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是個好人。”◎

這日午後, 裴寂屋內迎來一位許久不見的客人。

少女進門四下梭尋一番,便直接走到貴妃榻坐下,自來熟地仿佛這是她自己的地盤。

坐下後, 她才轉頭看向一旁輪椅上的白衣公子。

“裴寂, 給我紮針。”

一句話六個字,說得硬邦邦,配着她那張臭臭的小臉,一看就心情不佳。

一般人找大夫都是求人做事,只有安玖,氣焰嚣張、理直氣壯地下命令,毫不顧忌他人的想法。

也或許是她早已摸清裴寂的底線, 知曉不論如何對他,他絕不會生氣, 這才有恃無恐。

白衣公子也确實好脾氣, 只略微怔愣一瞬,便溫和地彎唇,一邊推動輪椅過來, 一邊關切地問道:“安小姐心情不好嗎?”

安玖紮過幾次針,早就熟悉一應流程, 見他靠近便脫鞋上榻, 撩起衣袖露出兩截手臂。

她疲倦地閉上眼, 語氣冷淡道:“我的事跟你無關。”

裴寂将針灸包打開, 坐在榻邊, 眉眼彎彎,淡淡笑道:“在下只是關心安小姐罷了, 安小姐若不想說, 自是不用說的。”

安玖掀開一只眼皮, 斜睨他一眼,眼神了然,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裴寂微微一愣,捏在指尖的銀針懸在半空,他擡眼看她,神色微詫:“我的心思?”

安玖用一種“你裝你再裝我都看透你了”的眼神瞅着他,小聲哼哼道:“你在打本小姐的主意,我都知道。”

不等裴寂回應,她又加重了語氣,語速飛快道:“不許肖想本小姐,我看不上你,我有喜歡的人了,明白嗎?你就是個瘸子,你怎麽敢的呀?以後記得沒事別靠近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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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話車轱辘似的滾出來,裴寂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些話大概憋在少女心裏很久了,不吐不快。

說完她便再次閉上了眼,臉色也稍稍好轉起來,仿佛卸下了心頭重擔。

白衣公子愣了許久都沒回神,少女躺了一會沒感覺到紮針的感覺,悄悄掀了掀眼睫,偷偷觑他一眼。

公子白衣勝雪,衣袍潔淨無暇,他垂眸坐在那,微風穿過窗吹動他發梢,白皙清俊的臉上一片茫然。

安玖抿了抿唇,心頭劃過一絲心虛。

遭了,她剛才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他以後不會給她紮針了?

“喂……你不會生氣了吧?裴寂,你可別那麽小氣啊,我都沒介意你那天晚上……”說到這裏,少女話音戛然而止,臉頰微紅,別別扭扭轉移了話題,“總之,咱們以後就當普通朋友,之前的事都一筆勾銷,兩不相欠總行了吧?”

觸及少女頰邊蔓延開的淺淺紅暈,男人黑眸微閃。

他已然意識到,安玖這是篤定“裴寂”暗戀她,并且一時半會他是無法澄清了。

想到這裏,裴寂低眉一笑,雲淡風輕道:“那便依安小姐所言罷。”

見他反應平淡,少女反而狐疑地看他兩眼,不敢相信被拒絕後他還能如此鎮定。

懷疑歸懷疑,她到底沒說什麽。

恰好裴寂已開始下針,安玖便安心閉眼休憩去了。

昨夜她沒睡好,這會一躺下來,困意便漫了上來。安玖沒有抵抗這困倦,逐漸陷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窗外霞光漫天,金色的夕陽餘晖落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安玖睡得渾身酥軟,頭腦還有些混沌,她慢慢從榻上直起身,胸前一條薄被滑落。

她下意識接住,微微苦澀的藥香充盈了鼻腔,與那白衣公子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她呆呆坐了一會,忽聽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轉頭看去,便見一抹雪色身影靜坐在窗邊,及腰墨發垂在身後,骨節分明的手持着一本書卷,金燦的夕陽落在男人身上,将他本就柔和的臉龐修飾地更加溫柔,纖長眼睫一根根恍若金羽。

察覺到她的視線,白衣溫雅的公子眼簾輕掀,眸光和煦地向她看來。

“安小姐醒了?”

安玖懶洋洋地“唔”了聲,沒說話。

裴寂繼續道:“針灸已做完了,安小姐可自行離去,裴某便不送了。”

安玖沒動,她睡了太久,骨頭都好像睡軟了,懶懶地靠在榻上不想動。

她歪着頭,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白衣公子。

少女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男人身上,并不帶多餘的情緒,似乎僅僅只是在打量他。

裴寂卻很難忽視這種被注視的感覺,不禁再次從書中擡頭,含笑問道:“安小姐在看什麽?”

