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元洲!我求求你了, 我只有阿槿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命,你體諒體諒我, 好不好?”青雲灣別墅書房內, 向菀華跪在地上,朝着站在窗前的男人哭喊道, 聲音嗚咽, 帶着歇斯底裏。
她跪爬過去,雙手抱住宋元洲的腿, 仰頭看他哭道:“不要送她走,你不看在我的面上, 那也看在宋泠的份兒上,阿槿替她挨了一槍,是阿槿救了她一命,不要送她走,我求求你……”
宋元洲心裏痛苦, 他漸漸轉過身,俯低看着地上哭着的淚人,心裏鈍刀割肉一般, 他忽然問:“這件事從頭到尾你都知道是不是?阿泠被綁架,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向菀華忙慌亂地搖頭, 不疊地說:“不是的, 不是的!都是陳升堂一個人做的,和我沒有關系, 是他為了錢來逼我, 我不同意,他才做了這荒唐事, 我一點都不知道他會去綁架宋泠……”
宋元洲明顯心裏不相信她,他皺眉蹲下身,視線與向菀華對視,認真地說:“那封信,你早就收到了是不是?警察到的時候,向槿為什麽也在那裏?你分明和陳升堂還有聯系?是不是?!”
他忽然大聲呵斥向菀華,他恨自己的枕邊人,和舊人牽扯不清,勾結陰謀,居然敢将心思動到阿泠的頭上,那也是他唯一的女兒!
向菀華眼淚從眼眶掉落下來,搖頭說:“不是的,元洲,你相信我,我和他早就離婚了,我和阿槿受的苦,別人不知道,你不會不明白,我怎麽會再和他牽扯在一起,我恨不得他死了,再也不要來打擾我和阿槿的生活,元洲,我愛你,”她抱住他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相信我好不好?那封信我不知道是勒索信,我真的不知道,等我發現的時候,我是害怕才沒有告訴你,我帶着阿槿去找他,是想說服他放了宋泠,元洲,你相信我,你對我這樣好,我沒有理由要害宋泠,你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想害她,阿槿怎麽還會替她挨那一槍,你知道的,那一槍幾乎要了阿槿的命,阿槿如果出事,那也是要了我的命,元洲……”
她哭得歇斯底裏,将宋元洲所有懷疑的點全都合理地自圓其說,宋元洲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淚流滿面,眼睛裏都是真摯,也許真的是他多心誤會了她,是他将人心想得太壞,她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一個可憐的母親。
千條理由萬條理由,可一條,她說得沒有錯,那就是向槿的确用自己的生命替阿泠擋了那一槍,如果沒有她,也許此刻阿泠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是他唯一的女兒。
宋元洲逐漸動容,他伸手将她扶起來,聲音淡淡說:“起來吧。”
向菀華抽噎着擡頭看他,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哭着問:“元洲,你相信我好不好,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我可以帶着阿槿離開,我什麽都不要,真的,我跟着你什麽都不圖……”
宋元洲深深嘆息了口氣,拉住她的手輕拍了拍,寬慰說:“別說了,我相信你,去看看阿槿吧,她還躺在醫院裏。”
向菀華漸漸止住了眼淚,她站起來看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送阿槿走了,是不是?”
宋元洲望着她,怔怔半晌,才曼聲說:“即便和她無關,那個孩子,也和常人不一樣……”
向菀華知道他的意思,阿槿這孩子自小就和別的同齡人不一樣,她有超出常人的敏感和心計,沒有誰能比她這個母親更了解她。當年和陳升堂離婚的時候,是向槿報的警,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小小年紀的孩子對警察說的那些話,她只有六歲,那樣無辜的眼神,帶着深沉的算計,連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怕一個孩子。
是她的錯,她忽略了孩子的世界有多脆弱,讓她承受了那些。
她又恨陳升堂,恨陳升堂對阿槿做的那些,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保護好她,叫她變得冷血涼薄,變成了現在這樣,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彌補多少,可不管怎麽樣,她都要盡她所有的能力保護她,不叫她再受一點傷害。
向菀華垂眸,眼淚滴落,“我知道,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保護好她,是我虧欠她,我會好好愛護她,守着她,不會讓她帶壞了宋泠,這一點你放心。元洲,你體諒我,我只有她一個女兒……”
宋元洲終究妥協了,向槿不過只有九歲,他何苦要對一個孩子趕盡殺絕,明明她也是個不幸的孩子,自小沒有人疼愛,被生父那樣對待。
當他得知,那個孩子曾被陳升堂當做牲畜一樣囚禁在鐵籠子裏半年的時候,他是心疼的,他也是一個父親,這個世上為什麽會有那樣的人渣變态,要對一個孩子殘忍至此。
父親的殘忍虐待,加上母親的軟弱,叫一個孩子心裏徹底扭曲。她喪失了愛,無法感知愛,對所有人都冷漠無情,甚至于有異于常人的薄情和幾近毀滅的壞。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他雖然不是她的生父,可最後也還是沒有狠下心送她走。
