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剛剛是想等誰?”◎
大名鼎鼎的安尚書嫁女兒, 嫁的還是聲名赫赫的明王殿下,排場自然也大得離譜。
接親的車架停在安府門口,安玖走到車邊, 只見狹小的視野裏伸來一只男性的大手, 安玖剛要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就感覺到一道存在感強烈的視線刺在背上,吓得她指尖一縮,連忙扶着吉香的胳膊自己爬上了車。
餘光瞥見那只被她冷落的手僵在原地,安玖也只能內心道一聲歉。
上車後,安玖幹脆掀起了蓋頭,目光在車內一掃。
迎親車十分豪華, 不像一般馬車那樣狹小,幾乎堪比皇室出行的車輿。
不過從規格上來說, 安玖這成婚待遇比皇宮裏的公主也差不離了。
“小姐, 您怎麽把蓋頭掀了,這、這不合規矩!”吉香侍奉在安玖身側,安玖出嫁, 她也跟着陪嫁過來。
“沒事,反正沒人看見。”
安玖手裏拿着蓋頭, 給自己扇風。
古代沒有電風扇也沒空調, 六七月的天, 熱得跟蒸籠似的, 她又穿着層層疊疊的嫁衣, 這會已經出了一身細汗。
吉香到底不敢忤逆小姐,嘟囔了兩句便也不說了, 拿出一把小團扇心疼地對着安玖扇。
她們雖然坐在轎子裏, 但也能聽見外頭的聲音, 車架開始緩緩走動,外面嘈雜的人聲不住地湧進來。
這輛車要沿着京城大街繞一圈,安府和明王府大手筆,安排了下人一路灑喜糖喜錢。
于是即便日頭火熱,大街兩側仍圍滿了小孩路人,專門等着撿那些喜糖和銅錢。
外面紛紛亂亂,有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人大聲念着吉祥話,更多的則是行人的議論聲,窸窸窣窣鑽進轎中人的耳朵裏。
其中議論的最多的,便是迎親車前坐在高頭大馬上,俊美年輕的錦衣公子。
畢竟這年頭,見過代兄成婚的,但還真沒見過兒子代替老子迎親。
而且那兒子跟接回去的後娘,還有一段似是而非的暧昧傳言。
吉香也聽了滿耳朵,頓時憤憤不平起來。
“小姐,您別聽那些人說的烏七八糟的話,也不知道是誰在外邊亂傳,這樣大的膽子敢敗壞小姐的名聲,待老爺找到人,必不會輕饒了他!”
安玖大清早起來一口飯沒吃,餓得肚子咕嚕直叫,她埋頭撚起一塊糕點,啊的一口塞進嘴巴裏,含糊不清道:“怕什麽,被議論又不會掉塊肉,況且你家小姐都敢逃婚,還在乎什麽名聲嗎?”
安玖表現得這麽豁達大度,其實不僅是她不在意,還因為這傳言,本就是她吩咐人暗中傳出去的。
當然,這事就不需要告訴小婢女了。
這時,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掀起車窗垂下的簾子。
安玖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只見街邊人頭攢動,許多張臉自眼前一閃而逝。
由于時間太過短暫,安玖一個人也沒看清,簾子很快便又落下來,遮住了視線。
她只記得有個身形颀長的男子,穿了一身烈烈如火的紅色衣袍。
在這個時代,一般很少有男子日常穿紅衣,尤其是那種正紅的衣裳。
別人成
PanPan
親的日子穿一襲大紅衣服,這特麽一看就不尋常啊!
“系統,剛剛那個穿紅衣的,不會是裴寂吧?”安玖心中糾結地問。
【是的,宿主。】
聽到毫無起伏的電子音這樣回答,安玖竟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反正現在反派幹啥事,她都不會奇怪了。
裴寂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家夥,他什麽變态事都能幹得出來!
一邊這麽想着,安玖一邊無意識摸了摸無名指指節。
她現在有點擔心,他會怎麽來搶親。
【宿主,您為什麽要讓人在外面說你和明熠的消息?】
往日裏安靜如雞的系統,突然開口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麽?”安玖挑眉。
【系統分析不出您這樣做的原理,系統很好奇。】
安玖無聲笑了笑,道:“你當然分析不出,人的感情又豈是機械智能能讀懂的?”
“在感情中,人類往往有着許多的劣根性。比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比如自己努力去搶奪得到的東西,總比輕易獲取的更令人珍惜。”
“我對他若即若離,他便會一直覺得,我是得不到的,他所做的那些努力都是無用功——對裴寂這種人而言,越得不到,越會加深他的執念。”
【系統明白了,宿主在吊着他。可是宿主,您的時間不多了,巫盛最多一個月就會帶着雙生蠱回來。】
“不要急,要有耐心。”安玖笑了笑,慢悠悠地嚼着糕點,在心中回答系統。
“裴寂的心防太重了,好感度100是極致的深愛,愛到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是能夠同生共死的程度……你覺得像裴寂這樣不信任任何人的反派,他會這樣愛一個人嗎?”