睡得面頰發紅滿臉媚态卻猶不自知的少女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說:“裴寂,我發現,其實你還是有一個很不錯的優點的。”

“什麽優點?”裴寂指尖摩擦了下書頁。

安玖小臉上神情格外認真,一字一頓道:“你是個好人。”

裴寂:“……”

男人眉梢微動,內心生出一陣荒謬感,仿佛一頭狼被人當做羊,還遭到了真心實意的誇獎一般,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他平生僅見。

給予他如此之高的評價後,少女便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一般,低着小腦袋,咬着唇,表情中浮現一抹沉思。

裴寂微微挑眉,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麽。

每次跟安玖在一起,她總能給他帶來格外新奇的體驗。

過了一會,少女逐漸從沉思中醒來,嫣紅眼尾瞥了瞥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裴寂善解人意道:“安小姐有話要說?”

安玖點了點頭,遲疑片刻後,吞吞吐吐道:“如果你發現,你喜歡的人不如想象中好,你會怎麽辦?”

裴寂面色微怔,看着少女的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探究。

他沉吟半晌,試探問:“何為好?何為不好?”

“我不知道,”少女小臉糾結地皺成一團,心情雜亂之下,她耐心很快告罄,煩躁地搖了搖頭,“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麽,你又不懂。”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剛醒時的迷蒙漸漸褪去。

少女一骨碌爬起身,穿上鞋,丢下一句敷衍的“謝了”便拍拍衣袖揚長而去。

火紅的裙擺拂過門檻,消失在轉角。

裴寂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這女人向來如此,用完就丢。

若哪天她對他感恩戴德千恩萬謝,他才會不習慣。

他面無表情垂下眼,想着少女方才的話語,漆黑眸中一片深不見底的暗沉。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阿七悄然走進門,将門合上,道:“公子,都安排好了。您可有拿到秘籍?”

裴寂一陣默然。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昨晚怎會一時昏頭答應她?

見他沉默,阿七頓時誤會了,疑惑問:“難道那金燕婉手上沒有秘籍?”

“不,已經拿到了。”

事實上,他手上現在就有本新鮮出爐的秘籍,裴寂看過,的确無一字錯漏。

她昨晚默背一晚,就為了寫那本秘籍,今天才會控制不住在他這裏睡着。

思及此,裴寂心中便十分不愉。

若不是答應了她,更不想破壞“非衣”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他怎會如此輕易放過金燕婉?

白衣公子面色淡淡,不欲再談這個話題,冷聲問:“都安排好了嗎?”

阿七恭聲道:“安排好了,殺手已全數就位,明日便可行動。”

裴寂颔首:“不錯。”

阿七頓了頓,臉上浮現一絲疑惑,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公子,我有一事不明白,我們為何要這樣做……您不是已經拿到秘籍了嗎?”

阿七這些天都在忙公子下發的命令,雖然他向來什麽也不問,只管去做,但以前公子發的命令都有跡可循,偏偏這回他是真不懂公子為何做出那樣的指令。

裴寂讓他召集千殺閣殺手到金蛇山莊附近,等到秘籍開啓那天,一旦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便率領殺手殺掉一些人。

他給了他一份名單,名單裏很多人都是江湖大派的前輩長老,皆是江湖一流高手,千殺閣雖也發展了這麽些年,但底蘊到底不如這些百年門派,更何況那些人不在一個門派,幾乎囊括了整個江湖。

與整個武林對上,千殺閣真的不會被毀滅嗎?

阿七想不明白,他又不是藏得住話的人,便直接開口問了。

其實他還有一個疑問,從進入金蛇山莊以來,公子便很關注金燕婉,阿七一開始不懂原因,昨天才知曉,那金燕婉竟然偷了那本秘籍。

這件事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難道公子會未蔔先知?

阿七滿頭霧水,當時也問過公子,卻并未得到解答。

不過他對公子的敬畏卻是更深了,只覺公子變得越發高深莫測,難以揣度。

聽到他的詢問,裴寂扯了扯唇角,不帶半分溫度。

“為何這樣做?自然是因為他們得罪了我。”他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白皙指尖輕緩地拂過白玉扇骨,眉眼間滿是冷然的笑意,“不必擔心,到哪日,他們自會自顧不暇,我們只需趁亂點火便好。”

裴寂始終記得上輩子臨死前那一戰,有多少人曾對他出手。

即使這一世他們還未曾讨伐他,可那又如何?

他可以看在林清妍的面子上放過賀子擎,卻不會放過那些烏合之衆。

明日便是秘籍開啓之日,魔教即将來襲,千殺閣混在其中,即便殺掉一些人,他們也只會将罪責歸結到魔教頭上。

魔教殺人,與千殺閣、與他裴寂,又有什麽關系?

好人?呵……可笑。

作者有話說:

大小姐:好人卡,滴。

裴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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