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喜歡她。◎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到以前。
紀時安被他說得愣住, 腦子裏思緒轉得很慢，她想不起來顧晏恒說的以前具體指的是什麽時候，也不太記得他是不是真的和她說過這些話題。
戀愛結婚。
這些顧晏恒确實很少會說, 他性格一直冷淡, 生了雙長睫的深情眼，看人也很少沾多餘的溫度，所以格外顯得不怎麽會在意這些事情。
就連紀時安以前都是這麽以為。
但原來他是在意的。
不僅在意，而且他剛才說，沒有不着急。
甚至很早以前就規劃好了未來畢業結婚的事。
紀時安有些茫然，原本準備好的措辭，此刻顯得多餘又無關緊要, 讓她不知道怎麽接這話。
她要再怎麽說呢？
那句話還有必要說嗎？
紀時安只覺得胸口裏悶着的氣好像滞到了大腦神經，有種說不清的慌張, 她試圖從腦子裏搜刮出一些話來, 沒找出來，慌得心跳都有些加速，無意識地掐着指頭, 白皙的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松開之後粉紅的血色快速暈開, 留下一個月牙的痕跡。
大概察覺到她的走神, 顧晏恒輕輕捏了捏她的無名指的指腹, 神色淡淡：“說話。”
紀時安視線從手上移到他臉上, 漸漸回神, 意識到，雖然她沒想到顧晏恒會是這樣的回答, 但其實他會這樣說, 也并沒有哪裏不對——甚至這個答案或許才應該是正常的。
只是她下意識, 理所當然地把他那句話當成氣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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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草率了。
但現在應該也不晚吧？
紀時安默默吸了口氣，都說到這份上了，顧晏恒不是傻子，她繼續欲蓋彌彰也沒多大用，不如幹脆一次性說出來。
想清楚，紀時安擡頭顧晏恒的視線，不太自在地想要移開，不過忍住了，她抿了下唇，試圖再稍微把話表達得明白一點：“要不...你再等等？”
心口狂跳。
四周都安靜短暫的一秒。
顧晏恒問：“等什麽？”
紀時安：“等我再想想...”
顧晏恒耐心地看着她，臉上的情緒看起來沒什麽波動，但眼神深邃而認真，紀時安被他盯着，說到這又卡住了，沖動之下鼓起的勇氣很快散得一幹二淨，只剩下心虛，忍不住開始狂打退堂鼓。
她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像那種，給不出任何回應和承諾，卻又想要吊着對方的渣男。
她之前到底是怎麽好意思夢到顧晏恒是海王的。
紀時安輕輕咬了咬下唇，利索地轉了話頭：“我是說，再想想——辦法。”
“...這種事情，也急不來的，你看啊——”
紀時安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不要那麽心急，顧晏恒現在還沒有實際去行動，既然她暫時給不出答案，但是可以換個方式，試着先曲線救一下，先勸顧晏恒暫時打消這個想法。
于是她眼都不眨就在那兒掰着手指在那兒瞎給顧晏恒分析。
“你現在每天要忙工作，就算真的相親或者怎麽樣，肯定要花很多時間去了解對方。”
“而且到時候萬一不合适，很浪費時間和精力的，對不對？”
紀時安其實一個正當的理由也想不出來，她從來沒覺得說話這麽困難過，只能張着嘴幹巴巴地扯一些廢話，硬着頭皮繼續：“而且林主任以前也幹過這事兒，我覺得還...挺不靠譜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
她已經不指望顧晏恒能聽懂了，畢竟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麽，說到最後，紀時安試圖從自己這番不過腦的話裏劃出重點，她抿直唇線，停頓了兩秒，有商有量地看着顧晏恒，小聲問：“要不，你先別急，我們...再等等，你覺得呢？”
紀時安一口氣叭叭說完，顧晏恒沉默着沒說話。
就這麽無言對視了幾秒。
不知道是不是紀時安的錯覺，她似乎從他目光裏感受到了幾分無奈。
顧晏恒看着紀時安。
他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慌張，紀時安大概是想說點什麽的，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又縮了回去。
說了一堆，沒一個字是他想聽的。
無奈又想笑。
“我覺得。”
顧晏恒重複這幾個字，扯扯唇角：“我覺得你像個傻子。”
紀時安下意識跟着點了點頭，點了兩下才發現好像哪裏不太對。
“......”
