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将近十點,他們才回到農莊。
楚亞拿了換洗衣物給他:“這是我弟的衣服,還是新的,他現在胖成了豬頭,也穿不上這些,你拿去先應付兩天。”
卓羽燃見沈悠站在走廊裏玩手機,揮了揮手上衣服:“分你一套?”
他手上的T恤最多五十一件,沈悠白眼一翻,嫌棄地轉過身去不搭理他。
卓羽燃騷騷臉。
對方是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就是死外面,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穿廉價T恤。
他把衣服疊好揣在懷裏,回頭就見楚亞竟然還沒走,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嘴角的玩味笑容藏都藏不住。
卓羽燃摸不着頭腦,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自己被瞞在了鼓裏。
他搖搖頭,關門洗澡。等他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就聽到隔壁有人在敲門。
“這麽晚了楚姐還有事找沈悠?”
可是對方敲了好久也沒人回應。
卓羽燃忍不住開門去看,發現來找沈悠的竟然不是楚亞,而是一個身高腿長,穿着西裝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到隔壁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因為剛洗完澡,對方臉頰紅撲撲的,模樣更顯清秀帥氣,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卓羽燃被他看得社恐差點發作,細軟的頭發塌在額頭上,像極了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你好……你找沈悠?”
男人沒有否認:“你好,我是沈少的生活助理,我叫葛欣傑。”
生活助理?卓羽燃大吃一驚,對方渾身上下一股精英範兒,說是霸道總裁的心腹秘書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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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真不愧是沈悠嗎?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富家大少爺,鑽石王老五家的在逃小王子。
葛助理友好地和他握手,指了指沈悠那間房:“你知道沈少在裏面嗎?我打他電話沒人接。”
“也許他在洗澡沒聽見吧。”
對方點點頭,時間已經很晚了,他急着回西岚區,就把身後的行李箱推到卓羽燃面前:“麻煩你等會兒幫我轉交給他。”
“好……好的。”
行李箱很大,裏面也不知道塞了什麽,鼓鼓囊囊的,分量不輕。
卓羽燃先把它推進自己房間,又給沈悠發了信息讓他抽空過來拿。
關好門,打開電視機随便播了個頻道,連續劇的聲音将房內的靜谧漸漸沖淡。
他仰躺在大床上,疲憊的身軀被支撐起來,就像躺在一團雲朵裏,空調發出細微的聲響,睡意逐漸上湧。
沈悠過了好久都沒來找他,導致卓羽燃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迷迷瞪瞪醒來,瞥見連續劇已經在播片尾曲,才徹底清醒。
他看了看時間,對方還是沒有回他信息,于是他決定現在去敲沈悠的門。
可是敲了半天仍舊毫無反應,打他電話也不接。
這事就變得很反常了。這麽晚了,又人生地不熟,會去哪裏呢?
不會人在房間裏出事了吧?
卓羽燃心裏忐忑,想去前臺找人拿房間鑰匙。
當穿過露天回廊的時候,遠處一簇簇藍色螢火在夜幕中瑩瑩生輝,忽明忽滅,十分顯眼。
“那是什麽?螢火蟲嗎?”卓羽燃喃喃自語,眼睛被那些詭異的藍光吸引住。
身體突然有了自我意識,他成了一尊被絲線牽引的木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只能無知無覺地朝那個方向不斷靠近。
他慢慢走過木橋、草地,走出農莊大門。
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周圍除了突然變冷的夜風不斷往浴袍寬大的領子裏鑽,其他的樹木花草、水流蟲鳴都被按下了暫停鍵,就連他的腳步聲都被未知的神秘力量一鍵消除了。
頭頂一輪月,朦朦胧胧,霜色逼人,發出迷蒙的慘淡銀輝。在懂行的人眼裏,這就是老人家嘴裏說的毛月亮。
民間傳說裏看到毛月亮應該閉門不出,因為這樣的夜晚,往往有邪祟出沒,兇險萬分。
卓羽燃無知無覺,就像被封閉了六識,但凡他還有一點自我意識,就能發現他重複了今早的路線,正不斷接近陳文英淹死的那個水塘。
有口哨聲被陰風從遠處送來,那是一首尚城的本地小調,原曲很是綿軟甜美,可是在這樣的黑夜裏,就像午夜兇鈴一樣尖銳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從農莊出來走了十多分鐘,泛着冷意的塘水終于出現在卓羽燃腳下。
他眼裏映出一片波光粼粼,那天上的月,水裏的月,眼裏的月,在三個空間交相輝映。
那詭異的口哨聲越發高亢,竟是從水下傳來。
陰風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原本平靜的水面上割開一道裂痕,水塘破碎成無數浪花。
有以水浪為衣衫的蒼白鬼物從陰暗不見底的淤泥中悄悄上潛,用一雙沒有眼皮和瞳仁的眼睛,冷冷凝視岸上的青年。
它張開绛紫的唇,做無聲邀約,在月色下誘惑他踏入深淵,萬劫不複。
卓羽燃的半只腳已經淩空,腳上原本穿着的一次性拖鞋也不知所蹤。
浪花親吻他的腳背,就像無數雙冰冷刺骨的鬼手,想要拖曳住他雙足。
他左腳向前邁開,身體前傾,整個人已經搖搖欲墜,最終右腳與地面分離,在重力的作用下,即将徹底投入鬼物森冷的懷抱。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身後拉住了他下墜的身軀。
卓羽燃只覺得手臂上傳來脫臼的刺痛和腫脹感。痛感喚醒了昏沉的意識,他眼前一亮,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水面上怨毒可怖的水鬼近在咫尺。
“啊!!!”
