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卓羽燃站了一會兒後把屋裏的狼藉打掃幹淨,才輕手輕腳地走進裏屋,發現對方正在蔔卦。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悠蔔卦,他不敢出聲打擾,只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後看着。
沈悠還沒教過他這個,所以他也看不懂,只等他一通操作後問結果:“怎麽樣?”
男人不說話,把面前的東西推翻重來,又花了一番功夫重頭算起。
難道剛才卦象不好?卓羽燃心裏犯嘀咕,只是從沈悠冷漠的臉上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
沒過多久,新的卦象出來了。
雖然還是雲裏霧裏,但從擺放布局來看,結果和上次那一卦大相徑庭。
沈悠神情一松,擡眼就看到卓羽燃的臉近在咫尺,正好奇地用手去摸。
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爪子,沈悠把東西快速收好,對他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村子,越快越好。你帶上食物、水還有防身用具,其他的都不要了。”
外面月影蕭瑟,夜色正濃,現在離開?他們要去哪?
沈悠不見他動,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自己,心下一嘆,想到剛才那兩卦,一兇一吉。
終是偷來的時光留不住,天意難違。自己早有感應,還不信邪地要蔔卦問吉兇。
他眼中難得浮現稍許溫柔,像月華星輝抛在天河中,他這朵披霜帶雪的高嶺之花終于走下高高的神壇。
他摸了摸卓羽燃的頭,忽然想要抱抱他,可伸出的另一只手曲張數次終究還是背在了身後。
卓羽燃不明所以,一把拉住他摸自己腦袋的手:“你……你很奇怪……”
沈悠掙脫他:“要逃命了,心情不好。”
Advertisement
卓羽燃睜大眼:“逃命?”
沈悠恨鐵不成鋼地輕敲了他一記爆栗:“到現在都沒看出來?教你的都還給我了。”
好嘛,和剛才根本是兩張嘴臉,現在又變回嚴厲的沈老師了。
沈老師擔心學渣聽不懂,只能簡明扼要地解釋:“這個村子不能再待了,村裏已經沒有活人。”
如果說村民裏混進了鬼怪,卓羽燃還能理解接受,可說整個村子都沒活人,是不是太過誇張了。
明明剛才還和村民們在一塊兒,現在告訴他這些人都是鬼,好家夥,感情他們兩個大活人掉進了鬼窟裏,他還渾然不知。
卓羽燃一向最信任沈悠,聯想到他剛才在小廣場的奇怪言行,極大可能是為了迷惑村長他們。
沈悠說:“在我們來村子的那天應該還有活人,不過經過這些事,恐怕都兇多吉少。”
他把村長家紙紮人的事告訴卓羽燃:“有人早就為了迎接我們布了這個局。”
這裏地勢風水聚陰背陽,那人在村裏特意設下詭陣,使得整個羅豊村陰陽逆轉,晝夜趨同。
那些鬼物才能青天白日下大行其道,與活人沒有分別。
“我們要逃到哪裏去?你師父怎麽辦?”博皊還沒有回來,萬一他回來豈不是羊入虎穴。
沈悠欲言又止,腦海裏閃過從小到大師父和他相處的種種畫面,他說:“我們上山,引我們來的人既然到現在都不現身,應該就是在山上等我們。我要去會會他,不把他找出來,這片鬼蜮我們是出不去的。”
對方能制造出這麽一個謊言之村,能耐不可謂不大。
他千方百計要讓他們入局,真實目的恐怕就藏在山裏某個地方。
卓羽燃連忙收拾背包,幸虧之前做的幹糧還剩很多,他裝了大半個背包,足夠兩人在山裏躲個幾天不愁吃喝。
他又翻出行李箱裏的符篆、黃表紙等吃飯家夥,在包裏、衣服口袋裏塞滿以備不時之需。
大晚上,山裏的鬼怪也該出來松快松快了。
卓羽燃一邊搗鼓一邊問:“這些鬼剛才跨火盆、吃糯米都沒有異常,難道這裏的風水陣法還能幫他們克制這些東西?”
這個問題不難,只是學渣存心不想浪費腦細胞,沈老師又手癢了,恨鐵不成鋼地說:“東西都是他們自己準備的,是你的話會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嗎?”
