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封口費。◎
話一出口, 裴寂忽然直覺不對。
他本不該在意這個。
且不說非衣就是他自己,安玖越喜歡非衣,對他也越有利。
還有便是她喜不喜歡非衣, 跟“裴寂”根本有關系。
安玖喜歡誰, 在意誰,與他裴寂無關。
那他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裴寂閉了閉眼,漆黑眼底漸漸泛上一層冷色。
他微微側臉,想要将肩頭的少女推開。
這幾天下來,安玖與他往來變得親昵許多,以至于他也不知不覺忽略了兩人間的距離。
裴寂心知,安玖一時态度轉變, 只是因為他救了她。
就像她常挂在嘴邊的那句,他是個好人。
因為他是好人, 所以大小姐良心發現, 開始信任他,把他當做推心置腹的朋友,甚至連藏在心裏的感情問題都向他吐露。
裴寂眸中滑過一縷無聲的嘲諷。
他向來以溫和純善的面貌示人, 于是旁人便也以為他善良慈悲,認為他是這江湖中難得的好心人。
世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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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她也不例外。
她不會知道, 那往日裏溫和含笑的臉孔下, 是怎麽一副冷酷無情的面目。
唇邊剛扯出一抹冷笑, 卻在轉頭看到少女雙眸緊閉睡得香甜的小臉時, 又一點一點變得僵硬。
難怪她久久沒有回答,原來是睡着了。
少女喝多了酒, 臉頰一片酡紅, 眼尾還濕漉漉的沾着淚水, 水色潋滟。
秀美的眉微蹙着,大概是覺得冷,她撅着紅豔豔的小嘴,抱着手臂弓着身子,腦袋一滑一頭栽進男人懷中,又手指摸索着拉過他寬大的衣袖,蓋在自己身上。
蓋好了,那皺起的小眉頭這才緩緩松開,神态也變得安然。
裴寂:“……”
他垂下眸,看着自覺找好窩,趴在自己膝蓋上,卷着他袖子縮成一團的嬌小身影,白皙俊秀的臉上不見半分表情。
長久的靜默後,裴寂微微俯身,将那軟綿綿的小身子打橫抱起,站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絕不會再如此縱容她了。
他內心這樣告誡自己。
後肩的傷還未痊愈,由于用力被拉動,一陣疼痛傳來。
裴寂眉頭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外走去。
少女睡得純熟,半點也沒驚醒,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貼在他胸口,濃密的睫毛覆下,猶如一把精致的小扇子。
頭頂玉蘭開了滿枝的花,夜色中一片花瓣悄然落下,落在少女烏黑如雲的發間。
粉白點綴着烏黑,格外顯眼。
男人眸光微動,微微俯首湊過去,正要将那片花瓣吹落,少女眼睫卻忽而顫動幾次,而後迷蒙地睜開雙眼。
仿佛醉到不知今夕何夕,少女眼神放空,呆呆望着他,眉頭突然一皺,大着舌頭含糊說:“裴寂,你竟然偷親我!”
裴寂:“???”
一瞬間的怔愣後,他下意識想要反駁:“我沒……”
然而話未出口,少女又眼一閉,再次睡死過去。
裴寂:“……”
像是一拳頭打進棉花裏,無處發力。
裴寂深吸一口氣,再不耽擱,快步來到少女房間,将她丢進床中。
将要起身離去時,袖子突然被什麽東西扯住,他回身一看,才發現原來衣袖不知何時被她壓在身下,而那少女早已沉沉睡去,半點不見清醒。
裴寂自然不可能再叫醒她,畢竟他現在站了起來,若被發現,也不好解釋。
這般想着,他直接擡手,勁氣一吐,将袖袍徑直割斷。
雪白的布料飄飄蕩蕩,落在床榻中,少女一個翻身,将其壓在身下,再不見那雪色蹤影。
翌日,安玖扶着發漲的腦袋從床上坐起身,開始回憶昨晚的經過。
她每次喝酒都是真的喝醉,只不過會保留一分清明,所以不會說錯話做錯事,但表現出來還是喝醉的樣子。
不然怎麽可能騙過裴寂這種人呢?
他可是神醫,難道看不出別人有沒有喝醉嗎?
安玖從不做無準備之仗。
翻了一遍記憶後,安玖眼尾一彎,精致的眉眼間笑意盎然。
她哼着歌兒從床上起身,慢悠悠出門,正對上在院子裏劈柴的阿七的雙眼,那眼神裏明晃晃閃爍着八卦的光芒。
“阿七,給我燒水,我要沐浴。”她笑眯眯道。
阿七一口答應下來:“好嘞。”
應完,又殷勤地對安玖道:“安小姐,我家公子在藥鋪裏,你要找他去那就行。”
安玖揚了揚眉,笑道:“謝了。”
不過她可不會去找他,沒必要。
安玖自己在家呆了一天,裴寂一整天也沒回來,飯也是在外面吃的,直到天色漸黑,暮色四合之際,才從外回家。
聽見院子裏傳來那熟悉的輪椅滾動的聲響,安玖揉了揉因為書寫過多,而變得酸痛的手腕,低頭看着面前寫好的一本書,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裴寂推着輪椅走向自己房間,經過隔壁房門口時,那扇門突然從裏打開。
一道清脆嬌嫩的女聲響起:“裴寂,你等等。”
難得換了件衣裳,穿着一襲鵝黃色衫裙的少女站在門口,好似枝頭盛放的迎春花,白生生的小臉越發顯得嬌俏動人。
裴寂手一頓,輪椅适時停了下來。
他微微擡頭,漆黑的雙眸靜靜看向她。
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怎麽了,安小姐?”
