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軟。◎
-但喜歡她。
-你可以研究看看她是什麽類型。
漫不經心的兩句話, 在酒吧的背景音樂下不緊不慢地響起，一字不漏傳進紀時安耳朵。
紀時安在原地頓住，愣愣地看着他。
顧晏恒姿态悠懶, 眼底的情緒卻很深, 目光一瞬不錯，從頭到尾不輕不重地落在她身上。
吧臺裏幾個服務員和女人顯然也都清楚地聽到了男人的話，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紀時安臉頰很快開始升溫，她在原地愣了幾秒，身側有人低聲道借過，下意識避開, 餘光不經意間又對上那道灼熱的目光，吧臺的燈光明亮, 紀時安沒好意思繼續待着被人圍觀, 拉了拉大衣的領口，遮住泛紅的臉頰，借着有人經過, 錯身邁步走開。
只是剛走幾步，就被從身後追上來的人用力捉住了手腕。
“躲什麽？”
紀時安擡頭, 目光撞上, 還沒來得及說話, 顧晏恒掃了眼她身後等着經過的人, 手上稍稍使力, 紀時安被他抓着手腕往旁邊輕輕一帶。
兩個人退到了吧臺後側的陰影裏。
顧晏恒擋在她身前，把紀時安和往來的人群隔開一小塊空間, 而後垂眼, 目光重新壓下來, 他還抓着她的手腕，像是真的怕她跑了似的。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燈光影影錯錯地掃過，冰冷的酒精混着躁動的音樂在空氣裏橫沖直撞，濕潤地裹挾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随着他目光壓下的輕微動作，悄無聲息地貼着發梢和不着寸縷的皮膚一寸寸滾過，呼吸交錯，紀時安鼻尖似乎還能嗅到蛋糕淺淡的一點甜味。
她臉上的溫度不受控制地越來越高，只覺得連被抓住的那一圈手腕似乎都開始發燙。
紀時安張了張嘴，還未出聲，背景音樂驀地停了短暫兩秒，燈光同時暗下來，下一瞬重金屬敲下很重一聲響，在一片歡呼聲中酒吧裏的衆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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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音樂和呼喊聲蓋過心跳，紀時安仰頭去看顧晏恒，不知道說什麽。
男人似乎對周圍的情況完全不關心，甚至沒有分出一個眼神，目光緊緊鎖着她，兩人的視線在濕熱隐晦的空氣中無聲對視。
下一秒，顧晏恒傾身朝她的方向壓過來兩寸，身上帶着冷調的涼意，吐息卻是灼熱的。
“新的一年了。”
紀時安沒敢亂動，十秒的倒計時結束之即，在一片混雜的人聲裏，聽到顧晏恒在她耳邊低聲說：“我要等再到什麽時候呢，小軟？”
話音落地，紀時安眼皮便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小軟。
記不清多少年沒有人對她叫過這麽名字了。
印象裏，顧晏恒上一次這麽叫她，還是在九年前。
早在兩個人認識之前，紀時安就丢掉了這個小名，身邊的朋友和家人都叫她時安，只偶爾紀教授順嘴沒改過來。後來有天紀時安在院子裏寫作業，紀教授在屋子裏喊了她一聲小名，被對面陽臺上正和她說話的顧晏恒聽到了，似乎有些意外，懶洋洋地問是不是她的小名，紀時安又羞又惱，威脅加恐吓地警告他不準這麽喊她。
顧晏恒當時懶得搭理她，不以為意地扯扯唇：“這麽黏糊，我可叫不出口。”
少年大概真這麽認為，之後也确實沒這麽叫過。
不久，連紀教授也改過了習慣，不再這麽喊她了，紀時安漸漸忘了這事兒。
直到高二那年，當時有個男生喜歡紀時安的事情不知道怎麽突然傳開了，紀時安并不認識對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沒想到考試的前一天下午，忽然被一個眼熟的男生攔住，是同級的男生，成績不錯，紀時安雖然不認識，但在期末領獎的時候看到過他幾次，長得挺帥的，卻跟傳統的好學生不太一樣，低調地頂着一頭栗色的頭發，笑容帶着點痞，問她借兩分鐘說話。
當時還沒放學，但因為要布置考場，最後一節課都沒老師上，教室外的走廊來往都是人，紀時安隐約猜出他大概就是流言裏那個名字的主人，她怕他語出驚人，也不想被人看着，于是勉強跟他到了教學樓外側長長的走廊上。
男生倒是沒直接說什麽喜不喜歡的話，只說注意她很久了，約她這周末一起去看電影。
和不認識的人看電影。
紀時安沒什麽興趣，于是搖了搖頭，說不喜歡看電影，男生笑了笑，正想說什麽，紀時安的後腦勺忽然被一只紙飛機撞了下。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紀時安抓着那只紙飛機的羽翼，對上眼前男生的目光，她不知道顧晏恒在搞什麽，尴尬得想罵髒話，匆匆留下一句拒絕的話之後打算走。
一回頭。
“聊完了？”
少年單手拎着書包靠在幾米外的牆邊，背很直，紀時安都還沒打算找他算賬，就看這人冷冷淡淡地掀開眼皮子，很沒有耐心地“啧”了一聲，忽然喊她：“回家了，小軟。”
回家的路上，少年随口問她男生和她說了什麽。紀時安不知道他剛才什麽毛病要突然叫她那個八百年沒人再提的小名，很費解，也很不爽他的态度，好像自己有人追是什麽彗星撞地球的事件一樣。
