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王母娘娘的玉簪。◎

阿七回來的時候, 恰是清晨。

他踏着晨曦的一縷微光,大步走進小院。

那時,安玖正抱着床單, 從裴寂的房間走出來。

迎面撞見阿七, 對方看一眼她身後自家公子的房間,再看她懷裏抱着的自家公子的床單,最後視線落在少女臉頰抑制不住的緋紅上,然後緩緩下移到被單上面一抹暗紅色的髒污痕跡。

一瞬間,瞳、孔、地、震!

安玖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絕對誤會了什麽,立馬大叫起來:“不許亂想, 不許胡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阿七:“……”

裴寂聽到聲響, 推動輪椅走出來。

見到對峙的兩人, 白衣公子微微一愣,随即喚道:“阿七,去把那被單洗了吧, 我昨日受了點傷,弄髒了些許。”

阿七一聽, 一下抛去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思緒, 急切地問:“公子怎麽會受傷?”

在阿七印象裏, 極少有人能傷到公子, 什麽人能讓公子受傷?

裴寂言語淡淡, 解釋道:“走的時候與那魔教教主有過一面之緣,不是太嚴重。”

見他神色平淡, 阿七心中憂慮減輕, 伸手便将安玖懷中的被單接過來, 大咧咧道:“給我就好,我去給公子洗。”

說完,便幹脆利落地去了院子裏的井邊洗被單去了。

安玖雙手空空站在那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轉身到裴寂面前,紅着臉磕磕絆絆問他:“你、你怎麽讓他去洗啊……那明明是、我自己去洗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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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聲嚅嗫,小臉漲得幾要滴血。

……明明是她弄髒的。

白衣公子目光和煦,淺淺自少女的小手上劃過,昨日那被磨紅的掌心,今日又恢複了白嫩。

若是叫她洗,她怕不是又要淚眼汪汪來找他。

裴寂緩聲道:“我已說是我的緣故,他不會知道的。”

安玖其實也不想自己洗床單,多累啊,發正她以前沒幹過這種活,她就是不大好意思。

聞言便也順坡下驢,臉紅紅道:“好、好吧。”

她悄悄瞅一眼男人眉眼間春水般的溫柔,只覺他待她從未如此體貼過,甚至恍然中有一種被寵溺的感覺。

以前裴寂雖然也溫和好說話,但那時仿佛只是戴着一張面具,笑意不達眼底。

如今他卻真正會從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會自細微處照顧她體貼她,并且似乎還都是下意識的舉動。

才55的好感就這樣了,安玖想象不到,好感更多會怎樣。

阿七回來後,安玖的日子一下子變好起來。

各種生活瑣事都被阿七接了過去,那些端茶送水吃飯洗衣的活兒,安玖都不用再煩惱了。

要知道她昨天連杯熱茶都沒喝到,就因為不會燒爐子生火。

阿七洗好了床單,晾曬在院中那棵玉蘭樹邊。

安玖從樹下走過,眼神都不敢飄過去,連忙加快了腳步。

“裴寂,我把藥撿回來了,是這些嗎?”

安玖剛才出門買藥,這小院不遠處就有一家藥店,據說還是藥王谷的産業。

她将藥包放在桌上,眨巴着眼問桌旁的白衣公子。

裴寂擡起手來,層層疊疊的雪白衣袖滑落,露出白皙勁瘦的腕骨,一點一點仔細辨認着藥材,修長指尖時不時挑出一些不好的殘次品,丢在一旁。

“可以了,拿去給阿七煎吧。”他眉梢微微彎起,溫和笑道。

安玖點點頭,又蹦跳着跑出門。

今天早上裴寂給她紮了一次針,安玖第一次體會到完全無痛的感覺,整個人開心極了。

這種開心一直持續到喝藥的前一刻。

端着藥碗,聞着裏面傳來的又苦又酸的詭異氣味,安玖苦着臉看着面前微微笑的白衣公子:“裴寂,我真的不能不喝藥嗎?現在也不痛呀。”

裴寂視線落在少女皺巴巴的小臉上,眼底氤氲着淺淺笑意,溫言道:“針灸只是暫時的,要根治還是得喝藥。難道你想以後也這樣痛?”

安玖嘀咕:“我不能一直跟着你麽?”

裴寂愣了愣,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彎起的唇角不自覺拉直,眉眼間的溫柔也悄然隐沒。

仿佛陡然從一場迷夢中驚醒,看見了現實。

過了一會他才緩緩搖頭,深深凝視着她道:“不行。”

安玖到底還是喝了那碗藥,吉香不在身邊,沒人會哄着她,但她剛拿下碗,面前還是出現一碟萦繞着甜香的蜜餞。

端着那碟子的手,骨節分明、根根如玉。

她忙忙地拿起一枚蜜餞吞下,垂眸看着男人低斂的眉眼,口中澀意不知為何久久不去。

阿七回來之後,安玖沒多久也接到了金燕婉的消息。

來給她送信的是金蛇山莊的一位婢女,安玖對她還有印象,之前每次金燕婉找她,也是讓這個婢女來傳消息。

婢女送完信便走了,安玖拉着問了兩句話,婢女只說山莊內有許多事要處理,小姐雜事纏身無暇他顧,以後會親自來跟她見面。

安玖回屋打開信,從金燕婉的角度看到了金蛇山莊的結局。

金燕婉這信寫得格外長,足足好幾頁。

開頭她便嚴詞警告安玖,千萬不要把她自己有秘籍的事告訴別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徹底懂了這話。安玖,這件事你一定不要說出去,不論是我還是你自己,一旦被人知曉,今日金蛇山莊之後果,便是我們的下場。”