“給她轉個學吧,學校裏的事情我會去處理,即便這樣,那個受傷同學的家裏,還是需要你親自去一趟,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宋元洲停了停,忽然又說,“也該請個心理醫生,和她談談了。”
向菀華心裏只剩下感激,她明白宋元洲的用意,點頭說:“謝謝你,元洲。”
……
思緒漸漸拉回,向菀華坐在沙發上怔怔發愣,她回想着當年的事情,宋元洲的确對她很好,不管她說什麽,盡管那件事裏有那樣多的漏洞,可最後還是相信了她,也盡可能最好的照顧她們母女,可事情終究沒有包住火。
陳升堂是她找來的,她被鬼迷了心竅,以為只要除去宋泠,宋元洲就會傾盡一切對她們母女好,所以她使了一石二鳥之計,騙陳升堂綁架了宋泠,再借警方的手除去陳升堂,可她沒有想到,最後的關頭,陳升堂變了卦……
那一槍,并不是陳升堂開的,而是阿槿動的手。
是阿槿親自開的槍。
後來她與阿槿的對話,無意間被宋元洲聽見,他那時候身體已經不好了,再加上被她一氣,徹底沒能起來。
她怕宋元洲先動手,就與他做了個約定,将阿槿送走……
而宋元洲直到死,都是帶着恨意走的。
她的确對不起他,這些年來,她愧疚當年所做的一切,她對不起宋家,對不起元洲,也對不起宋泠……
門外忽然響起門鈴聲,拉回了向菀華的思緒。
她恍惚起身去開門,眸光瞥見門口站着的人,身形忽然頓住。
“阿泠……你怎麽來了?”許是回憶全部湧上心頭,面對着宋泠,她忽然有些心慌,連聲音裏都帶着些許顫抖。
屋外天色昏沉電閃雷鳴,宋泠渾身濕透地站在那裏,眼睛裏滿是絕望與恨意。
像是地獄修羅。
向菀華望見她的眼神,心裏顫了顫,伸手去拉她進來,“阿泠……”
宋泠揮開她的手,雙眸猩紅,渾身濕透地開口問她:“陳升堂是誰?”
向菀華心跳如雷,驚愕地一個字說不出來。
宋泠步步緊逼,她走進去,一步一句:“陳升堂是你的前夫,那封勒索信是你扣留的,你騙了我的父親,你們母女聯手設計了一切,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她呵笑,眼淚不自覺流下來,“陳大志也是你們安排的吧,害了我的阿昭,叫她生不如死,都是你們!”
向菀華臉色突變,整個人跌到在地。
宋泠望着眼前的人,此刻心如刀絞,這些年她究竟做了些什麽?她将仇人養在身旁,卻對生她養她的親生父親冷眼相待,甚至連最後一刻都在恨他,叫他帶着心痛與悔恨離開人世,為了一個荒唐的局,她欺騙了阿昭,傷害了她,徹底失去了她……
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全都是因為她的愚蠢造成的。
是她是非不分,弄不清什麽是虛情假意,什麽又是真心,一切是她活該……
“姐姐……”
宋泠擡頭,仰面望着站在樓上的人,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龐,多麽無辜呵。
是她沒有懷疑過麽,不是的,只是她太相信她了,她深信不疑那雙無辜的眼神,相信她是真心的,這樣的信任,卻叫她傷害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她終于明白,是她傷了父親的心。
傷了阿昭的心。
“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宋泠狠狠開口。
向槿緩緩下樓,走到她的面前,依舊頂着那副天真無辜的臉龐,睨着她慢慢說:“姐姐要趕我走麽?”
宋泠咬牙,恨聲說:“是。”
向槿漸漸沉默,她凝着眼前人的眼睛,心裏有一瞬的刺痛,她從沒有這樣的感覺,沒有人愛她,也沒有人在乎她,她也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愛,可這一刻心卻忽然像針紮一樣疼。
她不愛宋泠,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值得她愛,一切都是利用與算計,身家利益不才是第一位的麽……可為什麽,她還對這個人依依不舍呢?
向槿慢慢伸手,去撫摸宋泠的臉龐,聲音輕輕地:“姐姐,我不想離開你,不要趕阿槿走,好不好?”
那只手還未觸及臉龐,宋泠猛地拂開,将人推到在地,她雙目猩紅,歇斯底裏地問她:“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阿昭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向槿心裏隐隐作痛,窒息地喘不上來氣,她扶着地,最終承認道:“是。”
宋泠心如刀絞,有種自嘲地可笑,她繼續又問:“那一槍呢,也是假的,是不是?”
向槿默聲,那一槍本不是朝宋泠開的,是她打算殺了那個男人,可争奪間,擦了火,打在她自己的身上,而宋泠卻誤以為,是自己替她擋了那一槍。
一切都是個誤會,可結果都是一樣的,是她騙了她。
宋泠低眼盯着她,再次恨聲逼問她:“是不是?!”
向槿忽然笑了,卻沒有眼淚,她努力爬起來,背對着宋泠,聲音淡薄道:“是,我騙了你,我沒有救過你。”
宋泠冷眼看着那道背影,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卻忽然看見眼前的人轉過身來,手上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槍來,她指着自己的胸膛,目光冷漠到極致,“是,我騙了你,這條命我還給你……”
說完,宋泠緊緊攥住手指,盯着那把槍。
還是那個地方,一模一樣的位置。
向菀華跌趴在地上,努力拽住向槿,“不要……”
向槿嘴角帶着笑,目光緊緊凝着那雙眼睛,她也曾戀慕那眼中的溫柔和愛意,沒有人教過她什麽是愛,她也從來不懂,只是私心裏想靠近她,叫她姐姐,眷戀那雙溫潤的眼神……
手指扣動扳機,沒有絲毫猶豫,向槿朝着胸膛狠狠開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