怎麽還罵人呢。
但她這會兒顧不上反駁。
紀時安看他臉色，男人似乎并沒有心情不好，她于是忍不住得寸進尺，有些緊張地小聲問：“那...你再等等？”
顧晏恒扯唇笑了下，雖然沒什麽笑意，但神色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他從地上站起身，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似乎準備要走，起身後視線居高臨下地落向還坐在椅子跟着擡眼的紀時安，他難得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卻沒有開口。
只是在轉身離開前忽然擡起手，男人張開的掌心前端指腹先碰到紀時安光潔的前額，而後他的長指由前往後，從她前額的發間擦過，下一秒掌心貼着柔順的黑發落在發頂，動作不太溫柔地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然後丢下一句。
“知道了。”
聲音低沉，尾音很短，在他擦身離開的瞬間就消失在揚起衣擺的風中。
但紀時安還是聽清楚了。
-那你再等等？
-知道了。
所以顧晏恒明白了她的意思。
額前被撩上去的頭發順滑的散落下來，紀時安看着顧晏恒的背影，愣了會兒，然後嘴角忍不住一點點往上翹。
她覺得胸口那團冷硬烏黑的東西好像忽然都被輕輕推開變成了一朵雲，還是留在那兒，但是很柔軟，不會往下墜。
之後一連幾天，紀時安這段時間的焦躁一掃而空，心情特別好，就連辦公室裏同時都感到到了。
“紀醫生最近狀态這麽好，好事将近？”
“難道是和男朋友好事将近了？”
“之前去一院那邊還看到紀醫生男朋友了，哎——這是不是也算兩院聯姻了？”
紀時安實習那會兒趙硯來接過幾次，當時被同事撞見過，所以他們都知道她有男朋友，這會兒也紛紛打趣往這方面瞎猜。
紀時安聞言頓了下，剛準備否認，面前等着紀時安簽字的陳霖琳已經先開了口：“他們已經分手了！”
辦公室裏衆人顯然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出聲，還喊出這麽一句，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看着紀時安頓住幾秒。
陳霖琳皺了皺眉，她就是讨厭聽到自己男朋友的名字和他前女友繼續綁在一起，沖動說完也不後悔，只是降低音量，補充解釋了一句：“我是說，紀醫生已經分手了。”
紀時安輕飄飄擡頭看了她一眼，她覺得這姑娘腦子大概是少根筋，把簽好字的記錄本遞給她，紀時安朝衆人一笑：“見笑了，最近心情确實很好，但不是因為這個，本美女現在單身。”
大家本來有些尴尬，但看她并不介意，于是也都放松下來，有男醫生誇張地嘆了口氣，玩笑道：“等了這麽久，終于有機會輪到我出手了，紀醫生，下班請我吃個飯怎麽樣？”
有人笑罵：“臉呢，出手還讓紀醫生掏錢？”
“你懂什麽，”男醫生笑，“研究表明，女孩子95%會拒絕她不感興趣的男生請客吃飯，那我就反其道行之，臉皮厚一點，紀醫生好意思不掏錢嗎？”
紀時安被逗笑，裝模作樣地認真想了想，然後點頭：“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絕，那就——婉拒了。”
年底将近，醫院上下明顯比平時忙了許多，紀時安的時間也被大大小小的手術安排得滿當，每天忙得分身乏術。
那天辦公室裏發生的那段小插曲紀時安沒放在心上，對陳霖琳也沒說什麽，過去就過去了，只是過了兩天，紀時安恢複單身這話不知道怎麽傳的，最後連項主任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中午在食堂吃飯，項主任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之後，忽然打開手機給她發了個紅包，然後說：“沒什麽要緊，我看一院也就那樣，不如我們恩慈。”
紀時安還沒反應過來，項主任拿着筷子徐徐繼續：“這事你不用急，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給你挑更好的——你一個師哥，雖然大你幾歲，但是人不錯，模樣也好，現在是大附屬醫學院副教授，之前就像讓你們認識的，改天找個時間。”
“......”
紀時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老師，您怎麽還花心思管這事了，我不急——真的不急，而且這事都過去好久了，我都快忘了。”
話音落地，身後忽然傳來了悠悠一聲。
“哦喲，老項什麽時候還開始操心這事了？”
紀時安下意識回頭。
她身後，梁院長一行人似乎剛好過來吃飯，這會兒還未落座，大概無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停下了和旁人的交談。
而梁院長身後兩步的地方，顧晏恒穿着件黑色大衣，裹着冬日的涼意，神色淺淡，不冷不熱地地跟着擡眼看過來。
視線在空氣中輕輕撞上。
紀時安：“......”
