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見一個愛一個的浪蕩成性之人。◎
當失去視覺, 人體其他感官便會加倍運作起來。
聽覺變得敏銳,觸覺更加發達,就連嗅覺, 也前所未有地靈敏起來。
平日裏忽略的一切, 在此刻一股腦地湧向腦海。
少女肢體的柔軟,發間的馨香,以及唇上柔潤的觸感,舌尖甚至能嘗到一點甜津津的味道,令他無端想起曾在那喧鬧的燈會上,被她塞進口中的糖糕。
軟嫩柔滑,唇齒留香。
此時此刻, 裴寂神思其實依舊一片茫然,像是煮沸的湯鍋。
各種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從中翻湧而出, 即便他還殘留着一絲清明, 但那一絲清明,卻也不甚理智,而是一直在迫切渴求着什麽。
心底那道聲音, 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讓他更用力一點, 更靠近一點, 更深入一點。
去将懷中的人叼進口裏, 吞進腹中, 把她一點一滴揉碎了, 融進他的骨血。
仿佛這樣,他就完滿了。
他唯一的清明, 也全是關于她。
“唔……裴、裴寂……你放……”
少女不停地掙紮, 她扭開頭, 下一刻就被冰涼的手指鉗住下巴,強硬地扳過臉去。
她抿緊唇,男人便用犬齒細細研磨她的唇瓣,磨得她受不住啓唇,迎接他的侵入。
“唔……”
少女鼻腔裏溢出難耐的低吟,她用盡全身力氣,将力量全都集中在雙手上,一把推開了他!
同時伴随而來的,還有一道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啪——”
男人頭驀然偏向一側,側臉上的疼痛讓他陡然從那種失去理智的混沌中清醒過來,僵住的腦子開始緩緩轉動。
他剛剛都……做了什麽?
“裴寂,你清醒一點!”
少女脆生生的聲音鑽入耳膜,仿若一道警鈴,将困住他的迷霧全數驅散。
裴寂緩緩轉過頭,撞入一雙水光潋滟的眸中。
少女緊咬着唇,小臉上神情忐忑,明明被冒犯是她,可此時她眼底卻寫滿了對他的擔憂。
那雙盈盈生波的烏眸,濕漉漉地望着他的方向,眼裏有驚吓,有慌亂,還有不自知的關切。
“裴、裴寂……你還好吧?”剛打過他,此刻她又開始擔心起來。
因為看不見,所以她離他很近,似乎湊近一點就能将他看清。
可即便離得再近,她也不可能看清楚他的模樣。
反倒越發讓裴寂将一切看得分明。
啃咬過以至微微腫脹的紅唇,濕漉漉沁出細淚的桃花眼,眉眼間不易察覺的羞赧以及顫動的眼睫,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他視線落在眼前這張妩媚動人的小臉上,只覺喉嚨裏一陣難以忍受的幹渴。
一時間,裴寂猶如迷失在荒漠裏的旅人,頂着烈日奔走了無數天,死亡近在眼前。
那些在身體裏肆虐的疼痛,變成了燎原的大火,變成頭頂終日不落的太陽,讓他體內好似烈火燎原,火焰灼燒之處,留下了數不盡的痛楚以及對于水源的渴望。
解藥就在眼前,只要他去索取,就能解救他。
短暫的清明過後,裴寂又一次陷入到劇毒引發的痛苦造成的幻覺裏去。
他如墜夢中,呼吸急促,下意識向那解渴的水源伸出手。
少女對前方的危險毫無所覺,甚至她還在關心這個即将瀕死的旅人,湊過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給我……水……”他低啞地喃喃。
“水?我沒有,我去叫他們……”
話音還未落下,便戛然而止。
他又一次将她抓住,冰涼的薄唇落在她唇上,貪婪地渴求其中的水源。
在如此近距離地觸碰她時,身體裏那些躁動不安的火焰瞬間像是被什麽東西安撫住了,痛楚也一瞬間離他而去,整個世界裏只剩下那溫熱狹小空間裏的一抹甘甜。
然而他太虛弱,于是不一會,便又一次被少女推開。
這一次,她已經有了警惕之心,剛掙脫他的束縛,便好似靈活的兔子般跳到一旁,離開了他的懷抱。
裴寂下意識伸出手去,卻只抓住一片輕飄飄的柔滑布料,水一般自他指間流走。
“別、別走……”他掙紮着開口。
少女緊張地站在一旁,她能聽見男人粗重的呼吸,斷斷續續,像是馬上就要死掉一樣,又像是破舊的風箱,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猝然停止。
“你為什麽要那樣……裴寂,你到底怎麽了?”
