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哄哄他。◎

亂七八糟的畫面閃到這, 紀時安眼皮微動,睜開雙眼,緩慢清醒過來。

她躺在床上, 很輕地眨了眨眼。

林主任推門進來叫她, 見她已經醒了還意外了下,打開窗簾:“別發愣了,趕緊洗漱下來吃早飯。”

“知道了。”

紀時安從床上爬起來,撐在窗臺往小別墅的方向看,放空了兩分鐘腦子,然後進衛生間洗漱。

早上七點半,紀時安準時到達醫院。

與昨晚值夜班的醫生對接了情況, 之後便開始查房。

周五晚上送來的闌尾炎病人大名江盛景,那晚是紀時安操刀的手術, 恢複得不錯。

江盛景第二天醒來之後就想見見主刀醫生, 但被告知紀醫生休周末了。

他這個人好像天生對美女單獨多張了一根敏感神經,那晚痛得差點撅過去的時候迷迷糊糊看到來檢查的紀時安,竟然還有力氣惦記到現在。

這會兒終于等到跟人見了面, 在紀時安檢查的整個過程,他的目光就沒從人身上挪下來過。

“怎麽樣, 是不是不太好?”

江盛景靠坐在枕邊, 捂着心口:“我覺得我還可以多住一段時間, 你們這邊住院包月有優惠嗎?要不我先包一個月的?”

他其實長得挺帥的, 看着也年輕, 大概嬉皮笑臉慣了,這會兒油腔滑調地說話竟也不讓人覺得讨厭。

身後的實習生被逗笑了, 拆穿道:“江先生不是割的闌尾嗎, 怎麽心髒還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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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倒是不痛, 就是看見漂亮美女就跳得快,我得管管它。”

紀時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話,伸手從護士手裏接過針筒,眼都不眨地一針紮進血管将藥物推了進去。

“嘶...訴我冒昧,紀醫生下手一直這麽狠嗎?”

紀時安直起身,交代身後的實習生記錄完畢,才轉頭扯了下唇,老實說:“有時候也分人。”

“哎,對不住,我真沒別的意思,”江盛景笑了,這才正色道:“就是紀醫生的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在哪裏聽過,我們見過嗎?”

這話說完,旁邊的小護士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紀時安也挺無語的。

都是有炮友這麽潮的人了,搭讪方式居然還這麽老土。

查房結束。

紀時安回辦公室,她上午九點有臺手術,很快有人來提醒可以過去準備了。

紀時安低頭随手紮了個高馬尾,應了聲好。

把手機放進抽屜前頓了頓,猶豫過後,還是打開微信。

聊天框裏的記錄還停留在那天她發過去的截圖微信,顧晏恒沒回複。

紀時安抿抿唇,敲出鍵盤飛快地打下兩行字,點擊發送。

紀時安:【阿姨說把我的鑰匙給你了。】

紀時安:【什麽時候還我?】

發完,紀時安将手機往抽屜裏一丢,那點繁雜的思緒也跟着被暫時鎖進去。

醫院的工作實在夠忙,她顧不上再拿出其他心思去琢磨別的事情。

忙活了大半天,下午從手術室出來,外邊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

紀時安換下衣服洗了臉,回到辦公室裏取出手機,習慣性地先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不少人給她發了消息來,紀時安在最下面的位置找到了顧晏恒的名字,他的頭像是一張黑色的夜空,空洞得明顯。

右上角沒有紅點,顧晏恒還是沒回複她。

意識到這一點,紀時安抿了抿唇,那股好不容易被忽視掉的氣又被不輕不重地提了起來,不上不下的懸在心口。

紀時安點開向瑤的會話框,向瑤十分鐘前給她發來了一圖片,燈光下木桌上的酒杯。

向瑤:【下班沒?破酒吧,來不來?】

紀時安想了想,回複:【好。】

向瑤問要不要接她,紀時安回說不用,換了衣服從醫院出來,直接搭了輛出租車。

夜色降臨,街燈四起。

路上沒堵車,紀時安花了二十分鐘到達,正準備上樓去包廂,在樓梯上時被對面卡座裏的向瑤叫住了。

紀時安靠窗的位置坐下,放下包:“怎麽在這?”

他們來這邊時幾乎都會直接到包廂的,雖然任庭這算得上清吧,但畢竟喝酒聊天的客人成群,在包廂外多少還是有些吵的。

向瑤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兩道她喜歡的小吃,轉頭給她解釋:“任庭請了個新駐唱,前兩天聽他提了一嘴,說是有點東西。”

紀時安另外加了道百利甜冰淇淋,服務員離開,她疑惑問:“什麽叫有點東西,唱得很好嗎?”

