成業心裏那點想法,這人好色,公司旗下出頭的女藝人多多少少都被他調戲過。唯一沒有上手過的大概也只有池舟白了,要不是池舟白現在人在國外,依照她現在落魄的處境,蕭成業非得有些想法不可。他追了人大半年,也耐着性子大半年,好不容易到嘴邊的肉飛了,他為此郁悶了很久。

蘇易菡提醒他:“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她可是宋泠的人。”

蕭成業笑了笑,“你以為我怕她?笑話!”

說完徑直往前面辦公室方向走。

——

警局內,宋泠到了之後,在門口做了登記後進去。

還是上回那個警察同志。

宋泠走過去,跟着一起進了審訊室。

警察同志瞥了她一眼,淡聲說:“坐吧。”

宋泠只以為是沈昭的事情,心裏有些着急,忙先開口問道:“你好警察同志,是上回那個案子有新進展了是嗎?”

警察翻着手裏的檔案,并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反問了句:“聽聞宋小姐,十三歲時曾被綁架過,是麽?”

宋泠倏地愣住,目光茫然看向對面的人,臉上有輕微的慌亂,片刻才低聲道:“是的。”

警察同志繼續說:“是這樣的,在調查陳大宇的案子中,我們無意間發現了當年宋氏的綁架案子中,也就是綁架您的嫌疑人,陳升堂,和陳大宇是表兄弟。當年那個案子裏,宋小姐還記得具體的事情嗎?”

一句話将宋泠帶回了過去,那個昏暗潮濕的平房,粗鄙的男人的聲音,還有那個震耳欲聾的槍聲,似乎一下子就在她的耳邊。

宋泠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那曾是她心底的恐懼,瀕臨死亡的絕境,那是她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

宋泠低垂着眼睫,她輕閉上眼,努力回憶,平複了很久才漸漸道:“那個人,是個亡命之徒,和我父親有過節,是一起敲詐勒索案。”像是想起什麽,她突然擡眼,問:“你的意思,是說沈昭被綁架的案子,與我有關?”

警察同志笑,“有那麽點聯系。理論上說,當年宋氏的綁架案,陳大宇也曾參與其中,而陳升堂,不過是只替罪羊。那件案子,當年處理得不清不楚,原告方也就是你的父親,沒有加責追究,警方當時也就草草結案了,現在查出來突然查出來陳大宇和陳升堂之間的關系,所以也猜測,當年那起綁架案和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同一批勢力所為。當然了,幕後兇手也可能另有其人,這兩個人都不是第一主使者。”

宋泠思緒混亂,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為什麽忽然又牽扯到阿昭的身上來,她以為不過是普通的綁架案子,可現在看來,裏面錯綜複雜,事情也許根本就沒有完。

警察忽然又問:“對了,你還記得,綁架你的人,是要你的命,還是只是單純的要錢?”

宋泠一怔,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她記得那人口口聲聲是要錢,起初她落入那歹徒手中,他并未傷害自己,勒索信發出去将近六七天也沒有回信,最後等到的就是警方的消息,這才激怒了他,要置她于死地。最後那一槍,明明是能一槍斃命的要害,可卻生生打在了向槿的身上。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倘若向槿沒有替她挨了那槍,她到底還能不能活着?

這樣的問題沒有答案,更無法假設。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人一開始的确只是要錢。

警察再次問道:“真的确定嗎?”

宋泠擡眸看他,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反問到底是什麽意思。

警察又笑,“當年那個案子疑點重重,負責人也早就退休多年了,現在提出來,很多證據都已經無法取證了。聽說,當年是有個小女孩救了你,是麽?”

宋泠抿唇不語,警察觑她神情,問:“是叫向槿,對嗎?”

宋泠視線微微閃躲,她低垂着眼睫,輕聲說是。

警察:“上次我問過你,認不認識名字裏帶‘靜’字的人,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宋泠再次沉默,她擡頭看他,半晌才說:“你懷疑向槿嗎?可她當年只有九歲。”

警察輕笑,“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兒,為什麽會出現在案發現場呢?她幾乎與警方是前後腳一起到達的案發現場,沒有警方特批,案發地點是不允許洩露的。那一槍又明明是指着你,又為什麽會在情急之中,打在了她的身上?最最可疑的地方,是你父親在收到綁匪的勒索信後的第二天,警方就收到了消息,且連着江城區三個刑警分區都收到了報案,報案人顯示都是你的父親,我可以理解,一個做父親擔心女兒的心,可試問下,這樣大張旗鼓地報案,他難道就真的不怕歹徒撕票麽?”

宋泠倏地怔住,腦子裏一片空白,這裏面是有蹊跷的,她理出他話裏的線索,忽然擡頭盯着他,聲音裏帶着顫抖,問:“第二天?你說我父親是在警方達到案發現場的前一天,才收到的勒索信?”

警察低頭翻看檔案記錄,再次确認,的确是第二天。

他道:“不錯,是第二天。”

宋泠臉色唰地發白,她慢慢搖頭,終于理出一絲線頭來,她恍惚道:“不可能,那封勒索信,明明已經寄出去六七天了,他不可能是前一天才收到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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