梁院長笑着對項主任道：“你要操心別人就算了，紀醫生不知道多少人打聽着呢，我看是你想兩個同門強強結合，先給那位副教授占位吧。”
“項主任可不興作弊啊，”管理主任也跟着打趣：“我們應該鼓勵年輕人發展自由關系，要給我們恩慈廣大優質單身男醫生留個機會嘛。”
紀時安：“......”
這下只要沒聾也該聽見了。
這群大佬這麽不正經的嗎。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紀時安不好說什麽，兩三口把盤子裏的飯咽完，麻溜地回了住院部。
到辦公室，紀時安不由又想到了剛才顧晏恒看她的時候，他表情平靜沉穩，和她對上視線之後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紀時安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意那些話，本來想稍微解釋一下，但拿着手機又想不出來有什麽可解釋的地方。
這應該沒事吧，她只是個被打趣的可憐人。
而且特意解釋一聽，似乎會顯得她小題大做，要是顧晏恒問起別的，她還沒想好怎麽說呢。
這麽一想。
還是算了。
周三手術日，晚上最後一臺手術結束，紀時安還在辦公室，就接到了向瑤的電話。
“還在加班嗎寶貝？”
紀時安笑笑：“剛準備下班，怎麽了寶貝？”
“破酒吧今晚有活動，一起粗來跨年惹。”
紀時安看了眼桌上的臺歷才反應過來，今天剛好三十一號，這幾天忙得她都沒注意到，曲指敲了敲腦門：“我都忘了。”
二十分鐘後，向瑤開車到醫院門口，接上紀時安，向瑤沖她吹了口口哨：“出發。”
跨年夜的酒吧裏熱鬧非凡，破酒館上下兩層的卡座和露臺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人，紀時安和向瑤肚子餓，熟門熟路地先到包廂點了幾分小吃，點得多了，最後上的甜點沒吃下，吃飽喝足下樓，任庭費了不少心思策劃今晚的活動，提供了不少有免費獎品的小游戲供客人消遣。
紀時安在吧臺玩了會兒調酒的小游戲，把複刻好的酒放到鼻尖嗅了嗅，味道不太一樣，她把酒杯還給調酒師，搖了搖頭表示不來了，回到吧臺前面的沙發坐下玩手機。
群裏有幾條林子昂發的照片，紀時安随手打開，翻到兩張自己剛在吧臺那兒玩游戲時候差點把鼻子都一起怼進酒杯裏的抓拍，看起來特別像個傻子，又往上翻了翻，中午那會兒林子昂就轟炸了一番晚上一起跨年的消息，但顧晏恒沒說話，紀時安剛才來的時候特地看了一圈，沒看到他。
大概今晚是不過來了。
紀時安随手翻着看完，有些困了，她明早還要上班，所以沒敢沾酒，腦袋靠在向瑤的肩膀上，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林子昂正在旁邊對任庭喊，指了指舞臺上正在唱歌的駐唱：“我這杯要是複刻出來，你就叫他下來，我上去給大家唱一首，怎麽樣？”
“別了，”任庭一點沒有猶豫：“我擔心你的人生安全。”
林子昂對自己對唱功還挺有逼數：“我的安全有什麽問題，受傷的是你們的耳朵。”
向瑤呵了一聲：“是怕你當場被人毒啞。”
紀時安笑了笑，又坐了會兒，看了眼時間，距離十二點還有半小時，舞臺上的駐唱換了首特別脍炙人口的嗨歌，下邊有人扯着嗓子跟唱，酒精混着音樂在冷空氣中炸開，紀時安揉了揉發麻的耳朵，她盯着手機，有點無聊，手指無意識地劃到顧晏恒頭像的位置，打開又退出，退出又重新打開，百無聊賴地反反複複，不知道顧晏恒現在在做什麽，她本來以為他今晚會過來的。
再點開，紀時安注意到聊天框裏顯示的對話時間，還停留在李池生日那天。
紀時安指尖在屏幕上漫無目的地戳了戳，想了想，敲開會話框下邊的拍照，對着面前堆着禮物盲盒的桌面拍了一張，然後點擊發送。
然後靠在向瑤肩膀上，慢吞吞地打字。
【睡覺了沒？】
【馬上跨年啦/炸煙花/炸煙花】
消息剛發過去，向瑤忽然問：“對了，老顧呢？”
任庭：“老顧下午見客戶，好像喝了點，胃不舒服了。”
紀時安愣了下，從手機上擡頭。
“我去，”向瑤問，“他還能被喝倒啊，嚴重嗎？”
任庭：“沒事，晚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在家休息。”
紀時安看了眼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跨年，她盯着安安靜靜地聊天框，忽然有些坐不住：“我問問吧。”
