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啊,裴某确實無趣。”◎

不出意外,安玖生病了。

這身體是真嬌弱,不過是一場小感冒,現代她連藥都不用吃就能自己好。偏偏這身體又是咳嗽又是發燒又是頭疼,一時間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

安玖總算明白為什麽古代一場風寒就能要人命了,她這兩天就總感覺吾命将休。

于是,裴寂便被請來住在林府,為安玖治病。

坐着輪椅被推到少女閨房外時,裴寂聽見一道若隐若現的哨聲。

等他進去,那哨聲便停了,蒼白着臉病恹恹的少女半靠在貴妃榻上,指尖把玩着一個小巧精致的竹哨,長長的睫毛向下耷拉着,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一見他來,她精致的小臉頓時像個包子似的皺了起來。

“安小姐,藥煎好了。”

“我不要喝,你拿走!”

少女氣呼呼地撇過頭去,如果是在平時,這樣任性的舉動必然惹人生厭。

然而她如今面色蒼白,嗓音沙啞,失去了平日裏的活力,整個人就如被雨打了的花朵,焉噠噠失去了顏色,只會惹人憐惜。

“小姐,聽話,喝了藥才能快點好呀。”

婢女吉香早已習慣小姐的脾氣,先端了藥碗,騰出一個小碗,自己喝了一口。

不直接嘗,是因為小姐受不了這樣的接觸,她覺得有口水。

就連平時吃飯,桌上也必然備一雙公筷,一旦有人公私不分,小姐就會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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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天的藥沒那麽苦呢!真的,您嘗嘗?”

安玖也知道喝藥才能好,可身邊有個重生的大boss,她不好轉變太快。

其實要做到像安酒也不難,原書裏的安酒就類似她的低配版,而且還是寫滿了缺點的那種。只要她更情緒化一點,更任性、更傲慢、更“愚蠢”一些,就差不多了。

吉香舀着勺子,将藥喂到少女唇邊。

少女皺着眉頭,被哄了又哄,才勉為其難地張口,咽下一口湯藥。

一吞下去,漂亮的眉眼便皺成了苦瓜,大罵道:“你騙我!還是那麽苦!”

明明比她小幾歲,卻更像個長輩的婢女說:“是是是,是奴婢的錯,小姐罰奴婢吧!您別氣,氣壞傷身呢!來,張口,吃一顆蜜餞壓壓苦味。”

一碗藥就這麽千難萬難地喝下去了,大小姐自己沒覺得有什麽,旁觀的人倒是看出了一身汗。

裴寂帶着空了的藥碗出門,阿七在後面推輪椅,不住咂舌:“那安小姐可真難伺候啊,公子,她接下來還要與我們一同上路,你說這可怎麽好?”

“安小姐出身好,養得嬌貴些也是正常。”裴寂言語淡淡。

阿七可不這麽認為:“公子,到時候不會要我們一起伺候她吧?”

裴寂沒說話,可他卻想到上一世。

一開始,他對安酒的态度就很漠然,安酒同樣看不上他這個瘸子,平日裏也不會與他多說話。

剛上路時,她的确很折騰,不會騎馬,坐馬車嫌太颠簸,在野外睡怕蟲子,吃不下難吃的幹糧。

可為了和賀子擎在一起,為了不被他們抛下,大小姐費了很大力氣,克制着自己的脾氣,為了心上人改變自己。

那時候他對她最大的看法,便是愚蠢無腦的女人。

後來她失去理智傷害清妍,作死了自己,裴寂只覺這女人更蠢了,不僅蠢還可笑,竟然為了“所謂的愛情”付出生命。

他不能理解,也不會去理解。

直到她死,他對她的感官都很淡漠,如同一個不想幹的陌生人。直到偶然查到她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他才徹底将她看在眼裏。

可惜,那時她已經死了。

裴寂怒不可遏。

因為她的死,也一并帶走了他存活的機會!

從那之後,他便沒來由地恨上了她。

恐怕誰也不知道,堂堂裴寂竟然會恨一個死人。甚至比起恨賀子擎、林清妍,他更恨她。

“嗚~”

突如其來的哨聲打斷回憶,裴寂從遙遠的記憶中抽離。

阿七厭煩道:“那安小姐不知又在作什麽妖,這兩天總吹哨子,真煩人。”

他們住的院落離安玖的院子不遠,習武人又耳聰目明,每次她一吹哨,二人就能聽見。

裴寂淡淡道:“阿七,習武之人心要靜。”

一聽公子這口氣,阿七就知道他這會心情不佳,連忙應道:“是。”

之後便不敢再說話了。

阿七是公子從小撿回來養大的下屬,公子教他習武,教他識字,教他各種為人的道理,阿七比任何人都崇敬公子。在公子面前,也比一般的仆從更自在放松。

所以哪怕知曉公子做了一些不該“神醫”做的事,阿七也從不在意。

公子永遠都是對的,公子要他去死,他也會眼也不眨地去做。

只是這幾天來,公子身上氣勢越發深沉,也越發叫人看不懂了,就連一直殘疾的腿,都不知不覺好了起來。可他卻讓他不要聲張,繼續裝作不良于行的模樣。

阿七不敢問緣由,也不會問,他只知道永遠聽從公子的吩咐就好了。

頓了頓,阿七忽然想到什麽,問:“公子,青陽城郡守昨夜向千殺閣下訂單,想要暗殺獄中的九方城城主,阻止他拉他下水,這一單……”

“不接。”裴寂語氣漠然。

千殺閣對暗莊掌控不深,平時只為樓主等人提供保護及收取傭金,這暗莊毀了便毀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兩天,安玖的病終于有了好轉,發去京城的信也收到了回音。

回信不長,不到百個字,同樣用鑄劍山莊的信鴿傳回來。

大體分為三個意思:一、爹已向聖上說明了情況,派去的巡撫大人已經在路上了,再過兩天就到。二、乖女兒等着,你哥也在路上了。三、女兒這些時日受苦了,這是xx通行的契票,你去報爹的名字取銀票,九方城那麽偏遠,千萬別苦了自己!

