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仿佛那是什麽珍貴的寶物◎
少女的嬌氣在上路的第一天便體現得淋漓盡致。
或許這一次路上沒有了她喜歡的人,又或許是因為賀子擎應諾給了她底氣,總之,安玖毫不顧忌地揮灑着她的大小姐脾氣。
“這馬車坐墊好硬,我屁股都坐疼了!裴寂,把你的軟墊給我。”
車內只有他們倆,于是備受折磨的便只剩下一個裴寂。
偏偏,他還不得不答應她。
若是對她的要求置若罔聞,這嬌蠻的大小姐便會打擾他看書、倒掉他的茶、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腳……
無理取鬧、四處搗亂,像個熊得不得了的小孩。
裴寂從後背抽出軟墊,無奈遞給一旁的少女。
安玖一接過墊子,毫不猶豫将其放在自己的小屁股下,敦實地坐住了,随即舒适地眯起了眼兒。
舒服了的少女總算暫時消停下來,她靠在車壁上看自己帶來的話本子,看着看着便在馬車輕微的搖晃中耷拉下眼皮,不知不覺雙臂擱在桌面上,伏下了腦袋。
裴寂偶然從醫書中回神,便見少女趴在桌面上,烏黑的發絲披在身後,幾率垂在空氣中,悠悠地飄蕩。
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裏,臉側向他這邊,明豔的五官半遮半掩,臉頰浮現一片薄紅。
身後車窗時不時探進幾縷光線,落在少女濃密的鴉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裴寂的視線定格在那張嬌美的芙蓉面上,這是他第一次不帶任何情緒看她的臉。
即便是他,也要承認,這女人的确有張貌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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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念頭剛一生成,入睡的少女忽而蹙起眉心,不高興地半睜開眼。
裴寂還未移開目光,兩人視線辭猝然撞在一起,裴寂有片刻的怔愣。
少女眉眼精致,眼底含着濃濃困倦,眼眶裏溢出一絲晶瑩的水色,那兩顆眼瞳又黑又大,宛若兩面清澈的鏡子,鏡中映照着他小小的影子。
看起來,就像個還未知事的純真孩童。
下一刻,少女半撐起腦袋,睡眼朦胧地說:“裴寂,我冷。”
裴寂:“……”
她一眨不眨望着他,用一副并不詢問的語氣問:“能不能把你的毯子給我?”
裴寂雙腿殘疾,腰部以下無知無覺,為防凍傷,時常會在腿上蓋一塊毯子保暖。
盯了少女半晌,白衣公子方才緩緩将腿上絨毯拿起。
少女立馬毫不猶豫地接過,将絨毯蓋在身上,而後又撲在桌面上迅速睡了過去。
沉睡的少女面容變得平和安然,純稚若孩童,裴寂卻再也不會産生任何錯覺。
能毫無顧忌搶走殘疾人的東西,她還是他印象裏那個愚蠢又惡毒的安酒。
安玖舒服地睡了一覺,再醒來已是中午,該吃午飯了。
馬車停在道路上,賀子擎幾人都下了馬,去一旁的林子裏打獵撿柴禾,安玖與裴寂留在路邊的草地上,阿七負責守護兩人。
“諾,毯子還你。”安玖把絨毯還給裴寂。
裴寂接過去,正要蓋在腿上,動作卻不着痕跡頓了頓。
這毯子上,似乎沾染了一股清甜的幽香。
他下意識擡眼,罪魁禍首卻早已撒了歡似得跑遠,去一旁的田野裏采花。
默然片刻,他慢慢把毯子蓋了回去。
柔軟的甜香頃刻間将他包裹,萦繞在鼻息間,久久不散。
“小銀,餓了吧?自己乖乖去找東西吃哦。”
另一邊,安玖蹲在花叢裏,伸出手腕,看着腕子上銀镯般的小蛇沿着手指游下去,沖她嘶嘶吐了兩下蛇信,而後消失在茂密的綠草叢中。
從原身的記憶中,安玖得知小銀每隔一周左右進食一次,若是天冷時間更長,冬天它可以三個月不吃東西,全程保持冬眠狀态。
平時大都是原身吩咐人抓來小老鼠,放進屋裏讓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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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獵。因為小銀不吃死老鼠。
所以安玖這才放心地把小家夥放出去,讓它自己去找吃的。
安玖放走了小蛇,這才走了回去。
沒多久賀子擎與林清妍便帶着兩只野雞和一捧野果回來了,兩人熟練地處理野雞,生火烤肉,看起來駕輕就熟。
其實他們也帶了幹糧,但都是烙餅,這個時代的幹糧沒那麽多花樣,只有烙餅好攜帶還不容易變質。
他們幾個都是武林人,有本事能打獵,自然不想吃幹巴巴沒滋味的餅子,所以每次出行都會烤肉吃。
不過即便是烤肉,這幾人手法也十分粗糙,安玖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指揮。
現代BBQ她參與過不少次,畢竟很多生意都是在飯局上談的,安玖經常與人約在度假山莊或酒店談合作,先一起玩一通,玩開心了爽快了,合作也就成了。
“雞肚子裏可以塞點菌子蘑菇,提鮮。”
“轉一轉轉一轉,要烤焦了。”
“這裏刷點蜂蜜,對,均勻刷一層。”
“果子掰開,裏面的汁水淋在肉上。”
大小姐只動口不動手,将除了裴寂的三人使喚地團團轉。
林清妍臉色并不好看,要不是有良好的修養,她真不願意帶上這位難伺候的安小姐。
之前路上她偶爾也會坐馬車,可這回為了避開安玖,她連馬車都不坐了。
阿七就沒那麽好脾氣了,忍不住大聲質疑:“往肉上刷蜂蜜,淋果子汁,這是什麽做法?這肉還能吃嗎?”