調出電話號碼，很快撥過去，機械的通話提示被背景音樂掩蓋，不太能聽得清，紀時安從沙發上站起身，這時酒吧的大門被人推開，攜進來一陣冰冷的寒風，紀時安沒注意到，看了下四周，打算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忽然聽見任庭喊了她一聲：“時安。”
紀時安聽着手機看向他：“嗯？”
任庭示意她看身後，問：“怎麽跑來了？”
紀時安愣了下，下意識回頭。
顧晏恒穿着件黑色大衣，身上沾着的冬夜寒氣似乎沒來及散開，走近時還帶着冷意。
男人停在她身後，看她舉着耳朵邊的手機，似乎意識到什麽，從口袋裏把手機拎出來，而後随手按下接聽。
漫不經心的低沉嗓音在紀時安耳邊和手機裏同時響起。
“餓了，出來吃宵夜。”
說完，顧晏恒垂眼看向紀時安，手機被他拿在手機，沒聽，但也沒挂斷：“怎麽了？”
紀時安沒想到他還能這麽大變活人的，她看了看他的臉色，燈光有些暗，所以其實不太能看清，但顧晏恒神色冷恹恹的，黑色的碎發落在額前，精神似乎确實不太好，他大衣裏邊穿的還是家居服，大概出門的時候連衣服也賴得換了。
“庭子哥說你病了，所以想問你好點了沒有，”紀時安放下手機，這會兒酒吧裏只剩下冷食和酒，她朝吧臺的位置看了眼，收回視線，問：“餓了啊，給你拿蛋糕好不好？”
剛才沒吃下的甜點是塊慕斯蛋糕，紀時安很喜歡，本來想打包帶回去的，現在剛好。
她到吧臺敲了敲桌面，請服務員端給她，蛋糕還沒打包，服務員取出來把小瓷盤交給她，又給她找了個新的叉子。
紀時安道了聲謝，接過之後往旁邊一遞：“我明天的早餐都給你了，對你好吧。”
顧晏恒擡手，不冷不熱地“嗯”了聲：“馬上感動死。”
蛋糕的香味淺淺散開，很小一塊，幾口就沒了，雖然紀時安很喜歡，也覺得它不是很甜，但顧晏恒其實不是很喜歡吃甜食，所以她也沒多嘴問他覺得好不好吃。
一個來酒吧吃宵夜的人能有蛋糕吃都不錯了。
紀時安雖然認為顧晏恒沒有發言權，不過胃不舒服，還是要暖一暖的，紀時安到吧臺另一邊的桌上拿杯子，倒了半杯熱水，接水的地方距離顧晏恒不到兩米，紀時安也沒想到，她就接個水的功夫，再一轉身，顧晏恒面前這會兒就多了個女人。
“.......”
心情一時說不上來。
兩米外，顧晏恒坐在高腳凳上，吧臺的燈光要亮一些，冷白色，映在他臉上，眉眼冷淡，唇色很淺，似乎确實不太舒服。
紀時安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把水交給吧臺裏的服務員，服務員過去，将水杯放到顧晏恒手邊之後離開，酒吧的背景音樂換了一首舒緩的情歌，周圍短暫的安靜下來，紀時安站在原地，隐約聽見女人在問：“...…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男人剛才言簡意赅地說了句拒絕的話之後就沒再看面前的人。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氣質冷，不過這會兒薄唇間懶洋洋地咬着只塑料的蛋糕叉，模樣看起來像是叼着一支黑色的細煙，突然聽到這話，像是産生了幾分興趣，分出視線擡眼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思考了下這個問題，而後随手摘下嘴裏的塑料叉子，懶散道：“這倒是不清楚。”
女人正要開口。
下一秒，卻見他忽然朝她身後不以為意地擡了擡下巴。
男人眼皮半垂着，目光不緊不慢地看着她身後，四下喧鬧，他的聲音低緩卻清晰，帶着點冷調的不正經，漫不經心地扔出下一句話。
“但喜歡她。”
“——你可以先研究看看，她是什麽類型。”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跪
感謝在2022-12-09 04:44:53~2022-12-11 01:06: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512071、32886438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貓凹、天丁媽媽2013 10瓶；火星一枝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