村長早就讓人做了手腳,故意做戲給他倆看,好讓他們疑神疑鬼,最好被幹擾的思路越發混亂才好,這樣幕後之人才好繼續下一步計劃。
沈悠不過是沒有當場拆穿罷了。
兩人收好東西,把屋內的燈熄了,又等了一會兒,才蹑手蹑腳地悄悄出了門。
離開前沈悠留了兩個紙片人在屋裏,紙人身上分別寫了他和卓羽燃的名字,可以作為替身留在這裏掩人耳目。
他倆身上都貼了屏蔽氣息的符篆,只要小心行事,尋常鬼物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離零點還有兩個小時不到。
卓羽燃不敢打燈,怕把周遭濃稠的黑暗攪動,暴露了行蹤。
村裏鬼影幢幢,村民撕下人皮的假象露出腐臭的皮囊,在小路上不斷盤桓。
整個羅豊村已然是百鬼夜行的怪誕之所。
沈悠擔心卓羽燃這個笨蛋被鬼吓成失心瘋,不管不顧地瞎跑一氣,就拉住他胳膊,輕巧地避開各種模樣的鬼魂,很快沖出了村子來到了直通上山小徑的岔路口。
那些鬼物只覺得今夜的風有點大,根本沒發覺村裏唯二的活人已經逃之夭夭了。
夜裏氣溫驟降,上山的路被山霧籠罩。
道路難行,卓羽燃打開手電照明,可是在霧氣裏普通光束的穿透性很差,視線還是受到了妨礙。
沈悠在前面開路,他伸出手,那霧氣竟像毒蛇一樣肉眼可見地纏繞過來,特別詭異。
在黑暗裏他的視線一向異于常人,可是在這霧裏,竟然也受到了影響。
看來是那人故意為之,而且已經發現他倆反其道而行上山找他來了。
對方伎倆倒是挺多,還總愛故弄玄虛,如同一個坐在金山銀山上的暴發戶,不斷向人炫耀他的財富。
沈悠掏出黃表紙折起了紙鶴。
卓羽燃不解:“我身上帶着呢,用不着再折。”而且自己一定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它有別的用途。”一連折了十多只,沈悠又對他說,“咬破手指借幾滴血給我。”
卓羽燃依言照辦,沈悠抓住他的手把血滴在紙鶴上。
紙鶴的小腦袋上亮起微弱的紅光,好像被注入了靈魂,都睜開了兩只米粒大的紅眼睛,揮動小翅膀從掌心中慢慢飛起。
它們不再是死物,在兩人頭頂盤旋幾圈後分別朝四面八方的山霧裏飛去。
“讓它們探探路。”
沈悠的記憶很好,白天莫大勇帶他們去墳場的路他還記得很清楚,一點沒有因為視線的受制而迷失方向。
可他現在并不打算再去一次,而是每次在岔路口選擇另一條道路,巧妙地繞過了那片墳地。
加上紙鶴的幫助,一路上格外順暢,沒有遇到別的難題。
“我們現在去找他,對方一定敞開了大門等我們自投羅網。你說我們連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到底哪裏得罪他了,要這麽費盡心思地針對我們。”
“他是誰你一定知道。”
“我?”卓羽燃不可思議指指自己,你說我知道,我怎麽不知道。
前方有叢荊棘擋路,沈悠邊用匕首開路邊說道:“喜歡玩弄普通人,還有把活人變成鬼的癖好,這種套路是不是似曾相識?”
卓羽燃腦海裏出現了一個身披僧衣,表面佛陀心似惡鬼的人來——景汀寺的梵因和尚。
這人無緣無故死了,沈悠卻斷定他很可能是假死,一定還會找上他們。
果然,這人使得一手好金蟬脫殼。
原本還以為起碼要一年半載以後他才會再度出現,結果人家現在就迫不及待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可這和尚到底圖什麽?就因為他倆幾次礙了他眼,阻撓了他的好事?
沈悠推斷,這人讓他們來到這裏絕不會是輕易送他們去死,背後目的耐人尋味。
當下他們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在山裏絕地求生,等對方耐心耗盡自覺出現在面前。
以他一貫的惡劣行徑,一定已經安排了很多“節目”。
他們有必要盡量避開各種陷阱,才能在梵因出現的時候保留足夠的體力對付他。
沈悠看了看方位,前面的路越來越荒僻,已經在大山背陰面的深處了,恐怕就是原本羅豊村村民都沒有來過這裏。
之前的那個墳場距離這裏很遠了。
前面的路兩人都不認識,接下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行事了。
零點已過,現在開始到黎明這段時間将會是最危險的時刻。
沈悠避開卓羽燃的目光悄悄在傷口處換了一張新符。
傍晚處理過的傷口又一次崩裂潰爛,恐怕這一帶陰氣的作用功不可沒。
他們又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然後一片荒蕪的墳場出現在眼前。
與之前的那個不同,這個墳地年代要更加久遠。
兩人不敢靠近,就怕驚動了裏面的屍骸,現在陰氣正濃,屍變什麽的都是大概率事件,還是小心為上。
他們悄悄後退,因為身上還貼着隐匿氣息的符篆,只要小心一點,從墳場邊緣繞過去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他們發現這山裏恐怕有數不盡的同樣規模的墳場,越往深處走,墳場的年代越久遠。
卓羽燃忍不住咒罵扮成村長的老鬼,嘴裏沒有一句實話。
昨晚沈悠問他山裏有沒有古墓,老頭還信誓旦旦地說沒有。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繞開幾個規模各不相同的墓地後,他們最終還是碰上了活的僵屍,估計是時間到了,死屍也都離開了墳場到外面來放風了。
期初還是小貓三兩只可以避過,越到後面數量越是驚人。
陰氣已經濃郁到幾乎能滴水的程度,隐匿符像被泡在了水裏,逐漸濕透腐爛。
不等他們掏出新的符篆換上,灌木叢裏、樹背後、草堆裏,凡是可以藏匿的地方都像是藏着一個巨大的黑洞,僵屍源源不斷地從裏面湧出來,形成包圍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