安玖:“……”總算知道安酒這身脾氣是怎麽養成的了。

等什麽等,再過兩天就來人了,到時候她還能走嗎!

收到回信第二天,安玖就幹脆利落收拾行李,包袱款款上了離開九方城的馬車。

城門前,林老爺和林夫人灑淚揮別,旁邊還站着哭成淚人的小婢女吉香。

安玖到底沒帶吉香一起上路,她這回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帶上她或許反而是禍事。

不過她不像原著裏安酒那樣什麽也不管,等安大哥過來,就能收到她專門留下來的信,信裏早已給吉香安排一個好去處。依照安家對安酒的寵溺,他們不會不答應。

除了吉香,送行的人竟還有周玉茹,以及一些被她們救回來的紅樓女子。

也不知她們從哪裏聽見了風聲,這會都站在城樓下,頭戴笠帽目送幾人。

安玖從馬車窗裏探出頭,沖大家揮手:“都回去吧!”

漸漸地,馬車逐漸駛離城樓,城樓下的人都看不見了。

安玖有些惆悵地嘆一口氣。

“安小姐何故嘆息?”馬車內另一人問。

這輛馬車,如今只坐了兩個人,那就是不良于行的裴寂和嬌小姐安玖。

賀子擎、林清妍在馬車外面騎馬,阿七給他們駕車。

也就是說,之後一路上,他們倆會有很多時間“共處一室”。

安玖這會也懶得裝,趴在窗口望着外面的景色,慢吞吞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回來。”

裴寂正要随口說一些安慰的話,比如會有機會的,可剛要張口又停了下來。

如果他順利找到雙生,那或許就沒機會了。

裴寂的沉默安玖察覺到了,卻沒怎麽在意。

她看了一會景物,發現也沒什麽好看的,這個時代城外基本都是荒郊野嶺,很少人會出城。除了行商的商人,路上基本沒看見什麽路人,武林俠客也很少見。

安玖坐了一會就坐不住了,古代旅行可比現代枯燥多了,沒手機沒電腦,連睡覺都沒地兒。

這馬車是專門為裴寂打造出來的馬車,就和他那個豪華輪椅一樣,內裏裝置跟普通馬車不同。

馬車內三面是一排凳子,中央從底部鑲嵌着一張坐下來剛好能擱手的桌子,倒是有些類似現代的火車車廂。

車轅下方應該同樣做了減震處理,颠簸感非常輕,行駛十分平穩,裴寂這會就坐在桌邊看書,旁邊還擺着一杯茶,那茶竟然沒撒出來。

安玖見他看得認真,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麽書?”

依舊一襲素雅白衣的公子從書中擡眸,溫言答道:“脈經。”

安玖知道這是醫書,但她理應不知道,便眨眨眼:“什麽?”

裴寂眉目平和,解釋說:“是一本醫書,講奇經八脈。”

安玖不感興趣地撇開眼,目光又落在他那杯茶上。

“這是什麽茶?”

大小姐無聊找話題。

“雨前龍井。”

“你這裏就沒別的書嗎?”

“比如?”

安玖掰着手指頭數:“比如游記啦、話本啦、講義啦,實在不行,詩詞歌賦也行!”

裴寂搖頭,不疾不徐道:“安小姐說的這些……”見少女目露期待,他狹長眼眸一眯,漆黑眼瞳裏略過一絲笑意,“這裏都沒有。”

少女眼底的光倏然暗淡下來,猶如被淋了一頭雨的貓咪,垂眉耷眼的,滿臉肉眼可見的失望。

“裴寂,你、你這人真無趣!”她氣急了,放在桌底下的腳都跺了起來,紅潤的嘴唇撅得可以挂油瓶。

翻過書頁的手指微微一頓,裴寂無聲垂眸,淡色的薄唇扯了扯。

語氣仿若自嘲:“是啊,裴某确實無趣。”

“當當!幸好本小姐早有先見之明!看這是什麽!”清脆的話語聲突然響在耳畔。

裴寂循聲望去,只見少女從包袱裏翻出一大摞書攤在桌上,此刻正擡着下巴望着他,整張臉眉飛色舞,抑制不住的洋洋自得。

那些書封皮上一一寫着:《我與少俠的二三事》、《俠客傳》、《桃花酒仙》、《那位少俠真冷峻》……

少女雙手環胸,施舍般傲慢地開口:“如果你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看一本。”

裴寂:“……”

“不,真不必。”他無言片刻,由衷道。

“哼,不識貨!”被拒絕了的少女瞪大眼,沒好氣地哼了聲。

随後又自顧自挑了一本書,喜滋滋看起來。

一邊看,一邊時不時發問:“裴寂,你們江湖有沒有一個叫金刀門的門派?”

裴寂:“不曾聽聞。”

“什麽?竟然沒有?這書裏的柳大俠就是金刀門傳人!一定是你孤陋寡聞!”

裴寂:“……”

往日寂靜的車廂,再不複從前的安寧。少女就如唧唧喳喳的鳥雀,一張小嘴就沒停止過說話。

以前怎麽不知道,她這麽吵?

作者有話說:

裴裴:我好無趣。

安玖: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裴裴:???不是嫌我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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