于是，小姑娘很故意地把對方誇了一通，最後一臉滿意地說：“總之反正我覺得挺好的，而且頭發顏色多帥啊。”
顧晏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很不客氣：“染個頭發就帥了，帶你去看一下眼科？”
紀時安內心瘋狂吐槽他莫名其妙，表明還要保持冷靜，語重心長嘆了口氣：“你不要嫉妒人家。”
顧晏恒挑了挑眉，沒說話。
紀時安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沒想到考試結束的那天下午，紀時安從考場出來回原班教室，走廊外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炸開了鍋，一群人趴在欄杆上的往下看，好幾個女生湊在一塊滿臉興奮地大呼小叫。
紀時安還沒什麽反應，就被沖過來的向瑤一把拉到欄杆邊，她朝着向瑤指的方向低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走廊的外樓梯那兒，少年顧晏恒單肩挎着個包，正懶洋洋地下樓。
黃昏的陽光映照着複古紅色的樓梯磚塊和穿着校服短袖的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
少年皮膚很白，原本墨黑色的短發，這會兒被染成了淺粉色，在陽光下被揚起的發梢都蕩着一層光。
紀時安盯着他那顆粉色的腦袋發懵，旁邊有女生捂着胸口小聲地啊啊啊，說看不出來顧晏恒會是染這麽騷氣顏色頭發的人。
但是帥的。
還不是一般那種帥氣。
她也沒想到，這種一不小心就能土得倒退二十年的非主流粉頭，放在這人的頭上還能被他如此氣定神閑地帥得喪心病狂。
紀時安很嫉妒。
等回到教室，剛坐下沒多久，顧晏恒就進來了，紀時安還什麽話都沒說，這人把書包往她桌面上一丢。
“誇吧。”
少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淡漠道：“誇不夠二十分鐘，今天就別回家了。”
回憶到這。
紀時安擡起頭，才察覺到，兩個人現在的距離湊得格外近，幾乎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顧晏恒将她擋在身前，微微低着頭垂眸看她，像是随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傾身做點什麽。
眼前的畫面與腦子裏畢業那晚突如其來的場景重疊。
紀時安不自覺抿住嘴唇。
他要等到什麽時候。
紀時安這會兒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這幾天忙得她根本沒時間再去細想這個事兒。
而且...這不是才過了幾天嗎。
“我...”
紀時安這會兒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手指緊張地不自覺抓緊衣服，支支吾吾小半天，沒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
顧晏恒不動聲色地等了會兒，随後松開抓着她的手，眸底的情緒淡了一點，但神情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只是不正經地挑了挑眉：“你這表情，不知道的大概以為我馬上要揍你。”
“......”
兩人都沒說話，安靜幾秒。
“沒想逼你。”
顧晏恒垂眸看着她，低聲說：“別害怕。”
躺在床上。
紀時安都記不太清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腦子裏不斷重複着顧晏恒最後說那句話。
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情，也沒看出他有沒有失望。
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到醫院，紀時安坐在椅子上困倦地打了個呵欠。
李池：“昨晚幹嘛去了，看你困的。”
“跨了個年，”紀時安揉了揉眼睛：“睡晚了。”
今天元旦有半天假，紀時安輪休下午，中午交接完工作之後回家，紀教授炖了烏雞湯，紀時安捧着小碗湯坐在餐桌椅上看手機，微信群裏向瑤和林子昂正在發消息圈她喊救命的。
【紀醫生，頭痛，撈撈】
這倆昨晚一高興喝大了，直接在酒吧休息室歇了一夜，紀時安回複了個表情包冒泡，然後打開外賣，給他們點了兩分粥和醒酒湯。
付完款，紀時安指尖在屏幕上頓了下。
不知道顧晏恒胃痛好點了沒。
她切回微信，剛準備敲開鍵盤打字，備注下方的小字忽然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紀時安于是沒動，抱着腿等了會兒，然而一直等到那行字消失，聊天框裏卻沒收到新消息。
她重新敲開鍵盤，想了想，索性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很快被接起。
紀時安頓了短暫一秒，問：“你好點了嗎？”