“他說不錯,都駐唱了應該也不能差,”向瑤神神秘秘:“主要是長得巨他媽帥。”

“......”

紀時安給自己倒了杯酒,聞言笑了下,向瑤極端顏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一言不合就琢磨炸學校的人,在當初剛跟顧晏恒和任庭認識那會兒,對顧晏恒張嘴就沒有人話的臭脾氣都能看在他臉的份上忍了,紀時安對此見怪不怪。

她手肘撐着桌面,端着酒杯抿了兩口酒,在手術室裏忙了大半天,這會兒兩口酒喝下去,難得感到了幾分放松。

她們坐的位置在酒吧二樓,中間一整層是中空的設計,一眼便能将一樓的情況盡收眼底。紀時安往下看,這會兒駐場臺的位置沒人:“所以帥哥什麽時候上呢?”

“庭子哥說八點半,”向瑤看了眼時間;“快了,要不先去包廂?他們都在。”

紀時安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誰在?”

“庭子哥和子昂啊,還有老顧也在——他今晚不知道中什麽邪了,居然會跑來喝酒,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向瑤啧啧兩聲,很有感慨:“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惹這種活閻王,真是英雄。”

紀時安:“......”

向瑤将杯底的酒喝幹淨,撐着臉看她,眼神裏帶着點興奮的探究:“看看熱鬧去?”

“......”

昨晚睡前暗自質問顧晏恒憑什麽生氣的時候,紀時安還是很有底氣的,但現在一想到人馬上就要到眼前,紀時安又莫名有點發怵。

更何況還是在不知道那個不小心惹到他的人是不是自己,紀時安這會兒有點不敢去見這個人。

她心裏狂打退堂鼓,低頭喝酒,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先喝兩杯,等會兒的吧。”

向瑤:“行。”

兩個人邊喝酒邊湊到一起聊天,紀時安剛分手,話題自然避不開趙硯。

紀時安不得已把那天的事情又給她重複了一遍,向瑤:“真分了?”

紀時安挑眉看她:“不然呢,再給個機會呢?人解釋都每一句。”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這肯定得分,你不分我不舍得打你,那就只能看見他一次揍一次了。”

向瑤挺噫籲的:“我就是感慨一下,你們在一起有...兩年多了快三年了吧?竟然都這麽久了。”

紀時安回想起來其實也有點恍惚,扯了下唇,舉杯咽了口酒:“都過去了。”

“也對,我說這些做什麽,個該死的渣男,別讓我再看見他。”

向瑤點了點頭,端起酒杯遞向她:“希望時安寶貝遇到一個超級大帥比男朋友,重新開始。”

紀時安舉杯跟她碰了一個,點頭笑了:“還挺實在。”

“不然呢,還能對男人抱什麽指望呢——我算是發現了,帶把的就沒有幾個靠得住的,那還不如找個帥哥還養眼呢,生氣的時候看着那張臉說點還能消點氣。”

向瑤搖了搖頭,一臉不能理解:“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過的我們學校那個校懂不,這貨騙他老婆去出差,其實是一直跟小三厮混在一起,她老婆上星期跑學校來找人了,那群領導都知道,但沒一個敢告訴她的,都幫着糊弄呢。”

這事紀時安聽她說過兩次,有點印象,問:“然後呢?”

“她老婆當時也沒說什麽,就回去了,估計也不想弄得太難看。”說到這向瑤嘆了口氣:“她老婆你是沒看見,溫婉大氣多漂亮的人啊,要是是我老婆我不知道愛成什麽樣,唉,真是搞不懂。”

紀時安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好多說其他的,只能附和着罵了兩句渣男。

最後向瑤憤憤總結:“子昂那恨不得浪出花來的鬼樣子我也不指望了,庭子哥...唉,老顧麽看着人模人樣的...算了,咱也不敢問。”

紀時安下意識往包間的位置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這會兒酒精見效的緣故,剛才那股抗拒被壓了下去。

紀時安盯着那扇門,又開始有點蠢蠢欲動。

向瑤跟着扭頭看了眼,不愧從小玩大的閨蜜,看她眼神就猜到了,一句廢話都沒問,直接從位置上站起身:“看看去?”

