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再也不會放下手中劍了。◎

安玖抱着一塊幹餅, 慢慢吞吞地啃着。

啃一口看一眼非塵。

俊美的和尚盤坐于地,他不像她這樣磨蹭,早已用過幹糧, 如今正閉目誦經, 滿面虔誠。

安玖咽了一口沒滋沒味的幹餅,感覺嗓子眼噎得發疼。

她本就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之前與裴寂同行時,折騰裴寂從不手軟,這一路上從未虧待過自己,過得那叫一個潇灑。

即便是在無音寺那等佛門重地,因她要吃肉, 阿七都得去幫她抓野味打牙祭。

由此便能看出,裴寂對她何等縱容。

跟非塵出來後, 兩人本沒多少交情, 安玖也不好意思折騰這位出塵脫俗的大師,若是她一如往常那般鬧騰,非塵或許不會說什麽, 她自己心下就要先過意不去了。

何況讓裴寂殺生,與讓非塵殺生可不是一回事。

安玖再任性妄為, 也不至于讓一個和尚去給她抓野味殺了做肉吃。

她怕自己折壽。

所以這一次出行, 大小姐自覺受了不少委屈, 只是不好明說罷了。

之前她還能忍着慢慢把這硬邦邦的幹糧吃了, 如今聞着不遠處随風飄過來的魚肉香氣, 安玖再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再瞅一眼非塵, 和尚垂眉閉眼、不動如山, 似乎早已摒棄外界的紛擾, 沉入到佛經裏去了。

安玖目光轉移到不遠處的小院裏,直直落到那煙熏火燎中表皮變得金黃焦脆的烤魚上。

民以食為天,忍了好半晌,安玖還是破功了。

她小心翼翼起身,見非塵無動于衷,便一步步向小院走去。

安玖卻沒看到,她一動身後的非塵便睜開了眼,一動不動注視着她。

“前輩,烤魚不是那麽烤的。”安玖站在小院邊,沖蹲在土竈邊的老人道。

老人這才轉頭,看着栅欄邊一臉期待的紅裙少女,淡淡道:“哦?那要如何烤?”

要安玖說如何吃,可太簡單了。

大小姐什麽沒吃過?她家裏就雇傭着好幾個廚子,國內八大菜系,國外的法式大餐、日式美食,各種口味應有盡有。

每一天安玖都可以随意點餐,在家裏就能吃到全國各地正宗美味。

這就是鈔能力的力量。

不像古代,一般各地風味的美食都在當地,難以走出那個區域。

所以才有許多俠客行走江湖游歷天下,增長見聞之說。

安玖當即走近幾步,開始給老人講烤魚應該怎麽烤,從魚的吃法講到魚的營養價值,滔滔不絕意猶未盡。

沒見過豬跑但也吃過豬肉,安玖就是那種不會做菜但尤其會吃的人。

什麽菜該怎麽做,要如何做,她了如指掌。

老人似笑非笑道:“小姑娘你說得這樣多,看來是精于此道了?不如為老頭子烤一條魚?”

安玖腦袋搖成撥浪鼓,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不會做,我只會吃。老前輩,您做吧,我給您指揮怎麽樣?”

要她親自去做是不可能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麽可能洗手作羹湯。

以前她都是折騰裴寂主仆,這會竟還指使起大名鼎鼎的劍神來了。

老人笑看安玖一眼,搖搖頭走到一旁,拿出一個魚簍,原來魚簍裏還有好幾條魚。

他将一條魚取出,開膛破肚剔鱗洗淨,插上木棍,對安玖道:“你再給我講一遍,老頭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般美味。”

安玖便又湊近幾步,一老一少湊在一起,一邊嘀嘀咕咕一邊烤起魚來。

整個過程中,非塵一直緊張地望着這處,見安玖若無其事,還與那深不可測的前輩言笑晏晏,他緊蹙的眉心略微放松。

不過他還是不敢輕忽大意,始終關注着兩人的動靜。

沒多久,一股濃香随着風漸漸飄到鼻尖,眼見着小院中少女與老者一人手持一根魚叉,大口啃咬着烤肉,非塵這才意識到,安玖獨自去找那老者的緣由。

和尚清冷的面容上,倏然劃過一絲無奈與哭笑不得。

他微微側身,避開風口,不再看向兩人,心平氣和地閉眼念誦佛經。

另一頭,安玖與老者大快朵頤着,老者誇贊道:“你這女娃娃倒沒說大話,這樣做的确好吃許多。”

安玖吃得滿嘴流油,笑眯眯道:“那當然啦,要論吃,這世上沒人能比得過我。”

老者興味道:“果真如此?小姑娘才多大,怕是連家門都沒踏出過,如何能比得過天下人?”