對面很靜，傳出衣料摩擦的輕響，聽着像是在床上翻了個身。
顧晏恒言簡意赅：“嗯。”
聲音跟平時說話不太一樣。
似乎沒什麽精神。
“你是在家嗎？”紀時安眉頭輕皺，不由着急：“吃藥了沒？”
顧晏恒有兩秒沒說話。
過了會兒才開口。
“在家。”
男人嗓音有些低，帶着點慵懶的倦意，頓了會兒，又說：“沒吃藥。”
聲音難得透出點虛弱，紀時安有些坐不住，從椅子上起身，噔噔噔二話不說地跑上樓。
“你在做什麽？”
紀時安拿到鑰匙，又從藥箱裏找了幾盒不同的胃藥出來，仔細檢查了下日期，“唔”了聲，随口道：“在醫院上班呢。”
挂了電話，五分鐘後。
紀時安拎着蠱湯來到小別墅外，用鑰匙打開門之後，熟門熟路地直奔二樓。
顧晏恒确實在家。
房間裏暖氣很足，窗簾半敞着，男人這會兒身上穿着件藍色的棉質睡衣，神色淺淡，帶着冷意面無表情地半靠在床頭，支着的一邊大腿上還放着臺筆記本電腦。
聽見動靜凜眉朝門口看去，掃見來人的瞬間整個人明顯愣了下，漆黑的眸底幾乎有些失神，看着來人，似乎以為是錯覺。
一直到紀時安走近，把保溫壺放到床頭的櫃面之後，顧晏恒一直盯着她的目光才松懈了幾分，但視線一直跟在她身上沒移開。
紀時安進來時看到房間裏的場景，本來有些不自在的，但問了兩句話，沒得到回答，她頓時有些慌，也顧不上別的了，皺着眉彎腰去看他的臉色：“很難受嗎？”
她當機立斷，摸出手機準備叫個車：“去醫院——”
“沒事。”
顧晏恒看着她，喉結不動聲色地滑了下：“不是說在醫院？”
“騙你的，”紀時安從手機上擡頭，她記得他剛回國那兩天似乎也是胃不舒服來着，不太放心：“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顧晏恒随手将電腦放到一邊，懶散地靠在枕頭裏，慢條斯理地說：“我也騙你的，吃過藥了。”
忽然問：“不躲我了？”
“......”
紀時安：“我什麽時候...”
話至一半，意識到他指的什麽，剩下的幾個字卡在嘴邊。
對視幾秒，紀時安抿了抿唇：“昨天...我聽到你說的話了，我...沒害怕。”她在床邊坐下，說：“我只是有點緊張。”
顧晏恒看着她：“現在呢？”
紀時安想了想，老實說：“現在比較擔心病人，就沒顧上緊張了。”
顧晏恒默了會兒，問：“病人說什麽都可以答應？”
“......”
她哪句話有這個意思了。
還沒否認，又聽見顧晏恒慢聲說：“紀醫生不應該盡心盡力照顧病人麽？”
道德綁架了是吧。
紀時安沒想答應的，但一擡眼看到顧晏恒這會兒一身睡意神色恹恹的樣子，又忍不住很心軟，猶豫了下，有些遲疑：“那也要先聽病人說什麽吧，看看是什麽事情才——”
顧晏恒半垂眼皮，出聲打斷她：“病人現在想喝杯水。”
紀時安愣了下，而後很快點頭應了聲“好”，正準備起身，顧晏恒提醒她：“床頭的櫃子上就有。”
紀時安往前挪了兩下，看了下溫水壺顯示的溫度，還是溫熱的，她拿過桌邊的水杯倒了半杯遞給他：“給你帶了湯，想喝嗎？”
顧晏恒看了眼：“等會兒吧。”
說完，把喝下水之後把杯子遞還給她，動作特別自然。
連杯子都懶得自己放一下，和年少生病的時候沒兩樣。
所以是說要盡心盡力伺候他是吧
紀時安思考了下，點了點頭：“比如這些事情的話，呃...就可以。”
話音剛落。
顧晏恒：“那你抱我。”
“......”
紀時安點頭的動作剎時頓住，差點咬住舌頭。
顧晏恒神色平靜地扔出這句話，而後一瞬不錯地安靜看着她，紀時安內心掙紮，努力保持鎮靜，眨了眨眼，試圖解釋：“我剛從醫院回來，還沒換——”
她話還沒說完。
顧晏恒眼皮一耷，視線從她身上挪開，而後一言不發地偏開了頭。
紀時安一句話卡在嘴邊，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很想笑。
盯着顧晏恒的側臉看了會兒，紀時安彎起唇角，在心裏嘆了口氣，無奈又好笑改口：“抱抱抱——”
她輕輕咬了咬唇，看了眼身下的床，說完之後小聲問：“要怎麽…抱？”
顧晏恒的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
眸底是說不清的情緒。
男人喉間輕動，随後将右手橫到身側，另一只手将身上的被子掀開身側，然後朝她擡手，看着紀時安，輕聲說：“過來。”
是一個準備接住她的姿勢。
紀時安手指在床單上抓了抓。
心跳都要蹦出來了。
下一秒，啪嗒——拖鞋掉在地板上發出很輕一聲響。
小姑娘側身上床，帶着股豁出去的勁，沒敢去看他的眼睛，靠近時她的動作很短暫地停了會兒，不過沒多猶豫，下一瞬便帶着體溫和一身柔軟，撲進男人懷裏。
紀時安整張臉朝下，把臉埋進顧晏恒的胸口，而後擡手，輕輕搭住了他的腰。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2-11 01:06:02~2022-12-12 23:56: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發錯人白胡椒粉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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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