這會兒酒吧駐唱還沒開始,酒吧裏放着首旋律很好聽的英文歌,紀時安在包廂門口還沒顧得上準備情緒,下一秒,随着向瑤伸手把門一推,林子昂八百年不在調上的鬼叫聲立即橫掃而來,紀時安被這一通鬼叫吓了一跳,腦袋裏琢磨着的發言頓時一下跑了幹淨。

向瑤一進門直接過去把歌切了,林子昂正吼到高潮,立即不滿:“幹什麽呢,懂不懂得欣賞,又來一個嫉妒本少爺才華的,真無語。”

然後兩個人開始在那掰扯搶麥。

包廂最裏邊沙發的長桌邊,顧晏恒坐在昏暗的燈光裏喝酒,任庭偶爾轉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說話,但顧晏恒一直沒開口。

聽見動靜任庭往這邊看了眼,看到紀時安似乎有些意外:“哎,時安來了。”

旁邊的男人原本沒什麽反應,一直到這,傾身拿酒杯的手才幾不可查地一頓,不過僅此而已,再多餘的反應也沒有了。

紀時安看着他的動作,就見這人連頭也沒擡一下,就接着自顧喝酒了。

“......”

紀她原本還想這人要是表現得稍微友好一點,她還可以勉強忘了那天的不愉快,擺擺手算了,大家握手言和又是好朋友一起走。

這下倒好,顧晏恒別說理了,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紀時安抿了抿唇,收回視線沒再看他,腳下轉了個方向坐到了向瑤旁邊。

包間裏短暫的安靜了幾秒,其他人對此像是都沒怎麽注意到。

很快伴奏重新響起。

向瑤成功把麥克風從林子昂手裏搶過來,非常舒暢了唱了一首之後很快沒了興趣,把麥克風重新丢給他,開了瓶酒靠到紀時安旁邊。

她看了眼右邊沙發的位置,跟正往這邊看的任庭短暫地對了個視線,又越過他看了眼顧晏恒。

男人眼底情緒冷沉,這會兒眉頭微微蹙着,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向瑤“嚯”了一聲:“這氣壓低得。”

顧晏恒脾氣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難得見他煩到喝酒的時候,但林子昂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繼續全神貫注地投入了自己的喊麥中,大概怕再度引起公憤,還主動将聲音調小了幾個度。

然而他剛開口唱了兩句歌詞,沙發那邊一直穩坐如山的男人這會兒倒是有了動作。

幾個人下意識看過去,顧晏恒白衣黑褲,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往外走。

任庭:“去哪?”

“樓下坐坐。”

顧晏恒沒停下,一邊往外走,靠近門口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又丢下一句:“耳朵疼。”

這話配着林子昂的歌聲其實沒什麽毛病。

問題是,一直到紀時安進來為止,林子昂持續的鬼哭狼嚎那麽久,也沒見他有什麽波動,像是自動屏蔽了噪聲一樣。

這會兒紀時安剛進來不到兩分鐘,他那邊就聽不下去了。

所以此刻他丢出來的這三個字,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沒多想的,聽起來像是解釋,又刻意得不如沒有。

包廂裏的人顯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

紀時安沒說什麽,只視線從顧晏恒離開的背影收回來,垂着眼有些愣神地盯着手裏的酒杯。

一樓吧臺。

“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麽意思。”

任庭在顧晏恒旁邊的高腳凳坐下,撐着桌面問:“跟時安鬧什麽呢,你故意的吧,不怕那丫頭發起火來,真不理你了?”

顧晏恒看他一眼,屈指敲了敲大理石桌面示意服務員倒酒,沒接這話。

任庭想了想:“那天聽向老師提了一嘴,她跟她那個男朋友好像分手了。”

“不想聽,一個字都別提。”顧晏恒聲音冷而直接,晃了晃酒杯:“關我什麽事。”

任庭有些意外,不過這種時候的顧晏恒他也沒轍:“行。”

任庭其實平時話也不算多,這會兒顧晏恒不想聽,他也就真的沒再多說一句。但他不說,身邊男人的情緒也沒見得變好,甚至整個人的冷意反而更重了幾分,面色冷然地喝酒。

過了會兒,任庭嘆了口氣:“你倆...你打算怎麽辦?”

話音剛落,酒吧裏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駐場臺的位置一個男生抱着吉他跨上去,很快少年好聽的歌聲通過麥克風傳來出來。

顧晏恒一開始沒說話,任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剛想借着上臺的新駐唱轉開話題,卻聽見顧晏恒忽然開了口。

“我打算怎麽辦?”