別說裴寂,安玖自己也不信。
她完全想象不出來,那樣深切的愛會是什麽樣子。或許的确有這樣的愛情,畢竟歷史上也有一些海誓山盟、死生契闊的愛情故事流傳下來,但……安玖還是無法想象。
別看她對着系統這麽老神在在,其實她心裏也沒底。
和裴寂相處這麽久,安玖從未停止過分析他。随着對這個人越發了解,她漸漸設計了這樣一份攻略計劃。
若是完成,那便回家。
若是失敗,那就是死。
沒有退路可言。
想到這裏,安玖垂下眼,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瞳,也一并遮住眼底閃過的那一絲極致清醒的光。
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她與裴寂是同一類人。
都為了一個必須完成的目标,無所不用其極。
迎親車在路上走了許久,總算在正午時分停在了王府門前。
安玖蓋好蓋頭,在吉香的攙扶下下車,又被明世子迎入後院。
原本還有個拜天地的流程,但兒子代父親迎親已是稀奇,再代拜天地,恐怕傳言更要不堪入耳,這一步便省略了。
安玖被紅緞牽着來到新房,剛在紅彤彤的喜床上坐好。
便聽明熠對周圍人道:“你們先出去,我與……母親說兩句話。”
洞房內還有喜娘與幾位丫鬟,聞言皆是面面相觑。
若他們二人是新人,出去倒也沒什麽,可明世子偏偏是新娘子的繼子,這要是出去了,傳出去可怎麽聽?
然而明熠本就是王府的主人,又吩咐一聲後,衆人還是陸陸續續離開了。
很快房間裏便只剩安玖與明熠兩人,喧鬧都關在屋外,室內一片寂靜。
眼見着門合上了,明熠看着床上端坐的新嫁娘,她蓋着繡了雙喜的紅蓋頭,這蓋頭原本該他父親來掀開,如今卻可以由他代勞。
明熠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問:“安小姐,你真的是自願嫁給我爹嗎?”
蓋頭下傳來少女淡淡的話語聲:“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關系?”
明熠一聽,頓時激動起來,上前幾步急急道:“我知道你爹跟我爹有些往來,那些東西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以我對安小姐的了解,你應該也是如此。世間女子多命苦,即便你是尚書之女,亦身不由己。若你今日跟我說一聲不願,我便來放你自由。”
蓋頭下,安玖眼神都沒動一下,出口的聲音卻帶着驚喜與遲疑。
“真、真的嗎?”
與明熠見面那日,安玖便暗示自己這婚事是被迫答應。如明熠這般的傻白甜,絕對不會視而不見,他現在的反應早在她預料中。
明熠道:“自然是真的,安小姐想去哪?明日我父王就要回來了,我今夜便悄悄送你離開。”
說這話時,明熠的心是痛的,但他也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一個如花般的少女被囚在後院枯萎。
安玖道:“我想去藥王谷,你把我送去裴寂那裏吧,我想去找他。”
明熠愣了愣,才理解安玖這話什麽意思。
他憶起當初金蛇山莊見到的那位神醫公子,心中遺憾又了然。
安小姐最終還是選了裴神醫,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回想當初裴神醫對安玖的照顧,又感覺不是很意外了。
不是哪個男人都能做到像裴神醫那樣,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心上人的,反正明熠自認做不到。
這麽一想,突然感覺自己輸得也不是很冤。
明熠道:“好,我先去外面赴宴,等筵席散了,我便來找你。”
明熠說完這番話便離開了。
王府占地廣闊,為了顯示對婚事的重視,府中大宴賓客,發了許多請帖出去,屋子裏擺滿了酒桌。
賀子擎一行四人持着打劫來的請帖進門,随便找了個桌子坐下。
他們來得不巧,沒見到新娘進門,倒是看到喜宴間與人推杯換盞滿面喜色的明世子,錦衣公子一襲暗紅衣袍,要不是知曉他是明熠,恐怕會以為他就是那喜得嬌妻的新郎。
坐了沒一會,裴寂便說胸口有些悶,自己一個人去院子裏轉轉。
林清妍目送他離開,眼神透出一分憐憫。
賀子擎問道:“我們要不要跟去看看?”
林清妍忙拉住他:“別,讓他一個人靜靜吧,裴寂也蠻可憐的……”
他們在城中呆的越久,聽到的傳言也越多,幾乎已經确信,安玖是自己回了家,自願跟人成婚的了。
不僅成婚,她跟那明世子明熠的風言風語也傳得到處都是。
裴寂今日堅持穿一身紅衣出門,在林清妍看來,便是傷心到了極致的倔強。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雖然跟你成親的不是我,但我也穿着紅衣,仿佛我便是那新郎。
痛、太痛了!
想想眼淚都要掉下來。
林清妍卻不知道,在她腦補中痛徹心扉的裴寂,此時已悄無聲息來到後院的婚房。
守在門口的侍女一個個全都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他推開門,一步步走到新娘面前。
新娘頭頂蓋着紅蓋頭,聽見腳步聲,一無所知地問:“誰?吉香嗎?”
男人黑眸環視一圈,擡手,拿起一旁桌上的白玉喜秤,緩緩将那紅布挑起。
少女嬌美的容顏一點點映入眼簾,上了新娘妝的她與往日頗為不同,美得如火如荼。剛一闖進眼中,便叫他心口猛烈地鼓噪起來。
随着蓋頭的掀起,微垂着眼眸的少女也一點點擡起眼簾,她雙頰泛紅,眼角眉梢皆是一片小女兒家的羞澀嬌柔。
水波潋滟的雙眸蕩漾着柔軟的波光,脈脈含情。
然而那雙含情的桃花眼終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時,少女的臉色陡然白了一片。
“你、你……”羞紅一層層自面上褪去,少女紅唇顫抖,神情如遭雷擊。
“看見我,很意外是嗎?”不知何時換了一張臉,頂着“非衣”模樣的男人輕輕地問。
他嗓音輕柔,好似在與情人絮語,漆黑眼底卻是一片危險至極的暗沉。
修長身軀俯下去,二人紅衣互相映照,下擺親密地垂在一起。若叫不知情者看了,或許會以為,這是一對新人。
男人指尖掐住少女驚慌失措的小臉,狹長黑眸深深望進她眼底,再也抑制不住,唇邊勾起一道冰冷的、狠戾的弧度。
“你剛剛,是想等誰?”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抱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