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個極度占有欲的姿勢低頭親吻。◎

酒吧裏聊天說話聲四起, 混合着歌聲四周氛圍顯得一片熱鬧。

顧晏恒說這話的時候似乎還沒從剛才“看到就煩”的狀态裏完全出來,他眉頭還微微蹙着,除了眼底在短暫的瞬間罕見地閃過幾分幾乎稱得上失措的情緒之外, 神情其實談不上什麽變化。

語氣倒是難得溫柔。

不過此刻這些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顧晏恒認了錯。

在一旁的任庭聽到這句話, 驚訝得表情管理甚至一時都沒控制住,雙眼詫異地睜大了幾分。

他和顧晏恒認識最早,兩個人一直玩到大,中間因為任庭回海市分開過一段時間,不過不到一年,顧晏恒家便也搬到了海市。認識紀時安向瑤她們幾個還是在這之後的事情。

所以在他們這個人中,任庭多認識顧晏恒那麽幾年, 有這份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任庭可以說是最了解顧晏恒的人。

顧晏恒這個人性格确實冷漠, 雖然家境優渥,骨子裏帶着從小到大被管束得很好的教養,但因為脾氣一般, 加上又不是什麽擅長忍氣吞聲的人,所以大多時候會顯得難以接近, 有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

偏偏他又很聰明, 很多時候都是有道理的那一方, 理性得過分, 似乎任何錯誤在他眼裏都是感性的偏差, 而這種偏差是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顧晏恒不會承認自己堅持的做法有什麽錯的地方,要是錯的, 他就不會去做了。

他也不屑于争論, 無論是被質疑還是不理解, 他頂多就是一句“那又怎麽樣呢?”

賴得多說,連多解釋兩句的耐心都沒有。

除非他願意,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

冷漠、高傲又自負。

對于這樣的評價他自己也沒否定過,很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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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恒的人生字典裏好像就沒有“認錯”這樣的字眼。

以至于這麽多年來,這還是任庭第一次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

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顧晏恒難得的服軟絕對是很有用的東西。

但現在的情況,不好說。

任庭無聲嘆氣,看向紀時安。

紀時安站在原地沒動。

她的手腕還在顧晏恒手裏,聽到身後顧晏恒說出的這句話時想要掙脫的動作頓了一下,雙唇的線條還緊繃着,但神情明顯松怔了幾分。

她跟顧晏恒兩個人這麽多年大吵小吵沒少過,那會兒兩個人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倔得要死,壓根不知道低頭兩個字怎麽寫,有時候冷戰起來三天五天也不是沒有過的。

就算是真的想要退一步,也從來不會明說,求和的方式恨不得拐過半個地球再迂回回來。

或者幹脆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厚着臉皮重新找到對方就算過了。

印象裏,這是顧晏恒第一次這麽主動跟誰低頭。

紀時安本來很生氣的。

聽到顧晏恒說看到她煩的那瞬間氣得腦瓜子都在嗡嗡,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聽見他低聲下氣地道歉,特別溫柔地說,是他說錯話了。

紀時安短暫地意外過後,胸腔裏的怒氣好像又因為這句話被按下了一個開關,輕而易舉地被激起來,又輕而易舉地漸漸消散,那股裹成一團的情緒也分明起來。

就剩下委屈了。

她覺得非常委屈。

委屈得鼻梁發酸。

紀時安擡起沒被抓住的那只手飛快地擦了擦眼尾,她很輕地咳了咳,壓下鼻音。

她垂眸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後說:“放手。”

紀時安沒回頭,所以也不知道身後的顧晏恒此刻是什麽表情。

只是這句話落地之後,手腕上的力道不僅沒松,似乎還更重了幾分。

她覺得自己挺狼狽的,連分手的時候都沒哭呢,怎麽總在看到這人的時候忍不住。

還要被他冷冷地說煩。

憑什麽,這很不公平。

“你以為我看到你就很......”

