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賈家四人完全不能和這些死後因受到長年累月的陰氣侵蝕而轉化的僵屍比拟。
無論是力量還是敏捷度,這些僵屍都算得上出類拔萃。
眼看屍潮已經逐漸逼近,包圍圈岌岌可危,沈悠已經在第一時間替卓羽燃做出了決定,絲毫不給他反抗的餘地。
降魔鎖的金光出現的那刻,僵屍似乎頗為忌憚,它們停滞不前的那一瞬間,沈悠一甩繩索,尾端迅速卷上卓羽燃的腰肢。
“喂——你這準頭……”沒說完的牢騷被尖叫取代,他整個人都被抛向了半空。
他成了沈悠放飛的風筝,降魔鎖變成此刻維系彼此的唯一東西。
卓羽燃心下不安,已經隐約猜到了沈悠的用意,他朝地上的人影發了瘋地吶喊嘶吼。
然而誰都沒法改變沈悠做出的決定,卓羽燃也不能。
男人再次揮動降魔鎖,卓羽燃只覺得腰上一松。
引線斷了,放風筝的人不要他了。
他像只折了羽翼的鳥兒,身不由己地從高空跌落,耳畔呼嘯的風聲和席卷過來的山霧都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眼中除了陷入屍潮的沈悠,其他的再不過心。
“沈悠——”
屍潮如同滔天巨浪逐漸将男人的身影淹沒,他最後擡頭凝望卓羽燃一眼:“快走!去找我師父!想要我活就去找……”
話還沒說完,浪潮閉合,最後的叮囑也無疾而終。
卓羽燃的心涼了半截,寒氣流竄至全身,他眼前一黑,還來不及哭喊身體就砸到了一堵牆。
還沒等他想通為什麽在這個地方會平白出現牆,這道原本堅硬的壁壘突然融化開來,軟綿綿的就像烤化了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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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吸力不由分說地将他牢牢束縛住,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像被拆解重組,移山倒海的暈眩感也随之而來。
眼前的景象迅速破碎模糊。
然後他又撞到了好幾棵樹,全身的骨頭差點散了架。
等恢複意識的時候,頭頂是一片光怪陸離的夜空,透過迷離的光暈和破碎的樹蔭倒映在他眼中。
他掙紮着坐起,突然胸口一陣惡心的滞澀感,他忍不住嘔出了一口濃血,才稍微舒服了點。
卓羽燃不顧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一骨碌爬起來,就往來時的方向狂奔。
可不論他跑了多遠,始終都找不到剛才的地方,還會莫名其妙繞回原地。
他不信邪地又走了一圈,還試圖用紙鶴傳音,可直到紙鶴變成一團爛紙,也始終沒有收到男人的一點音訊,而他也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沈悠不會死。
他一遍又一遍地反複對自己說,想讓打成死結的思緒能快速清晰起來。
【去找我師父!想要我活就去找……】
沈悠最後的話像一根救命稻草。
對!對!沈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他一定有暫時保命的方法。
我只要找到博皊,找到他,就還有救。
卓羽燃神經質地四顧,稍稍清醒的頭腦被周遭陌生的景物又擾得一陣眩暈。
我現在是在哪裏?為什麽找不到出路?
我連沈悠都找不到,又怎麽找到博皊?
他胡亂撕扯着頭發,疼痛卻沒法掩蓋巨大的悲哀。
為什麽每次我都在拖他後腿,我是這麽沒用!廢物!廢物!
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可是這一次卻沒人再适時地走出來,用嘲笑地語氣安慰他,幫他走出絕境。
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要麽徹底斷絕生機,要麽向死而生,破繭化蝶。
卓羽燃哭夠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像具行屍走肉一樣繼續在深山裏尋找來時的路。
他腦子裏亂如麻團,只恨分身乏術,不能同時找到沈悠和博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天上陰雲破碎開來,月影婆娑,銀輝灑在黑洞洞的山林間。
借着皎潔的月色,卓羽燃看到了遠處一片發出柔和光輝的燦爛雲團。
如煙似霞,在風中掀起波瀾。
“那是……桃花……”卓羽燃喃喃自語,現在已是十月,不管山裏的氣象與外界有多大的區別,也絕不會有桃花。
難道是有什麽山野精怪在作祟?
既然周圍都找不到路走出這個古怪地方,不如就過去看看,或許能有什麽線索。
卓羽燃朝着湧動的雲霞走去,那片花海就像活的一樣,不斷變幻出各種美麗的光暈吸引着來客。
之前還以為會是一大片的花林才能形成這樣規模的花海,可直到他站在一株遮天蔽日的老桃樹下,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也許這就是沈悠師父要找的那一棵。
桃樹巨大巍峨,樹幹需要十多個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勉強圍住。
卓羽燃圍着它轉了一圈,花氣襲人卻并不濃郁,清清淡淡的,十分好聞。
這個季節開花實在是妖異怪事。
既然被自己找到了老桃樹就不能空手而回,他仰頭觀察,想先找個好攀爬的位置下手再說。
目光無意中落在花冠的某個枝杈上,卓羽燃渾身一震,被上頭橫卧的一道纖細身影奪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怎麽會有人?
難道真的有精怪?