少女紅唇輕抿,眼簾垂着,不知何故并不與他對視,有些躲閃的樣子。
她手中不知拿了個什麽東西,飛快瞟他一眼,然後将手往他這裏一抛,那包裹在帕子裏的東西便沉沉落在白衣公子懷中。
“這個給你,你自己看。”匆匆丢下這句話,少女又砰的一聲關緊門。
紅木門在眼前緊緊合上,裴寂卻能聽見,少女的腳步聲沒動。
她依舊站在門後,背靠着門,像是在等待什麽。
他神色間閃過一絲疑惑,将懷中那東西拿起,打開包在外面的手帕。
目光一掃,他雙目陡然一凝。
裴寂完全沒想到,安玖竟然會把這個給他。
那丢在他懷裏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金蛇山莊引來無數人争奪的神功秘籍。
她到底知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對這秘籍趨之如骛?
這秘籍如今又有多珍貴?
她怎麽能這樣随随便便就拿出來?
況且,那一日金燕婉給她的信裏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不要告訴別人自己知道秘籍內容這件事,她竟一點也沒聽進去嗎?
想想如今還停留在金蛇鎮上的諸多江湖門派,他們之所以徘徊不去,甚至要去讨伐魔教,不就是想得到這秘籍?
思及此,裴寂心下便是一緊。
他迅速将那秘籍放進袖中,冷着臉去敲那扇關上的門。
敲了兩下,裏面開了一條縫。
“你知道給我的東西是什麽嗎?”
少女只露出半張臉,從門縫裏悄悄看他,小聲說:“我知道呀。”
“我看你是不知道。”裴寂話音冰冷,心頭那股邪火又一次瘋長。
他之前還覺得,這女人還不算太過蠢笨,遇見危險還知道保護自己,不是只會依靠人的菟絲花。
如今一看,她哪裏是不蠢笨,分明蠢笨到了家。
她這樣的性子,若是行走江湖,怕是不出幾日就要被人騙的賣了還幫人數錢。
世上怎會有這樣、這樣蠢笨癡傻的女人,別人救了她,便不管不顧送出一顆芳心。若真正認可一個人,便毫不顧忌地付出一切。
那平日裏表現出來的壞脾氣,也仿佛只是刺猬身上保護自己的尖刺,一旦得到她的信任,展現出來的,便是裏面極其柔軟的內心。
該說她天真,還是愚蠢?
“你不是要這個嗎?我給你,你就拿着呀……不要告訴其他人就好了。”
少女拉開了一點門,只探出一顆小腦袋,眨巴着一雙無辜的眼眸對裴寂說。
白衣公子眉目沉靜,凝視着她精致漂亮的眉眼,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那樣,一寸一寸仔細打量着她。
迎着他專注的視線,少女小臉上浮現些許的局促。
“你、你幹嘛那樣看我?”
大概她也知道這行為不妥當,或許,她也是掙紮過的,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把秘籍抄給他。
少女眼神糾結,見男人一直看着自己不說話,她咬咬唇,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最終還是吞吞吐吐地說:“裴寂,我知道你喜歡我,你這次又不顧生命危險救了我,我、我沒什麽好報答你的,而且我也、也有喜歡的人,所以我就用這個當做報答,你看行不行?”
聽聞此言,男人表情終于有了微妙的變化:“你的意思是,用這個……報答我?”
“是呀,不然呢?”
少女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完,見他面色怪異,又突然露出驚恐的神情:“你該不會要我以身相許吧?這個不行,不可以,本小姐是絕對不可能嫁給一個瘸子的!”
前幾天因為被救所以自覺欠了人情,而變得十分安分乃至于乖巧的少女,在今日還了“救命之恩”後,再次重拾大小姐的底氣,說話時也沒有了顧忌。
“我還記得一點昨晚的事呢,你親了我是不是!反、反正你救了我的命,本小姐就不計較這件事了,不過以後不許再占本小姐的便宜,知道了嗎!”
色厲內荏地說完,少女皺了皺鼻尖,又別別扭扭丢下一句:“還有,昨晚不管我說了什麽,你都當沒看見沒聽見就好!”
話音落下,伴随着“砰”的一下,毫不留情的關門聲。而後,是一連串少女噠噠噠的腳步聲。
裴寂甚至可以根據那些聲音想象到畫面。
少女小跑到床邊,一頭紮進床榻裏,把臉埋進柔軟的被褥中,口中發出一陣細聲哀嚎。
“啊啊啊怎麽會這樣!我竟然靠着他哭!”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那點封口費夠不夠啊,還用不用再給多點啊嗚嗚嗚……”
裴寂低頭,看着手中的秘籍,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封口費?
作者有話說:
大小姐出手,當然是天價封口費。
大小姐不可能嫁給瘸子,所以等他不瘸了就可以嫁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