你以為我看到你就很高興嗎。

話音到這,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咬住了唇,生硬地将最後幾個字截斷,沒說出來。

但顧晏恒顯然明白她後面的話是什麽意思。

紀時安心頭一跳,剛想回頭,手腕上的力道陡然一松。

顧晏恒一句話都沒說,放開了她。

紀時安回頭的動作也就此停住,她皺着的眉頭無意識緊了緊,但又很快松開了。

垂眸收回視線,沒再管身後,腳下一刻不停地走開了。

紀時安上了二樓的卡座,在向瑤對面坐下,一句話沒說,拎起桌面上剩下的半瓶酒給自己倒滿,然後噸噸噸就開始喝。

向瑤一直坐在二樓卡座的位置,也就目睹了幾分鐘前樓下吧臺發生的事。

她剛才特意沒跟着下去湊熱鬧,就是想給這倆人單獨說話的機會,誰知道就見紀時安剛到旁邊一句話都還沒開口呢,轉身就要走了。

不用猜,向瑤也看得出來,她肯定是聽到顧晏恒說了什麽。

紀時安雖然有些嬌氣的小習慣,但向瑤了解她,她無論是發脾氣也好,傷心也好,來得快去得也快。成為醫生之後情緒的調節能力就更強了,就像跟剛跟趙硯分了手,難受但不不至于萎靡不振,最多是喝點酒睡一覺,讓這件事對自己情緒的影響盡快過去,降低到最小。

就連她也很少看到紀時安哭的。

第一次見到她哭是在三年前,知道顧晏恒一聲招呼不打就去了英國的那天。

第二次是現在。

小姑娘一邊喝酒一邊紅着眼,仰頭的時候眼淚沒控制住從眼角掉下來,只有一滴,也很快被她擦掉了。

向瑤不由看了眼樓下吧臺的位置。

燈光很暗,吧臺那兒的男人這會兒整個人完全匿在了陰影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這會兒已經沒再繼續喝酒,嘴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咬了根煙,一點猩紅在黑暗裏燃着,整個人有種頹廢的冷感。

看着就不好接近。

就這麽兩分鐘,周圍幾個桌的女人目光都若有似無地往那兒撇,很快一個穿着短裙的性感女人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就到了跟前。

女人說了句什麽。

坐着的男人一開始置若罔聞一般,連餘光都沒分出來一下,然而對方并沒有氣餒,端着酒杯身子往前走了兩步又說了兩句什麽。

向瑤意外地挑了下眉,膽子還挺大的。

她還沒收回視線,那邊顧晏恒随着女人的靠近像是才意識到有這麽個人似的,皺着眉一臉不耐地掀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嘴唇微啓吐出兩個字。

他說的話并不複雜,向瑤幾乎在他開口的瞬間就看懂了,他說的是“走開”。

這人情緒好的時候都難得有兩句好話,更不要說現在,一臉冷漠,就差沒把心情很差幾個字刻在腦門上了,說的話實在是毫不客氣。

收回視線,向瑤下意識去看紀時安,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正看着樓下的情況。

此刻已經一言不發地将剛才那一幕收在眼底。

向瑤出聲叫她:“時安...”

“他居然......”

紀時安像是不解,眉頭皺得緊緊的,她這會兒明顯酒意有點上來了,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死死盯着吧臺的位置,很不滿意地說:“還有心情在那兒沾花惹草呢?”

“......”

向瑤也不好說顧晏恒看起來明顯沒那心情,但無論如何她肯定是無條件站在自己閨蜜這邊的,更不要說現在現在紀時安已經成了半個醉鬼,根本不可能跟她講道理的情況下。

“就是,”于是向瑤說:“你說他沒事頂着張臉坐那可不是沾花惹草嗎,真不是東西!”

這話讓紀時安感到了幾分滿意,她重重的點了點頭,又伸手去抓桌上的酒瓶。

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桌上那大瓶酒已經被她幹完了。

紀時安拎着空酒瓶往杯子裏倒酒,半天沒倒出來,她又不高興了:“我的酒怎麽沒了?”

說着又偏頭朝下看,看到吧臺那兒的顧晏恒剛好在給自己倒酒,她頓時更生氣了:“這個混蛋,還搶我的酒!”

罵完,似乎還不解氣,撈着手裏的酒杯就想往下丢。

向瑤吓得魂飛魄散,趕緊撲過去攔住她,從她手裏把酒杯卸了下來。

這幾年幾個人的每次聚餐,紀時安都不會喝很多酒,怕手不穩,每次都會讓自己保持在一個還算清醒的狀态,所以向瑤也是很久沒看到她喝多了之後的樣子了,直接被刺激得酒都醒了。

她半扶着紀時安,生怕她待會沖動又幹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索性哄着人回了包廂。

包廂裏的歌還放着,但沒人,林子昂那個社牛不知道去哪混去了。

向瑤扶着紀時安在沙發上坐下,紀時安也沒鬧,坐下之後就繼續喝酒。

一邊斷斷續續地跟向瑤吐槽。

“他居然說看到我煩......”

