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晏恒學長。◎
顧晏恒原本沉着的臉色在男生轉身跑開之後消散, 不知道是不是被紀時安的話逗笑了，他眼裏多了點笑意，唇角翹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看向紀時安似笑非笑地開口：“出息呢, 紀時安？”
紀時安重新埋下頭，她這會兒不太想說話，聲音翁聲翁氣地傳出來：“管我呢，你自己打你的球去。”
顧晏恒眉頭微挑：“怎麽了？”
他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這會兒聽了這話也沒生氣，他看了眼籃球場的方向，又收回視線, 就這麽半蹲在原地等着沒動，挺有耐心地低頭去看紀時安：“真吓到了？”
見紀時安不說話, 他又伸手勾了下紀時安額前散亂的幾縷碎發, 漫不經心地說：“嗯？說說，哥哥給你做主。”
紀時安這會兒也顧不上反駁他的自稱了，拍開他的手：“說了沒吓到…你別管了。”
“你手怎麽……”
柔軟的掌心接觸到的瞬間, 察覺到什麽，少年臉上原本那點漫不經心地笑意消失了, 他皺了皺眉, 抓住紀時安那只還沒還得及收回的手——果然是涼的。
紀時安不語, 少年顯然沒什麽耐心了, 他伸手, 冷白的指尖不由分說地去捉她的下巴，手上稍稍用力, 将紀時安埋着的臉露了出來。
小姑娘這會兒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連嘴唇都沒什麽血色了。
顧晏恒皺着眉, 仔細看她的臉：“你哪兒不舒服？”
“......”
紀時安咬了咬唇，像是有些難以啓齒。
少年看她的臉色，不耐：“啞巴了？說話。”
“顧晏恒。”紀時安忽然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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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降低了幾分音量。
“我好像...那個來了。”
“什麽那個——”
說到這，他像是反應過來什麽，話音頓住。
少年表情短暫地滞了一瞬，視線往下掃了眼她抱着肚子的那只纖細的手臂，而後蹙着眉頭不确定地問：“生理期？”
紀時安皺着臉點了點頭，說出口之後後面的話也沒那麽困難了：“我肚子好痛啊顧晏恒。”
“我一點準備都沒，太突然了，”小姑娘表情苦惱得很，小小聲的不像是跟他抱怨，倒像是自言自語：“怎麽辦。”
“你……”少年向來冷淡的臉上，皺着的眉頭松開了一些，多了幾分無奈，像是拿她很沒辦法的樣子，認輸了：“算了，你在這坐着別動了。”
他說完起身，很快跑開了。
紀時安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讓自己在這休息等向瑤回來，說的時候也沒指望他能幫得上忙。
畢竟她都不明白的事，他一個大男生對這種事情又能懂什麽。
好在向瑤沒多久就回來了，現在是夏天食堂沒熱水，向瑤特地跑去老師辦公室那邊接了一瓶過來：“先喝暖暖吧，只有熱水了——什麽破便利店，連個熱水袋都沒有。”
紀時安接過水杯抱着，又聽見向瑤說：“對了，我剛剛看到老顧往便利店後邊去了，他去哪？”
便利店再往後是老衛生間，新的建成之後那邊很久沒人會過去了，不過紀時安對此也不太在意，她疼得沒什麽力氣去思考：“不知道他。”
向瑤擔憂地說：“我借了衛生巾，你要現在去廁所看看不？”
紀時安抿抿唇，罕見地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猶豫了會兒說：“等會兒吧。”
二十分鐘後，臨近下課，不少人都開始往老師所在的方向走。
向瑤陪在紀時安旁邊，知道她大概是褲子沾上了不太好過去，正準備說她直接去幫她請個假讓她不用集合了。
還沒開口，餘光忽然瞥見幾米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着這邊跑過來。
接着來到面前停下。
是顧晏恒。
他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在紀時安身前躬身停下時還在微微喘着，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碎光。
下一瞬，紀時安眼前一暗，腦袋被少年随手丢過來的外套蓋住的同時，周圍刺目的光在同一時間暗下來。
鼻尖嗅到一陣熟悉的花果香洗滌劑的味道，紀時安在黑暗裏眨了眨眼。
随後，她擡手輕輕扯下衣服，擡頭看着少年。
他将手裏的塑料袋塞到她懷裏，袋子封口沒系緊，紀時安一低頭就看到了裏邊露出來的粉色包裝和幾片暖寶寶貼，最下邊還有不知道些什麽東西。
少年臉上的情緒淡淡的，眉骨到眼睛那一塊看人的時候依舊會有種天生似的目中無人的冷感。
“我問了便利店的女生，但...沒怎麽聽懂，就亂買了一些，不知道夠不夠。”
他大概也從沒這麽溫柔講話過，輕喘着氣，以至于聲音輕得有些啞：“你好點了沒？”
向瑤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一臉震驚：“我去，老顧你翻牆出去了？潘總今天值班哎。”
潘總是一中出了名兇殘的教導主任，平時校外混混看了都躲着走的那種，向瑤一切盡在不言中地豎了個大拇指：“哥們兒你是這個。”
話說完，紀時安還坐着沒動靜。
顧晏恒擡了下眉梢：“還不去，走不動麽？”
少年偏頭看了眼衛生間的方向，輕輕啧一聲，有些嫌棄似的：“這才幾步路啊，紀時安你不是想——”
“你想多了。”
紀時安打斷他接下來的話，原本因為外套緩解了些的情緒又起來了幾分，皺眉猶豫了會兒，頂着顧晏恒的視線，小姑娘微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我是怕，那個，凳子上，萬一...”
