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悠簡單說了事情經過後,正色道:“水鬼上了他的身,現在只能我和你一起驅邪除祟,以絕後患。”
男人朝一旁正在拾掇魚蝦,自得其樂的家夥瞥了一眼,其中意味耐人尋味。
楚亞又不笨,很快理解了對方深意:要不是這個半吊子靠不上,也不會特地勞駕病患出來做苦力。
楚亞攤攤手,朝那邊擠擠眼,暗示沈悠:那你還不好好調教一番,把他教成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沈悠,楚姐,你們怎麽站着不說話?”剛收拾完後廚的卓羽燃根本沒看到這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
楚亞嘆了口氣,說:“小卓,去靈堂拿線香、香爐、朱砂、黃表紙,再去找雙紅筷子來。”
“好。”卓羽燃很快在靈堂找到了對方要的東西。
只是紅筷子難找,他把錢家廚房和儲物間翻了個遍,才找到兩支掉了漆的,還長短不一,只能勉強湊活了用。
按照楚亞的要求,卓羽燃把香灰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圈,正好把錢平圍在裏面。
又點燃線香插在香爐中,擺在了錢平腳下。
楚亞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朱砂裏,沈悠用筆蘸了朱砂在黃表紙上寫上新的驅邪咒。
他一連寫了十來張,并把符咒貼在錢平身上和屋子各處。
做完這些,沈悠說:“接下去我和楚亞會在一邊念咒,你用筷子夾住他左手中指第二段。記住,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松手。”
卓羽燃握緊筷子,緊張地點了點頭。
筷子一頭圓一頭方,在民間傳說裏象征着天圓地方。
用筷子夾住被鬼附身的人一指,相當于用天地之力擒住鬼的三寸,能逼它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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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燒了一張符紙後,就緊閉雙眼,口中念誦驅鬼咒。
楚亞一邊念誦超度經文,一邊不斷将符灰和清水彈在錢平身上。
兩人的聲音交錯起落,忽高忽低,互為轉呈應和,念到後來,卓羽燃只覺得恍惚迷蒙,手上力道不知不覺輕了幾分。
就在這時,小屋中突然響起法鈴的琳琅之音,頓時十方振響,天地肅清。
卓羽燃頭腦一清,回神就發現筷子尖已經快要偏離錢平的中指。
而筷子下的東西哪裏還有人類正常手指的模樣。
只見錢平的手變成半鱗半爪,黑色的指甲有寸長,和之前塘裏水鬼的爪子一模一樣。
想起沈悠的告誡,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走神懈怠,趕緊使出吃奶的力氣用筷子死死夾住鬼物。
沈悠再次晃動法鈴,震開鬼物布下的迷障,讓在場三人時刻保持清明。
随着香煙缭繞,在連綿不斷的經文中,錢平逐漸醒來。
只是他失了神智,面目猙獰陰毒,疏忽變幻,口中又痛又癢,竟然有長出獠牙的征兆。
他扭了扭身體,身上降魔鎖開始越絞越緊,一直陷進皮肉裏,根本無法掙脫。
錢平現在已經被鬼物控制了軀殼,只會如同困獸一般嘶吼掙紮。
這場驅邪儀式目前很順利,上身的水鬼在極度痛苦中逐漸從錢平頭頂緩緩脫離,飄忽淺淡的鬼體在半空逐漸具象化。
沈悠和楚亞就在這時睜眼目視它,并指如劍直指正逐漸顯形的水鬼。
只聽一聲撕裂空氣的尖銳慘叫,半空中的鬼物龇牙咧嘴,身形被兩道淩厲劍氣劈成三段,又在驚人的鬼力作用下逐漸聚攏再次成型。
沈悠兩人再次出手,如此重複三次,鬼物聚攏的身軀越發透明虛幻,鬼氣即使再磅礴也經不起這樣的損耗,已經瀕臨枯竭。
就在這時,沈悠驅動降魔鎖煉化水鬼怨力。
他口中也改念超度經,與楚亞一起淨化水鬼身上殘留的怨力,徹底送溺死的亡魂前往酆都往生。
屋中數道氣流穿堂往來,卓羽燃驚詫地擡頭。
無數魂魄散發着淺淡的光亮,在半空穿梭來去幾回後,飛向屋外天際。
就像一陣璀璨的流星雨劃過夜空,疏忽即散。
楚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她嫌棄地踹了一腳地上的錢平,出去找人來擡他走。
***
第二天,是陳大嬸出殡的正日。
瑕水村的風俗是下午出殡,所以早上仍舊吹吹打打,該哭哭該唱唱,該走的流程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卓羽燃留心觀察了錢平一會兒,見這老頭除了臉色不太好以外,還是一副攪屎棍的做派,想來已經沒有大礙了。
吃完中飯,天空陰霾晦暗,雲層滾滾,天氣預報上也說今天會有雨。
沈悠讓大家抓緊時間把告別儀式完成後,盡快擡了陳大嬸出門把事情了了。
結果擡棺的時候出了事。
擡棺的是八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錢喻一早就每人塞了紅包給他們壓驚。
可當棺材剛離地少許的時候,男人們竟然因為肩上的分量壓得腳下打晃。
村裏規矩,棺材決不能中途着地。
他們只能咬緊牙關,穩住下盤,全身肌肉繃緊勉力把擡着棺材往外走。
誰知還沒邁出門檻,那棺材在半空晃蕩來晃蕩去,還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在場衆人都大驚失色。
就連擡棺的幾個男人都被這又沉又詭異的棺材弄得面無人色。
有人腳下一軟,砰的一聲,棺材摔在了地上。
大家頓時驚慌失措,棺材落地是很忌諱的事,接下去該怎麽辦,沒人知道。
錢喻連忙問沈悠解決辦法。
沈悠問擡棺的人:“有什麽不對?”