紀時安抱着酒瓶,歪着腦袋問:“我怎麽煩他了?我這麽漂亮,多看一眼算他有福氣,對不對?”

向瑤點頭:“對,太對了。”

紀時安接着:“我怎麽讓他煩了,我到底怎麽他了?”

“以前屁大點事他還陪着我聊通宵呢...我沒想怎麽啊,我就是看到他沒有忍住,我很難過的...我沒別的意思呀,我也沒想他能安慰我。”

“我覺得很委屈,就想跟他說,我們以前什麽話不說啊...不跟他說他還會生氣的。 ”

大概越說越生氣,紀時安怦地将酒瓶怼到桌上,咬着牙恨恨地罵:“反複無常的狗東西!”

“明天就讓他把嘴捐了!”紀時安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很堅定:“我親自動手!”

“......”

向瑤默默聽她罵了半天,趁着紀時安不注意,給她拿酒的時候偷偷換成了瓶果汁,一邊附和一邊插上吸管遞給她:“好!不打麻藥那種!”

向瑤有些緊張,不過紀時安并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她接過酒瓶喝了一口,似乎感到味道不太對,歪着腦袋看了會兒瓶子,又低頭吸了口,點了點頭,看起來還挺滿意:“甜!”

向瑤松了口氣,忍不住笑。

然後就見紀時安認真地想了想,聽見她慢吞吞地開口說。

“那還是要打的,手術很痛的。”

向瑤:“......”

你說她沒醉吧,她一個外科醫生要把人嘴割了,你說她醉了吧,她又還想着不打麻藥怕顧晏恒會痛。

向瑤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紀時安還在那特別小聲,特別怨恨地重複:“居然說煩我......顧晏恒你死了!”

“這話可太不是人說得了,瑤瑤,你說他怎麽能這樣的。”

向瑤看着她,想了想:“要不我們下去找他,找他問清楚?”

聞言,紀時安擡起頭,眼珠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看起來反應有些遲鈍,接着很快搖了搖頭。

“不...”紀時安低聲說:“現在不想看到他了。”

她其實這會腦子裏挺清醒的,清醒到顧晏恒的那幾句話一字不差地不斷地在耳邊重複,偶爾也會閃過一些很久之前的畫面。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她覺得自己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也是不想見到顧晏恒的,一想到就難受。

但她就連在沖動之下,這句話都沒辦法說出來。

因為怕他又一聲不吭地說走就走了。

上次他生氣,一走就走了三年。

那下次呢,萬一他很生氣,再也不回來,怎麽辦?

所以現在的紀時安,雖然自己很生氣,但又不敢真的去惹他生氣。

生氣就算了。

她還是很不想顧晏恒難過的。

她這會兒大概罵得差不多了,安靜下來,捧着瓶子低着頭咬着吸管安安靜靜地喝果汁。

她喝酒上臉很快,這會兒兩邊臉頰到耳垂的位置都染上的很深的粉色,在白皙的皮膚下格外顯眼。

連眼底都好像被熏紅了幾分。

向瑤沉默了一下,看着她安靜喝酒乖順的側臉,這多年一直想問的話這會兒終于來到嘴邊,她猶豫了會兒,終于沒忍住開口問。

“時安,你跟老顧,你倆到底為什麽不和啊?”

顧晏恒雖然脾氣不好,但對紀時安沒得說的,更何況他不是那種會控制不住自己的人,雖然對人冷漠但大多時候明面上還是能夠保持基本的禮貌,很難留下讓人诟病的機會。

就連在他們幾個老朋友面前,這麽多年也幾乎沒有過失态。

不過。

倒也不是沒有過。

向瑤不由回想到那張一直到現在,還被挂在一中論壇上,直到如今還偶爾被師生們試圖打探的照片。

女生被少年抵在牆角隐蔽的無人之地,以一個極度占有欲的姿勢低頭親吻。

照片上的女生被遮擋得很好,只看得見背影和半個後腦勺。

男生則肆無忌憚地露出了大半張側臉,像是絲毫不避諱任何人的眼光。

就連低頭接吻的動作,都不由讓人生出一種,他恨不得昭告天下的錯覺。

而這個人,就是那年一中衆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海市高考的理科市狀元,顧晏恒。

“你們兩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12 21:49:08~2022-11-13 11:50: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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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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