她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但不用她說完，也大概知道了是什麽情況。
“多大點兒事。”
顧晏恒看她一眼，伸手從她抱着的袋子找了包紙巾出來，撕開從裏邊抽了幾張，然後二話不說把她從凳子上拉起來，接着少年側身，一秒沒猶豫地在她剛才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松手，微微擡眼看着紀時安，說話帶着“你真的麻煩”的語氣：“現在行了吧？”
紀時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立即點頭，小姑娘一直皺着的眉頭松開，背着太陽光特別燦爛地沖他笑：“超級大帥哥顧晏恒！海崇區男神！一中慘絕人寰第一帥！”
顧晏恒聞言沒說什麽，大概覺得小姑娘變臉的速度有趣，很看不過眼地啧了一聲。
向瑤幫紀時安把系在腰間的外套理好，一邊說：“老顧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今晚我親自盯着時安寫周記本上。”
少年唇角扯起一抹不明顯的笑意，無所謂地淡聲開口：“那倒不至于。”
他看着紀時安，緊跟着又扔出來兩句。
“以後孝順點就行了。”
“別整天忤逆哥哥。”
紀時安：“......”
那天之後向瑤說到做到，當晚就盯着紀時安把這件事真的寫到了周記本上。
她那晚說：“我是真沒見過有人能把老顧使喚到這地步的，他打球的時候那麽多女生抱着水跑來看他，只一個眼神最後連上去搭句話都不敢。”
“所以時安，你是真的牛，他那麽說句人話都嫌費嘴的人，我估計敢這麽跟老顧提要求的也就你了。”
說到這向瑤似乎自己想明白了點什麽，自顧點了點頭：“不過這也是老顧自己慣出來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恃寵而驕嘛。”
“...嬌個頭。”
紀時安那會兒已經恢複了精力，一邊打開手機一邊不忘反駁：“那是他孝順，該做的。”
她抱着紀教授準備的熱水袋舒舒服服地窩在位置上，正把周記上寫着的“6月26日，今天的鄰居格外帥氣”拍照發給顧晏恒。
然後收到對面的回複，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顧：乖。
很乖但恃寵而驕的紀時安很快也回複了一個字：滾。
紀時安當時只覺得向瑤那句話完全是在胡說。
顧晏恒雖然看着冷淡又嘴毒，但又不是六親不認的那種，對于身邊親密的人，他雖然不耐煩，但關鍵時候能幫上忙的地方，他都會盡力去做。
顧晏恒對她好是真的，但怎麽也稱不上慣着吧。
她也不是什麽恃寵而驕——頂多是她臉皮厚，比其他人在他面前膽子大了點。
現在回想起來，在她記憶裏，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從一開始的厚着臉皮找他幫忙，到後邊漸漸熟悉起來之後，更加肆無忌憚地，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下意識地第一個回頭去找顧晏恒。
好像潛意識裏就知道，無論如何這個人一定會在自己身後的，她說的話也一定會有回應。
所以就算到了現在——他一走就是三年，紀時安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他那種下意識的習慣也還是沒能糾正過來。
就比如今天突發奇想跑到這邊來吃面。
“不吃了？”
紀時安回神，點了點頭：“嗯，飽了。”
兩個人吃完從店裏離開，外邊已經将近黃昏，紀時安看了眼時間，剛好六點半，她剛才吃得挺專注的，現在才發現他們在店裏待了這麽久。
兩個人朝街外走。
這個點一中已經放學了，這條路上的學生明顯多了不少，看到路過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藍白的校服，左胸口校徽的位置寫着“海市一中”的字樣。
上學那會兒覺得這校服寬大又沒形，怎麽看都醜得慌，不過這會兒回想起來，紀時安還覺得挺懷念那些還能穿校服的日子的。
走到巷子口的便利店。
顧晏恒問：“喝水嗎？”
紀時安剛才吃了面又喝了很甜的糖水，确實有點口渴了，于是點了點頭：“喝。”
顧晏恒便轉身進了便利店。
紀時安沒跟進去，掏出手機對着一中方向的天空拍了張照片，确定能看得見一中的校門之後打開微信把照片給向瑤發了過去。
紀時安：【現在走了。】
向瑤：【到底跟哪個小妖精一起快活來了？】
紀時安沒想到她還糾結剛才的問題，關子賣得差不多，她幹脆重新打開相機，手腕一轉将手機對準了便利店的位置，隔着櫥窗，男人身高腿長的身影格外顯眼，挑了兩瓶水之後正在收銀臺結賬。
紀時安按下快門，轉手将照片上的小妖精發了過去。
向瑤：【？】
向瑤：【不是，老顧現在的魅力都直接能讓高中生淪陷了嗎？】
向瑤：【到底是哪個班的女生這麽糊塗！】
