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造地設
趙大姑娘雖說是能跑,但是跟四個蹄子的畜生比,肯定是甘拜下風的。她眼睜睜看着馬車同自己拉開了不小的距離,也不跑了,叉着腰停下來,張嘴就是一句。
“陸骁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就這麽丢下我自己跑了?虧得我還幫你撐場子做戲,你的良心呢?讓狗吃了?!”
趙萌萌站的這個地界是城中的四方街,沒長安街那般熱鬧,卻也是京城數得上的長街,行人也是不少。她這一嗓子吼出來,登時便有許多住在道旁的老百姓從屋中走出來,抻長了脖子,驚喜極了。
更有甚者,三三兩兩的結群走過來,圍在路邊。
卻不是瞧她的熱鬧。
遙遙的,傳來喧嚣的鑼鼓聲,一紅袍男子騎着棗紅馬從長街那頭往這走,身後跟着長長一個隊伍,披紅挂彩的,不知是誰家的公子大婚。
趙萌萌滿腔的不忿很快被八卦取代,她興沖沖的擠到前頭,想搶兩塊喜糖沾沾喜氣,順便瞧瞧別家的新郎官。
熙攘的大街上,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的行進着。新娘子的嫁妝裝了十幾輛車,厚重的箱子壓得車輪吱嘎吱嘎響,地面上拖出重重的兩道車痕。
平頭百姓怔怔的看着,心裏也明白,這般氣派的場面,不定是朝中哪位貴人的昏禮。他們交頭接耳的猜測着近期要辦喜事的幾位顯貴,突然有眼尖者看清了新郎官的臉,低聲喊道:
“是戶部侍郎的兒子!……他要娶的是嚴閣老的孫女,傅嚴兩家門當戶對,又為世交,聽說傅家公子溫潤如玉,嚴家小姐也生的極為貌美,真格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哦,怨不得排場這麽大呢。”
旁邊有位小哥挺不屑的嘁了一聲,“什麽天造地設,我可聽說,這傅家公子癡戀一個女廚子,還曾鬧得侍郎夫人以死相逼呢。”
他啧啧兩下,沒有再說下去。
畢竟拿着朝廷顯貴這種上不得臺面的私事兒當街議論,還是很有些風險的。
片刻之後,新郎官的高頭大馬已近在咫尺。隊伍浩浩蕩蕩的走過,騎在棗紅馬上的男子胸前挽着大紅花,俊朗的臉上沒什麽笑容,那模樣瞧着一點身為新郎官的開懷都沒有。
童女挎着花籃向路上撒花瓣和喜糖,芬芳花雨中,紅袍男子不經意的一個擡眸,正巧與趙萌萌瞠大的雙目撞在一起,兩人俱是心頭一震。
Advertisement
新郎官驚覺這雙眼睛似曾相識,手中握着的缰繩下意識的一緊,棗紅馬便停下來。二人隔着數丈人群四目相對,他愣了一下,發現對方是個面生的姑娘。她亦是愣了一愣,很快又害羞似的擡手捂住臉,他微微苦笑,繼續打馬前行。
趙萌萌聽到那些議論,想走開卻被堵在人群裏進退不得,驚慌中下意識的捂住臉。不能,不能讓傅紹謙認出她來!
她忘了自己臉上還貼着鹿皮面具,傅紹謙的眼神從她平平無奇的臉上掃過,沒有将她認出來。棗紅馬馱着他從她面前走過,童女沿途灑下的花瓣模糊她的視線,喜糖噼裏啪啦的砸在身上,有點兒疼。
說起來,她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見過他了。
三年前的相親宴,兩人已是大半年未見,那日登門拜訪,趙萌萌被那位遠房姨娘羞辱一番趕出府門,回家後又被親爹禁了足。待她終于有機會出來,傅紹謙卻托人帶話給她,是首絕情詩: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着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即便是口舌之間纏繞一遍,都覺得渾身冰冷,字字錐心。
那時她心碎一地,不吃不喝以淚洗面。二娘跟她說,這世間的情愛千千萬萬種,有緣無分的人只是一陣風,吹過便散了,她還有很長的人生,終會遇見那個相守之人。
飲淚痛哭過,日子還是要過。她做她的包子西施,他做他的侍郎公子,我對你絕口不提,你也勿念我。
然後,三年過去,原本說好的十裏紅妝明媒正娶如今他都給了別人,情呀愛呀的,也都随風碾作塵了。
這般思度着,趙萌萌覺得難過,又覺得可笑,笑着搖搖腦袋便自去了。
沒有多少人留意,在新郎官的棗紅馬走過之後,一身吉服的男子再次回首看向方才那個姑娘站過的地方,心頭空落落的好似丢失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
可那個姑娘,他分明是沒有見過的。
無盡遙遙瞧着他這張悵然若失的臉,透過簾子跟陸骁禀報:“将軍,前面是戶部傅侍郎家的公子迎親,我們還繼續走麽?”
六部侍郎太多,陸骁一時想不起戶部那位和他公子的模樣,撩起簾子一角往外看了看。
無盡适時的提醒:“……上個月,傅侍郎送了喜帖到府上,您沒搭理。”
“哦,那個胖老頭啊,”陸骁恍然大悟,“他兒子成親我不願跟着随禮,如今撞上了,新郎官怕是要尴尬。……罷了罷了,別動了,讓他們先過吧。”
這話乍聽着,還真有那麽點兒人情味。
無盡卻是嘴角一抽,十分不給面子的戳穿他:“将軍,傅侍郎給您喜帖,本也是做做樣子,沒指望您真的去捧場。再者,臉皮這東西,有時候還得從地上撿起來用一用的。”
“嗤。”
陸骁懶散的應了聲,片刻後才想起自家的廚娘還丢在路上,便問:“趙萌萌呢?”
無盡四下環顧,沒有瞧見趙萌萌的影子,便說,許是先跑回去了吧。
他猜的不錯。趙萌萌自人群中退出來,才想起自己同花轎裏的新娘子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日她去侍郎府拜訪,傅夫人正拉着一位姑娘的手熱絡的談話,那姑娘模樣周正,一看便知是世家走出來的,舉手投足間盡是名門閨秀的做派。
傅夫人是該喜歡這種姑娘,家世良好,儀态萬方,十指不沾陽春水,說話柔柔弱弱的。單是往傅紹謙身旁一站,便生生将她比了下去。
一個是屠夫的女兒,一個是閣老的孫女。好比小蔥拌豆腐和鲫魚豆腐湯,雖同樣是豆腐,賣相和口味卻大不相同,前者太過直白簡單,後者卻是鮮鹹可口,光模樣就瞧着賞心悅目。
趙萌萌瞪着眼睛看向自己卷起的裙角和髒兮兮的繡鞋,覺得那時沒資格跟人比,如今更是沒臉比。
簡直越想越喪氣,越想越憋屈,她實在忍不住了,哇一嗓子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