說完這話,後面便是金蛇山莊裏的事。

金游與魔教四大護法之一的梅喜戰鬥不敵重傷,如今已是瀕死。

繼母原本便是小門小戶出身,金游一倒頓時沒了主心骨,整日只知垂淚痛哭。

大弟弟今年才十歲出頭,經此一事吓得驚厥,雖人平安無事,但已變得沉默寡言。似乎因親眼目睹父親被傷,小少年留下深重的心理陰影,一時難以走出,連劍也不敢再碰。

于是最後站起來撐起整個山莊的,竟然是往日裏不被重視的金燕婉。

江湖各大派的責難紛紛而來,還有山莊裏被毀的建築,死去的下人,各個都要處理,金燕婉一時忙得腳不沾地。

聽人說在鎮上見到安玖,她才給她送來這封信。

“此時此刻,我唯一慶幸的便是我偷了那秘籍,金蛇山莊還有崛起的機會……”

信件最後,金燕婉寫下這樣一段話。

從字裏行間便能看出來,金燕婉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橫禍打擊到,甚至還因此變得更加頑強。

她從來不是需要細心呵護的嬌貴蘭花,而是那傲立雪中的白梅,迎着料峭的寒風也能盛放。

安玖沒給她寫回信,金燕婉應該也不需要她的安慰之語。

之後幾天,金蛇鎮上的武林人漸漸少了。

那些聞訊而來湊熱鬧的江湖人見沒了熱鬧,自然要紛紛離去。

不過還是有不少人留了下來,基本都是江湖各大派人士。

魔教來襲,不僅搶走了神功秘籍,還“順便”搶走了各大派帶過來的至寶,這事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魔教打他們中原武林這麽一臉,中原武林難道就此放過?大家都是熱血俠義的江湖人,一言不合就決鬥那種,怎麽能忍受得了這口氣?

反正中原武林忍不了,所以那些門派一個個都不走了,準備就這麽商量個章程出來。

中原武林與西域魔教向來就是這樣,你打我一下,我報複回去,許多代都是如此。

況且,他們也不想白來一趟,尤其是原本已經被選中,能夠拿到秘籍的幾大門派,堅決要求一定要打回去,再把秘籍搶回來。

煮熟的鴨子快喂到嘴邊,結果就這麽飛了,誰能忍得了?

反正他們咽不下這口氣。

連受傷的碧水劍都沒走,幹脆留在金蛇鎮上養傷,一邊給江湖各大派傳信,邀請那些沒來的門派一同過來商議“讨伐魔教”此事。

這些消息,都是阿七告訴安玖的。

也不知這小子又腦部了什麽,這幾天對她突然變得殷勤不少,時不時噓寒問暖,搞得安玖心裏直發毛。

“安玖、啊不對,安小姐,你今天要吃什麽?”

“吃點清淡的吧,沒什麽食欲。”

屋子裏傳來少女恹恹的話語聲,阿七聽完,應道:“好勒,再給你炖個養身的暖湯如何?”

“随便。”大小姐語氣不耐煩。

阿七也不在意,摸着腦袋笑眯眯走了。

雖然那天公子說床單是他受傷染了血上去的,可阿七是什麽人?能沒見過人血嗎?

那血一看就不是人身上正常流出來的,而是一種淤血。

阿七立馬品出不對勁來,他腦子轉的飛快,将所有信息一整合,當即得出一個不可思議但及其合理的結論——他家公子跟安玖在一起了!

或許還成了好事!

不然那床單上的血跡怎麽來的?

雖然這進展有些出乎意料的快,可阿七轉念一想,他家公子都十八了,尋常人家都當爹的年紀,這樣一算也不快了,正正好!

安玖這幾天還一直在喝暖宮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肯定是那天累着了。

阿七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自己果然是機智過人。

嘿嘿,既然是未來的公子夫人,那就不能再叫安玖了,得叫安小姐。

再過不久,他是不是就能看到小公子出生了?

阿七陷入了美妙的暢享。

這天夜裏,阿七服侍裴寂上床休息,神色頗有些欲言又止。

他在想,他來的或許有些不是時候?

自從他一來,公子就沒再跟安小姐睡一間房過,唉,他擋在兩人中間,真的好不自在。

阿七可不想當王母娘娘的玉簪。

正打算問一問,他需不需要回避一下,給他們創造機會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撲淩淩的扇動翅膀的聲音。

裴寂驀然擡眼,循聲望去。

窗棂上,一只圓滾滾灰撲撲的貓頭鷹站在那裏,悄無聲息望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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