紀時安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将自己發過去的照片重新放大之後，看到了櫥窗旁的休息區，幾個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偷偷盯着收銀臺的男人。
紀時安放下手機，朝櫥窗看去。
确實，三個小女生。
這會兒還在盯着收銀臺的方向竊竊私語，看表情都能猜得到，她們聊的話題肯定跟盯着的男人有關。
紀時安倒是沒多想，女生嘛，不管是哪個年齡段的，就沒有不喜歡看帥哥的。
她對此沒太在意，只是有點想語重心長地教育教育她們，有些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很有可能私底下根本不當人的。
直到兩分鐘後。
顧晏恒結完賬出來，紀時安看到跟在他身後追出來的三個女生時，才發現事情好像......并不是自己想的這麽簡單。
“學長！”
紀時安愣了愣：？
學長？
紀時安茫然了會兒，視線轉向顧晏恒，男人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壓根沒想到叫的是自己，腳步甚至都沒頓一下。
紀時安覺得應該是後者。
接着，幾個女生握緊書包帶往前跑了幾步，擋在了顧晏恒面前。
“不好意思打擾你！請問你是——”
話沒說完，被男人毫不留情地出聲打斷。
“不是。”除了第一眼，他甚至沒再分出多餘的視線，冷聲開口：“我比他帥。”
幾個女生對視了一眼，明顯都愣了一下。
還是其中一個先反應過來：“請問...你是顧學長對吧？”
聽到這個稱呼，顧晏恒眉梢一挑，看起來被雷得不輕，一臉“什麽玩意兒？”的表情掃了她們一眼。
女孩不由又緊張了幾分趕緊補充：“顧晏恒學長，對吧？我們老師昨天上課還提到你了！”
顧晏恒聞言，垂眼掃了一眼她們身上的校服。
這幾個女孩倒是沒說謊。
顧晏恒高考那年是海市理科狀元，一中教學條件好，但近十年來只出了三屆市狀元，所以一直到如今，顧晏恒的照片都還在學校的光榮報裏沒摘下來過，是每年老師必提的教學案例。
他沒出過那幾年一中那邊都還一直邀請他過去給學弟學妹演講，加之這個狀元還長得特別帥，每年從學長學姐那裏聽說過不少次，在他上學那幾年的同級裏，提起校園男神，沒有不知道一中顧晏恒的。
所以雖然時間過去了這麽多年，這幾個小姑娘聽說過也他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畢業多年還是校園裏傳說級別的人物。
紀時安在旁邊看着，還挺羨慕的。
只是對面的校園男神好像并不怎麽享受這種待遇，男人這會兒聽了幾個小姑娘激動地發完言，也沒什麽別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接着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說完就準備走。
幾個女生本來還想蹭下狀元的考運，讓他幫忙寫個金榜題名什麽的，只是還沒想好該怎麽開口請求，就被他直接否認了。
真認錯了？
幾個女生在一秒內交換了個眼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沒繼續糾結這茬，忽然開口問：“那學長，冒昧問一下，那邊的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嗎？”
顧晏恒還沒有什麽反應，幾步外還沒從顧晏恒睜着眼說瞎話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紀時安，就猝不及防被這個問題當頭砸了一腦袋。
她在原地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之後迅速收回視線，又飛快地側身轉了個方向，裝作沒注意到那邊的情況。
她心裏莫名就多了幾分緊張和不自在，連垂在身側的手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似的，只好擡起來挽了挽耳邊的頭發。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不想聽到從他嘴裏說出這個答案時的語氣——無論是怎麽樣的，都不想。
紀時安看不到顧晏恒，所以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表情。
短暫的幾秒過去，就在她差點忍不住回頭的時候，顧晏恒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低沉，沒什麽溫度也聽不出什麽情緒。
不過這會兒話音裏似乎帶了幾分好奇。
“漂亮姐姐。”
他像是琢磨了下這個詞。
下一秒，紀時安聽到他淡聲問。
“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