對方睡覺的位置頗高,卓羽燃換了幾個角度都沒法看清這人全貌。
看身形應該是個女孩,秀雲似的烏發從粉白相間的花堆裏鋪陳而下,淺綠色的長裙飄飄蕩蕩,露出一截細瘦的腳踝。
女孩翻了個身,枝丫輕輕晃了晃,搖下一陣花雨,卓羽燃鼻子一癢,連打了三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糟了。
他心裏哀嚎,趕緊擡頭去看剛才的地方,結果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只見一張熟悉的芙蓉面,一雙點漆的美眸以極大的視覺沖擊出現在他眼裏。
卓羽燃下意識後退,腳下一絆,一股屁坐在了地上。
宛方音露出清純的笑容,她打了個哈欠向他問好:“是你啊,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我該問你的吧。
荒山野嶺,夜深人靜,一個女孩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特別惬意,怎麽想都不正常。
想到之前的兩次在景汀寺的偶遇,以及之前沈悠對梵因的猜測,對方現在就躲在山裏的某個角落貓戲耗子似的捉弄他們。
難道宛方音和梵因是一夥的?
有很大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這樣,一旦自己落入她手裏,那沈悠生還的希望更叫渺茫了。
不行,自己現在還是趕緊跑路最明智。
他爬起來轉頭就跑,好像樹上的女孩是什麽史前怪物讓人避之不及。
宛方音笑臉一僵,她生來愛俏,又被梵因教導的不分善惡,不知好壞,除了遵循他的命令,其他的所作所為全憑本心喜惡。
卓羽燃見到她就跑,嚴重挫傷了她的自尊心,令她很不愉快。
她衣裙翻飛,以一種不符合力學理論的輕盈姿态從高高的樹杈上飄下。
卓羽燃邊跑邊回頭看,見她像老電影裏的女鬼一樣竟然還會飛,差點魂飛魄散。
對方鬼魅森森,即使不是鬼怪也差不離了。
卓羽燃一晚上擔驚受怕,現在又被女鬼追,他慌不擇路,只顧埋頭瘋跑,陰差陽錯之下再次穿過了壁壘。
那種被隔膜吸進去又吐出來的感覺已經是今晚第二次經歷了。
眼前的景物與剛才桃樹周圍很不一樣。
比如頭頂的夜空,比起剛才光怪陸離趨于玄幻色彩的風格基調,現在看到的反而真實的多。
卓羽燃靈光一閃,以前也看過很多荒誕不羁的仙俠志怪小說,難道老桃樹所在區域是被單獨開辟出來的秘境?時髦點的說法就是異次元空間。
在這個空間周圍被設置了結界和傳送陣法,自己被沈悠一鞭子甩出去觸到了陣法,所以才被傳送到裏面。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自己正常情況下找出路卻怎麽也繞不出去。
現在自己是出來了嗎?是不是意味着很快能找到沈悠?
他大驚大喜後,連身後人鬼難辨的宛方音都變得和藹可親了。
似乎為了驗證他的推測,身後的空間開始扭曲并發出淡淡光芒。
宛方音仍舊飄在半空,像飛花落葉一樣穿過結界飛到卓羽燃面前,還不等他反抗就抓住了他衣領。
她力氣很大,輕輕松松就能提起一個比自己高大的成年男子,還能依舊優雅輕盈地在空中飄來飄去。
當她飛到結界外正準備帶着戰利品穿過去時,突然感到手臂劇痛。
她低頭一看,只見自己手臂上被貼了一張驅邪的符篆,正在迅速燃燒,産生的黑炎像毒蟒一般沿着臂彎朝上游走,很快就要蔓延到肩膀。
她手一松,連忙去撕那張符紙。
卓羽燃從半空掉在軟爛的泥地裏,除了屁股再次開花倒是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他趕緊爬起來再次開始逃命。
宛方音果然不是活人,只有鬼怪才會對驅邪符有這麽大反應。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好久,始終不見身後有人追趕,就在他以為逃過一劫時,突然見到前方樹叢裏幾個發光的紅點正在不斷靠近。
四只僵屍搖搖擺擺地從黑暗裏現身,枯枝敗葉被它們踩得咯吱作響,腐敗的腥臭氣味在周遭彌漫開來。
真是前逐狼後驅虎,老天存心和你玩一場絕地大逃亡,由不得你中途棄賽。
卓羽燃冷汗直冒,腦內瘋狂回憶僵屍的弱點。
想起之前沈悠讓村長準備的東西,靈光一閃,他迅速從登山包裏掏出打火機。
僵屍怕火,只要自己手持火把應該能暫時讓他們不敢靠近。
他快速折下幾根枝條想要生火。
可新鮮的樹枝內裏水分充足不夠幹燥,想要短時間內點燃很難。
卓羽燃反而被燎出來的黑煙嗆得差點當場去世。
樹林裏濃煙滾滾,僵屍不會呼吸,卻也稍稍放慢了前進的速度。
反而是他這個始作俑者毛手毛腳地把樹枝扔在地上,又害怕會引起山火,踩了幾腳嫌不夠又掏出水壺朝上頭澆水滅火。
躲在樹上的宛方音看到這裏,笑得直打跌。
她也不再隐匿身形,幹脆大大方方地笑出了聲,邊笑還邊拍手:“放火燒山,牢底坐穿。你既然不喜歡被燒死,那就讓僵屍撕成碎片怎麽樣?”
她話音剛落,原本還行動遲緩的僵屍突然像接收到了指令,迅猛地朝卓羽燃發起了圍攻。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獨自要面對四只僵屍,即便長出三頭六臂也是捉襟見肘。
不等他想出其他的辦法應付當下局面,這些僵屍裹挾着腥臭的腐肉味道和死亡的陰冷氣息分別鉗制住卓羽燃的四肢,将他扛舉到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