安玖道:“您別小瞧我,我可是去過不少地方。”

老者興味更濃了,他年輕時也是行走江湖見多識廣的人物,當即笑道:“既如此,那我便考考你……”

兩人便就着烤魚香氣談論起萬裏江山來,說西北的烤羊羔、酥油茶,說極北嚴寒之地的大鍋飯、煙熏雞,說江南的陽春面、鹽水鴨,這各地除了美食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風土人情,說起來俱是叫人心向往之。

老者聽着聽着,一雙有神的眼眸便亮了,遙遙望着天空,仿佛也期待着有一天去見一見那各地的美景、領略那豐富多彩的美食。

他原本是多麽潇灑肆意的一個人啊,卻在這深山中隐居了太久太久,這小姑娘講的許多東西,都與他記憶中不盡相同了。

五十年過去,外界變化萬千,恍若滄海桑田。

老者忽而沉沉一嘆,連那美味的烤魚,吃到口中都沒了滋味。

“前輩,您怎麽無故嘆息?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老者轉眼,瞧見少女眼底明晃晃的關切,神思又是一晃。

記憶中,似乎也曾有個嬌美的少女,常常跟在他身後,催他洗澡換衣,要他打扮幹淨整潔,對于一個行走江湖的浪蕩子來說,這可真是太難為人了。

每當這時候,他總要無奈地長長嘆一口氣,那少女便問他:“大俠,你嘆氣什麽?我娘說了,人不能常常嘆氣的,把福氣都嘆掉了。”

他何故嘆氣?

自是因為她。

想到這裏,老者忽而又笑了笑,說:“我是在感慨,你這樣小的年紀,已走過那樣長的路,見識到這大好河山五光十色,老頭子我遠不及你啊。”

“前輩現在也可以走出去呀,您還健朗着,整日守在這深山裏不無聊嗎?”安玖狀似無意道。

老者愣了愣,片刻後才擺首道:“算了。”

至于為何算了,卻是沒解釋,安玖也沒問。

老者沉默許久,忽然道:“小姑娘,你再給我講講外面的事,這麽多年了,江湖上可有出名的劍客?”

安玖心中一動,窺見老者眼神透着點隐約的期盼,她抿抿唇,還是如實道:“前輩,我對江湖事了解的不多,只聽說過幾位劍道大俠,最出名的就是華山派的碧水劍,之後還有峨眉派掌門、金蛇劍……”

随着安玖的講述,老者湛湛有神的雙眼逐漸暗淡下來,最終變得一片灰暗。

“都不是、都不是她。”老者聽完,喃喃說。

此時此刻的老者,就好像一瞬間老了十歲一般,眼神再不複初見的明亮,嗓音也格外滄桑。

似乎一瞬間,原本支撐着他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安玖內心有些不忍,她看過原著知曉劇情,她知道游千鶴這麽多年隐居深山,是為了什麽。

教導少女的那五年,游千鶴越發為少女的天賦感到驚駭。

少女就像一塊璞玉,而他發掘了她,未來也将把少女雕琢成舉世無雙的美玉。

游千鶴篤定,五年後,少女一定能成絕世無雙的劍客,甚至超越他這個劍神!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五年之期快到的時候,兩人再切磋比試時,游千鶴已隐隐接不住少女的劍。

她的劍比他的更靈、更活、更富有生命力。

如果說他是在馴服劍,那少女的劍便是人與劍自然共處。

劍在游千鶴手中是武器、是使用的器具。可那鋒利的殺器到了少女手裏,便成了她信賴的夥伴,乃至于供她驅使的信徒。

她是天生的劍客!

再也沒有誰比她更适合用劍!

在她身上,游千鶴隐約窺見劍道的終極。那是他終其一生都想要抵達的地方,少女卻已隐約能夠觸及。

然而與游千鶴的驚喜不同,随着日期臨近,已滿了十八歲亭亭玉立的少女滿心只有對婚事的期待。

游千鶴自然察覺到少女的心情,兩人切磋間少女的劍招越來越羞怯、越來越柔婉,便是在昭示少女的心境。

劍随心動,她的心動了,那劍自然也變了!

游千鶴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五年之期就是權宜之計,他本希望随着年齡增長,她能分辨清楚她對他只是感恩,而不是真正的喜愛。

可惜游千鶴錯了。

少女是真心愛慕着他,而不僅僅将他當做救命恩人。

游千鶴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心知肚明,少女不是殺伐果斷的性子,甚至她根本不喜歡練劍,她本性溫婉柔順,她一點也不想殺人,更不願見血,相比殺人的劍,她更愛縫衣服的針。

她是為他才練劍。

現在要如何告訴她,那五年之約其實是他騙她的?他對她只有師徒之誼,并無男女之情?

面對少女羞紅的面頰、閃亮的雙眼,游千鶴說不出來。

況且他更早預料到,即便他真的與她成親,婚後她亦不會再練劍了。

不論他答不答應她,她都不可能走上劍道一途。這條路,本就是他逼着她走的。

經過漫長的抉擇後,游千鶴做出了一個決定。

就在五年之約到來的前一天,他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從此隐居在這無人知曉的深山中,再未走出過一步。

這樣就好了吧?

這樣一來,少女找不到他,

PanPan

她便會一直心懷希望。

劍道這條路,她會比他走得更深更遠。不論是想要找到他與他成婚,還是怨恨他背信棄義殺了他,她都不會再放下手中劍了。

她将站上武林之巅,成為萬人敬仰的劍神。

作者有話說:

我康康今天能不能再寫個一章,如果有就下午六點,六點木有就是木有啦~

感謝在2023-04-27 12:00:00~2023-04-28 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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