其中一個膽子較大的人說:“我也不是頭一次擡,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麽沉的。使不上力,壓得我站不直身子,擡不起頭。剛剛那動靜你們也聽到了,這不是……這不是邪門了嘛。”
幾個男人交頭接耳,都下意識地遠離了棺材,不敢靠近。
錢喻也一臉為難地看着沈悠,只等他拿出個主意來。
沈悠摸了摸棺材板,在接縫處摸到了水漬,他神色微沉,回頭對老劉幾個說:“拿工具把棺材撬開。”
陳家的第一個不答應,陳文貴出來站在棺材前阻攔:“不能撬,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妹子本來就死的慘,被你們這樣胡搞,還怎麽安心地去。絕不能開棺,你們要是輕舉妄動,我饒不了你們。”
沈悠無動于衷:“棺裏有問題,剛才的動靜你也聽到了,不想你妹妹死後不安生就讓開。”
陳文貴臉上乍青乍白,還是不肯讓:“棺裏能有什麽問題,封棺的事宜是你們做的,我們其他人沒有插過手,要有問題也是你們的問題。”
沈悠冷笑:“事情是我們做的,你們也一直在旁邊圍觀,這麽多雙眼睛看着,流程上絕不會有問題。我說的問題不是人為。”
靈堂裏一片嘩然,沈悠直截了當地點明問題根源,讓所有人驚懼交加。
他們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個個都說不出任何話來。
沈悠一把推開陳文貴,給老劉幾個使了個眼色。
他們心領神會,立馬拿了工具三兩下把棺材撬開。
棺材蓋剛挪開,就連老劉這個膽大心細的老手都忍不住驚呼出口,“沈哥,你快看,真是邪了門了。”
其他人聽了更加不敢靠近棺材,只敢探頭探腦地墊腳朝裏頭望。
卓羽燃從沈悠身後看過去,只見陳文英連同先前放進去的絹花、元寶通通被泡發在水裏。
整個棺材裏全部是水,沒過了遺體,難怪那麽沉,還晃蕩晃蕩地直響。
立刻就有人說:“一定是水鬼作祟!是水鬼!一定是水鬼!救命——啊——”
有膽小的已經連滾帶爬地逃出去,不敢再在靈堂裏多呆一秒鐘。
卓羽燃想到前兩晚陳文英遺體的異樣,還有那些水鬼。
明明昨晚沈悠和楚亞已經把水鬼超度了,怎麽還會有怪事發生?
難道這個村子裏還有漏網的水鬼?
水鬼成型的條件十分苛刻,小小的瑕水村怎麽會有這麽多水鬼作祟,簡直是鑽了水鬼窩了,除之不盡。
莫非瑕水村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悠等人只能重新收拾棺材和遺體。
因為怪事頻發,願意留下的親友鄰裏少之又少。
除了抹不開情面的躲在廊下,遠遠地關注着靈堂裏的動靜,沒有人再敢來幫一把手了。
靈堂裏除了沈悠、卓羽燃幾個壽莊的人,只剩錢喻夫妻和陳文貴三人,錢平又不知溜到了哪裏。
為了安人心,沈悠組織了一次除祟法事。這場法事直到下午五點多才算徹底結束。
陳文英的遺體被重新拾掇後擺放在原先的木板上。
棺材浸了水,錢、陳兩家說什麽都不敢再用,只能重新訂了一口新的,晚上才能送來。
錢喻夫婦和陳文貴三人坐在靈堂一邊,不錯眼地盯着遺體,臉色都不怎麽好。
沈悠站了一下午現在才能坐下喘口氣,他喝了半杯白開水後問:“錢平還沒回來?”
卓羽燃給了他一包餅幹墊肚子:“一下午沒看到他,不會又出事吧。”
“過會兒我去看看。”沈悠三兩口吃完餅幹,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他靠在椅子裏閉目養了五分鐘的神,就帶着卓羽燃出門去找錢平。
“這村裏究竟還有多少水鬼啊?”
瑕水村到處都是水,地下暗河勾連交錯,光是一個小水塘就有十多只水鬼,這樣算下來,隐匿在暗處的鬼物豈不是比螞蟥還多。
如果不把鬼患徹底清除,怪事将會無窮盡也。
兩人走到一處雞棚外,一群走地雞結隊從身旁經過。
一個赤膊的男人手裏拿了把蘆葦紮的長柄掃帚,一邊趕雞進棚一邊罵罵咧咧:“錢平這個出棺材,一天到晚偷雞摸狗,不幹好事,竟然偷到老子家裏了。狗娘養的東西,你媽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玩意兒。偷了老子的雞,明天就長你一身的雞毛雞屁股,老子拿刀抹了你的雞脖子,看你還蹦跶不蹦跶。呸——”
卓羽燃連忙打聽:“老哥,剛才錢平來過這兒?”
赤膊男人正一肚子火,沒什麽好臉色:“那老東西不僅來了,還順走了老子的雞。”
“現在他人呢?”
那人朝前一指:“往那邊跑了,誰知道現在鑽在哪個嘎啦裏貓着。”
卓羽燃謝過他,拉上沈悠朝河邊走。
最後在岸邊青石旁找到了錢平。
這家夥滿身的泥巴草葉,還有掉落的一地雞毛。
當看清楚這家夥正在幹什麽,卓羽燃立馬背過身去一陣幹嘔。
他算是服了這人了,人生第一次有這麽個人能接二連三地讓自己反胃,也是個人才了。
錢平一手走地雞,一手抓着魚,嘴裏血肉模糊地嚼着一團生肉,嘴角又是雞毛雞屎又是魚鱗內髒,一塌糊塗,簡直沒法看。
這家夥竟然又故技重施,再次吃起了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