他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任庭下意識朝他看去。

這會兒吧臺這兒只留了幾盞壁燈,燈光不輕不重地灑下來,勉強将四周照亮了幾分。

男人的位置剛好在這幾分邊緣,他大半個人清清冷冷地匿在昏暗裏,這句話說完之後自嘲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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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了勾唇,再開口時,聲音裏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我沒打算......打算什麽,我敢麽?”

顧晏恒半垂着眼,他這會兒看起來格外冷靜,幾分鐘前身上那股莫名的不快像是已經被酒精完全壓了下去,看起來清醒又理智。

他長指随意地把玩着酒杯,在燈光下冷靜得讓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分了也行,還能多長點記性,她想喜歡誰也沒所謂,每次跟我湊一塊那模樣看了都替她累...我能有什麽打算,我動一下都費勁。”

“就是挺煩的,在不在我面前都煩。”

他伸手拿酒瓶,空了,這似乎讓他有些不滿,皺了皺眉随手将瓶子推開:“我沒打算,也沒想跟她鬧什麽,只是現在不想看到她,看到就煩,你懂麽?”

小姑娘可憐巴巴紅着眼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居然當着他的面前為別的男人哭。

顧晏恒勾唇冷冷哼笑了聲,眼裏卻一絲笑意也無:“真當我脾氣很好嗎?”

任庭有些意外。

顧晏恒很少有把心裏話說到這種程度的時候,他掃了眼空酒瓶的标簽,又在心裏默默計算了下,但顧晏恒酒量一直很好,所以他這會兒也不知道他的話有幾分酒精的作用。

他這段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那幾句翻來覆去的“沒打算”無論是不是無意,這會兒聽起來倒有了點別的什麽意思,跟自我洗腦似的。

任庭勉強猜個七七八八,只是在聽到最後這句眼皮輕輕跳了下,沒忍住笑意:“哥們,你這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沒人覺得你——”

脾氣好。

這幾個字沒能說出來,任庭視線掃到顧晏恒身後,目光頓了一下,話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紀時安站在原地沒動。

她原本是下來打算看看情況找機會跟顧晏恒說上話,她覺得這人好不容易回來,最好還是先不鬧了,他要是生氣的話,她哄哄他也沒什麽大不了。

她也想過了,顧晏恒大概是誤會了什麽才會生氣,不管是以為她因為一個出軌的前男友要死要活看不過眼也好,還是對她自己的選擇,他不想聽她的抱怨也罷,甚至...就算他只是單純地因為她喜歡趙硯生氣也行吧。

總歸不是沒有原因的。

畢竟她現在已經是成熟穩重的紀醫生了,就當她人美心善不必跟他計較那麽多,顧晏恒不想聽,她以後不再提這些就是了。

幾個人好不容易能重新聚在一起,這些都不是多大的事情。

紀時安只是沒想到,她會讓他感到煩。

顧晏恒煩她。

紀時安被他一句話打蒙在原地,唇線逐漸繃直,一臉空白地定在原地。

她腦子裏下意識地重複着剛才聽到了那句話。

——沒想跟她鬧什麽,只是現在不想看到她,看到就煩。

冷淡的低音下帶着明顯的不耐。

以她對顧晏恒的熟悉程度,紀時安就算沒有看到他說這句話的表情,也猜得到他說這句話的模樣。

紀時安覺得顧晏恒這句話像是在她身上按下了一個開啓按鈕,輕而易舉就讓她把從昨天開始努力壓着的各種混合的情緒開了一個口子,像是趁她不注意豁然在她胸口的不知道哪個地方撕了一條裂縫,所有釋放的情緒都争先恐後地一股腦開始往上湧,不由分說地漫過大腦和胸腔,堵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覺得想了一晚上怎麽跟這個人說上話的自己像個笑話。

任庭:“怎麽下來了,時安?”

話音落地。

背坐着的男人整個人似乎一滞,連脊背都僵硬了一瞬。

紀時安被那股氣堵得難受,皺了皺眉,收回視線,擺了擺手示意你們繼續,然後轉身走開。

只是腳下還沒來得及邁出一步,下一瞬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紀時安沒回頭看,只掙了掙手腕,沒掙開。

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她剛想出聲讓他放手。

那道一直冰冷寡淡的聲音,這會兒像是終于染了幾分溫度,嗓音低沉。

沉默了兩秒。

顧晏恒在身後很輕地開口:“...是我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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