除了尖叫還有什麽能夠表達他差點心髒驟停的恐懼和過于震撼的視覺沖擊。
“冷靜,別把我也拖下去給水鬼當替身。”身後傳來沈悠清冷的聲音。
卓羽燃下意識想回頭,奈何他現在的處境想要完成這個動作實在太有挑戰性。
那水鬼看到有程咬金出來攪局,耐心耗盡,迫不及待地從水下探出兩只生有肉蹼的黑色爪子,朝卓羽燃撲去。
眼看一場激烈的拔河比賽即将上演,作為繩子的自己,很可能在兩者的較量中魂歸西天。
卓羽燃全身繃緊,差點帶着沈悠一同栽進水裏。
“放松,相信我。”男人再次提醒他,手上再度用力,勢必要在水鬼得手前把“失足青年”拉上岸。
那水鬼身形迅如雷電,身後長發如同黑色水草在水面上鋪陳開,無邊無際。
眼看利爪已經碰到卓羽燃浴袍,沈悠咬牙換了一個發力點,手臂上青筋暴起,淩空做了一個風車似的拉扯旋轉,一把将卓羽燃抛回岸上。
他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投向月色下的塘水。
那濕漉漉的水鬼,張開長滿獠牙的大嘴,等待新的獵物落入牢籠之中。
然而夢想很美好,現實卻給了這只終年不見光的鬼物狠狠一腳。
沈悠雙腳踩在它猙獰的臉上,将本就不協調的五官來個徹底大改造。
男人足見一點,腳下狠狠一蹬,把水鬼當成一塊普通的踏腳石,淩空躍起。
水鬼緊追不舍,浪花從水下卷起至半空,它被托舉而起。
它沒有腳,只有一灘融化的下,身在水浪間若隐若現。
沈悠毫不留情,回頭就是一把符篆劈頭蓋臉扔下去。
黃色的符紙遇水立刻迸射出無數電光火星,噼裏啪啦地化成數條枷鎖緊緊束縛住鬼物。
水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凄厲慘叫,身上像是被烙鐵一處處熨平,它渾身疼痛難忍,不斷扭曲搖擺,最後一頭紮進水中,不見了蹤影。
沈悠精疲力竭,塘水一直沒過他小腹,水質并不清澈,泥沙混雜,冰冷刺骨。
他目光深沉地凝視水下,可是天太黑,雖然他視力驚人也無法穿透這片暗色水域看清底下情況。
“沈悠——”卓羽燃向他伸手,白色的浴袍上泥沙、草葉什麽都有,他俯下身,露出一片瑩白的鎖骨和胸膛。
沈悠移開視線,在他的幫助下順利爬上了岸。
卓羽燃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把冷汗:“這裏怎麽會有這麽恐怖的玩意兒,幸虧你來了,要不然真要交待在這兒了。”
想到自己差點成了塘中淤泥,也許還要給水裏的魚蝦、水草提供養分,就一陣心驚肉跳。
沈悠俯瞰整片水塘:“晚上不要亂跑,乖乖睡覺,這個村裏不太平。”
卓羽燃有點委屈:“我沒想亂跑,你助理把東西寄放在我這兒,你又失聯,我擔心你就……就想去拿鑰匙開門……然後……然後就……”
他拍了拍酸痛的腦袋,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從農莊跑到這個鬼地方來。
沈悠無奈:“你被水鬼迷惑,傻乎乎地自己走過來以身飼鬼。”他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你是不是傻,鬼最喜歡你這種無知的人類了”。
卓羽燃滿臉羞愧,被他這麽一說,才感到腳底板撕心裂肺的疼。
他連忙擡起腳丫,發現血肉模糊,傷口還嵌了無數石子、泥沙,慘不忍睹。
他欲哭無淚,這腳不會廢了吧。
卓羽燃渾身上下慘兮兮,不僅挂了彩,拖鞋掉了,就連浴袍也被水鬼撕成一縷縷抹布,無可無不可地挂在身上。
真是風吹那啥那啥打顫,比那地裏的小白菜還慘。
沈悠輕咳一身,提醒他:“穿好衣服。”想了想又脫了自己的襯衫蓋在他身上。
套上襯衫,卓羽燃攏了攏偏大的領口,羞赧:“給了我,你不冷?”
沈悠轉過身,天上清冷的霜色月華灑在他軀體上,露出隐隐約約的八塊腹肌。
卓羽燃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家夥穿衣顯瘦,一副病歪歪的西施模樣,脫了衣服竟然這麽有料,真是美女看了流口水,猛男看了想上手摸。
卓羽燃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偷偷咽了口口水。
沈悠拿他沒辦法,認命地背過身,蹲下:“快點。”
他面紅耳赤,腦袋頂直冒煙,像個第一次上花轎的小媳婦,怪不好意思的。
男人看着瘦,力氣很大,輕松地把他背起來還朝上颠了颠。卓羽燃低呼一聲,緊緊環住對方脖子,差點讓沈悠當場升天。
沈悠的白眼飛到了月亮上去。
他算看出來了,背上小慫包的怪力比薛定谔家的貓還不可理喻。
他故意在對方屁股上用力打了兩下,小懲大誡:“松手,再不松手就把你扔水塘裏去給水鬼當替身。”
卓羽燃吐吐舌頭,連忙把手改換成搭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