本來就被關在這裏許久不見人,現在還突然遇到這種事,四周又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少女吓得眼淚忍不住掉出來,話音裏帶着止不住的哭腔。
回答她的,只有男人一陣接着一陣的粗喘,時不時從喉嚨裏發出的□□,他仿佛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恍惚中,安玖聽到一絲細微的,不仔細聽就會被忽略的祈求:“求你,救救我……”
獨自站在黑暗中的少女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
“你說,我該怎麽救你啊?”她哽咽着無助地問。
可惜裴寂什麽也說不出來。
少女沉默着,聽着耳邊越來越急促的呼吸。掙紮片刻,忽然像是做下什麽決定,咬緊唇,一步一步重新向記憶中男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伸到前方探路的手忽然觸碰到什麽,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下一瞬便像是被什麽猛獸纏住,指尖驟然一緊,一股大力襲來,将她重新拖向那個微涼的充滿苦澀藥香的懷抱。
一雙用力的、修長的大手一把攥緊了她的腰。
微微粗粝的指尖急切地撫上她側臉,幾縷發絲落在少女頰邊,然後便是濕熱的氣流。
大概是經常與藥為伴,他的呼吸裏,都是微澀的草木香。
她擡手握住他的手,偏過臉避開落下來的唇舌,試探着問:“裴寂,你現在是清醒的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人不語,只緊緊抱着她,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
她能感覺到他的急切,高挺的鼻梁在她面頰上梭巡,像在尋找可以下口的位置,如同野獸标記屬于自己的地盤。
“我只是、只是在救你,就當,就當本小姐好心,你別、別急,別扯我衣服……”
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囫囵吞下肚去。
男人一手摁着她後頸,冰涼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少女細嫩的肌膚,仿佛在安撫着什麽,又像是下意識的掌控動作。
安玖那一片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炙熱的薄唇覆下來的瞬間,安玖恍惚聽見一聲滿足的嘆息。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又仿佛格外短暫。
安玖醒來那一刻,眼中還殘留着一絲茫然,直到感知到身下傳遞而來的溫度,才像是後知後覺想起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驀然直起身,借着昏暗的光線,看見自己正蜷縮在男人懷裏,整個人趴在他堅硬寬厚的胸膛上,手臂攬着他的脖頸,腦袋靠着他的肩——昨晚她就是這麽睡着的!
那把輪椅此刻變成了搖椅,大概是裏面有機括,椅背傾斜着向後靠,他們倆都窩在椅子裏,整個一大寫的親密無間、密不可分。
意識到這一點後,安玖渾身像是觸電一樣蹦了起來。
早已清醒許久,一直在等她醒來的裴寂:“……”
看着少女對他避如蛇蠍的動作,他眉心微微一蹙。但不知為何,他什麽也沒說。
只緩緩直起身,一雙幽深的黑眸,靜靜望着她。
安玖也眨巴眨巴眼看過去,兩人四目相對,還沒等裴寂開口,安玖便迅速出聲道:“我、我知道你昨晚情況特殊,我怕你死了,幫你一把,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裴寂眸光微閃,目光落在少女緋紅的面頰上,啞聲問:“怎麽做?”
少女的小臉不知何時紅了一片,她微微撇開眼,避開他的視線,鼓着臉頰道:“就、就當什麽也沒發生啊,不要跟別人講。本小姐大發慈悲才幫你一次,你出去不許亂說!總之,昨晚我們什麽事也沒有,聽見沒?!”
若是以往,大小姐早就擡起下巴頤指氣使地命令起來,今日這番話,說得卻是語無倫次、磕磕巴巴。
說完,她才飛快擡眸瞥他一眼,神色也不複往日的嚣張,眸中盈着一點水光,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
“你、聽聽見沒有?”見他沒有回複,她鼓了鼓氣,提高聲音虛張聲勢地問。
配上那眼尾嫣紅的明眸,卻是半點氣勢也無。
裴寂黑眸微暗,深深凝視她許久,喉結滾了滾,才緩聲開口:“……知道了。”
大概是對她太過了解,所以面對安玖今日這番反應,裴寂心下并無太多意外。
他其實已經猜到,她會這樣做了。
只是他沒預料到的是,昨晚,她竟然真的去救他。
裴寂原本以為,安玖這樣的女人,只會眼睜睜看着他痛苦。她本就不是多善良的人,對他也向來不假辭色,之前誤會他喜歡她時,更是嫌惡不已。
如今他失去意識妄圖“非禮”她,她竟然在猶豫過後,選擇救他。
不得不說,這讓裴寂十分意外。
清晨醒來後,他便一直在思索,她這樣做的緣由。
最終,裴寂認為,大概是當初他救她一命,所以她便将這當做恩情償還了。
除此之外,安玖本就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與非衣相識不久便投懷送抱,言語間多次撩撥。平日裏與“裴寂”相處也毫無女兒家的顧忌,金蛇山莊裏和明熠經常出雙入對,對非塵亦是一見便大膽示好。
仔細想想,這女人根本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浪蕩成性之人。
當然也不會在意什麽清譽、名聲。
所以見裴寂可憐,施舍着救他一救,便也說得過去了。
總歸,不可能是喜歡他。
畢竟她親口說過,不會看上一個瘸子。
裴寂眼神不知不覺徹底暗下來。
明明毒發已過,他胸口卻依舊燃着一股火,叫他焦躁莫名,無法平靜。
他早明白她不會喜歡他,可為什麽,這一刻卻如此難以忍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