雖然口中大聲逼逼,可自家公子沒指示,還在邊上笑吟吟望着他們,阿七也不敢停下來。
殊不知這會他家公子內心想法是,上午折騰他一上午,總算開始折騰別人了,這不得好好看着?
安玖雙手叉腰,用比阿七更大的聲音道:“你不想吃,那等會烤好了你別吃!”
阿七氣焰瞬間消下來,小聲嘀咕:“我又沒說不吃。”
習武之人需要的能量也大,沒有肉吃,一整天都會提不起勁兒。
随着烤肉的熟透,淋上去的果汁與野蜂蜜融入到肉裏,最後再撒上一撮胡椒粉,立時間,一股誘人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引人食指大動。
“好香啊!”阿七忍不住道。
安大小姐很得意,見衆人神色訝異,她擡高下巴哼了聲,眉飛色舞道:“這可是聖上賜下的禦廚教給我家的烤肉技法,這下你們服氣了吧?還吃不吃?”
阿七連連點頭,咽着口水道:“吃吃吃!”
一頓飯,衆人吃得那叫一個滿足,即便是一開始不情不願的林清妍,也不禁緩和了臉色。
畢竟民以食為天,食欲是任何一個人都抗拒不了的東西。
這些人平日裏餐風露宿,沒人會廚藝,過得極為粗糙。如今有個廚藝高超的人,哪怕安玖手無縛雞之力,也算是創造了一份價值。
總之,安玖就靠這麽一頓飯,順利融入了主角團。
吃過午飯,衆人原地休息了一陣,下午繼續趕路。
安玖趴在車窗上,和外面駕車的阿七聊天:“阿七,我們這是要去哪個地方?”
阿七早已被中午那頓烤雞收買,對安玖态度再不似從前那般看不慣,回答道:“公子沒與你說嗎?我們是去平瀾城。”
“裴寂怎麽會跟我說?”
傻大個阿七撓撓頭,老實地說:“我還以為他與你說了呢,平瀾城發現了不知名的疫病,平瀾城隸屬華山地界,華山派送信來請公子去治病。”
安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實則內心回想着原劇情。
書中當然也有這次平瀾城之行,不過那并非疫病,而是一樁針對華山派的人禍。
她轉眼看向端坐在車內的白衣公子,他今日并未用玉簪束發,而是一條雪白的絲帶将墨發綁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臉側,清隽眉眼落在手中書卷上,更添幾分溫文爾雅。
他既然重生了,為什麽還要按照上輩子的路走呢?難道他就不怕會重蹈覆轍嗎?
被她注視的公子眼簾輕掀,語氣溫和道:“安小姐又口渴了?”
安玖下意識搖搖頭,“沒有。”
“那是餓了?”
“我不餓啊。”
裴寂默了默,又去拿腿上的毯子:“那是想睡覺?”
安玖一整個哭笑不得,瞧瞧她都把這反派男二搞出PTSD了,不愧是她!
她不就是讓他倒了四五次茶,一會花茶一會紅茶一會清茶,又要停車上了幾次廁所,扯着裴寂跟他換書看,看累了讓他給她念話本,吃幹果不想剝殼讓他剝,外加睡着了不小心踩了他好幾腳麽……
搞得她好像多難伺候似得。
安玖咳了咳,忽略心底一丢丢的心虛,眨巴着眼問:“裴寂,你之前說有法子給我打通筋脈,可以讓我習武,是什麽法子?”
話落,安玖莫名感覺裴寂好像松了一口氣,挺直的脊背都略微放松了些許。
他笑了笑,道:“是泡藥浴,将藥加入浴桶中,借熱氣進入身體,可軟化筋脈。”
安玖點點頭,“那現在是沒辦法了。”
裴寂道:“不出意外,後日我們就能到平瀾城,快了。”忽而他話語一轉,又問,“安小姐怎麽突然想要習武?”
安玖眼睫下落,她沒說話,手指卻不自覺撫上胸前挂着的一只青色竹哨,眉眼間籠罩上一層若隐若現的失落。
裴寂眼眸閃了閃,他知曉她這幾天有空便會吹響竹哨,然而随着時間流逝,這哨子越來越少響起。
想來是失望太多次,她已明白那是別人拿來哄騙她的小玩意兒了。
盡管如此,她卻還是将它穿上彩繩,挂在了胸口。
仿佛那是什麽珍貴的寶物。
所以,她想習武,是因為他?
作者有話說:
進入安大小姐的領域,從此被安大小姐所支配——這是裴裴注定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