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不是在閉關,”沈蒼走到江雲渡身旁,“怎麽在這?”
江雲渡淡聲反問:“我在這,對你多有不便?”
沈蒼笑道:“怎麽會。”
江雲渡看他一眼,轉身走向房內。
兩人先後進門,沈蒼簡單洗去一身魔煞氣,才換了衣服回到卧室。
天色漸晚,到了療傷的時辰。
沈蒼看向江雲渡:“你的傷沒事吧?”
“已無大礙。”江雲渡語氣稍緩。
離開祁寧山,境界開始減退,他本體已回到碧雲天,近段時日不宜再露面。
化身修為偏弱,卻無人知曉身份,比之親身在場,行事更為便宜。
魔族現身,清連宗動蕩,他不可安穩渡過情劫,先查探魔族相關也好。
靈機已然出手測算輪回鏡下落,若此事順利,他也無需留在清連宗中,只待鏡內顯現對方身份,便可斬斷情絲。
沈蒼說:“真的無礙?”
下午去祁寧山的人裏,會解陣的少之又少。
而且這麽多人加在一起,比江雲渡一個人之前在望月窟解陣的效率還是低了很多,找到的線索有限。
也許是這個原因,他第二環的任務進度只有66%,應該是山裏還有更多線索沒能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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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和江雲渡待在一起還沒察覺,一次分開,他已經認識到江雲渡的重要性。
不止是對于清連宗的坎水卷,對任務也有相當重要的輔助效果。
這樣的人不帶在身邊,是對資源的可恥浪費。
想到這,他看向江雲渡。
“不要逞強。你知道的,如果是你有需要,我随時都在。”
—
荊無憂飛身落進沈蒼住處前的院子裏時,正聽到這句話。他不免意外。
随時都在?
這聽起來很不是沈蒼的風格。
他自認有幾分看人的功底。
對于沈蒼這個仿佛老天送來的崇光宗救星,他和大家一樣,不否認對方心懷大善,慈悲心腸,面對不平事總仗義相助,但沈蒼的性格很是讓人捉摸不透,平常看似漫不經心,做事卻從容冷靜,輕易教人信任依賴。即便師父師叔,也對沈蒼十分聽信,可見一斑。
而這依賴只是單方面。
沈蒼從未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就算和沈蒼一同來自凡間的上官楚,也很少見到沈蒼的面,他們這些沒認識太久的同門,往來就更少了。
他有時覺得,沈蒼的漫不經心更多像是過分強大的游刃有餘。
旁人看來千難萬難的事,沈蒼做來易如反掌,他總是穩操勝券,令人絕難望其項背,所以在這份游刃有餘間,也沒有旁人落腳的餘地。
今日還是第一次聽到沈蒼單獨對一個人說出不設限的承諾。
這個念頭劃過心間,荊無憂又搖了搖頭。
說到底是他對沈蒼了解不夠深切,何況人人都有至交好友,哪輪得到他指手畫腳。
他正要繼續往前,門內又傳來聲音。
“寬衣。”
荊無憂腳步霎時停在原地。
這是去了清連宗的那個江葉青?他記得,确與沈蒼親近些。
可……寬衣又是何意?
“急什麽。”他聽到沈蒼說,“你今晚不舒服,免了吧。”
“……”荊無憂直覺腳下生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沈蒼說的,原來是這個需要?
怪不得态度特殊,他們竟是如此關系……?
他的氣息在震驚中有一瞬洩露,被沈蒼的功法察覺。
“吱呀”
看到沈蒼開門,荊無憂幹笑一聲:“抱歉,打擾了。”
“荊師兄?”說完,見他表情猶豫,沈蒼側身,“進來吧。”
“這……”荊無憂遲疑着問,“不方便吧?”
沈蒼說:“你不方便?”
“不是……”荊無憂話到嘴邊,見沈蒼舉止大方,神情也不見有分毫異樣,再推辭倒顯得他做賊心虛,加上要說的話确實不好在這裏講,只能硬着頭皮進門。
跨進門檻,他看到有清連宗的內衣弟子衣角果然在內間晃過,忙收回視線。
非禮勿視!
“這麽晚來找我,什麽事?”
提起正事,荊無憂不由正色。
他回頭看了一眼,揮手關上房門,想到內間那位應當算不上外人,直接說:“方才我無意碰見碧雲天的人。就是在魔尊之後來的那個段烨,你還記得吧?”
“嗯。”崇光宗現在只剩下一個碧雲天的人,何況分開不久,沈蒼當然記得。
荊無憂長話短說:“他認出我是崇光宗的弟子,特意向我問了你的事。”
這時,江雲渡從內間出來。
他對院內的動靜早有察覺,神識認出荊無憂的氣息,才未曾開口。
看到他,荊無憂眼皮一跳,繼續說:“不過你放心,我只說你來自凡間,其餘我一概不知,不知他是否信了,但也沒有糾纏。”
說到這,他又正色,“我是來提醒你小心些,碧雲天畢竟不是正派,他無故向我打聽你的消息,一定另有目的。”
雖然有過對段烨的猜測,沈蒼還是道:“多謝師兄。”
荊無憂擺手:“我知道你的這聲師兄我聽不了多久,但我們也仍是師兄弟,我可不想看到你被碧雲天的人暗算。”
沈蒼笑道:“我會小心的。”
說完該說的話,荊無憂也笑了笑,卻很快變成一副不自在的樣子,匆匆跟兩人道了別,就打開房門。
大概是有急事吧。
沈蒼正想着,轉身就對上江雲渡黑沉的雙眼。
“怎麽?”
江雲渡看着他,片刻才道:“寬衣。”
身為出竅期修真者,荊無憂被門檻狠狠絆了一跤。
他往前踉跄兩步,一次也沒有回頭,逃也似的禦劍上天。
沈蒼看過去一眼,沒太在意:“你确定?”
玉陽真人親口說對方身體不适,作為朋友,他表現得非常體貼。
江雲渡已經走向內間,回應一目了然。
沈蒼只好解了腰帶,脫去上衣到蒲團前坐定。
江雲渡看着他閉眼,指前的散魔丹遲遲未動。
段烨心高氣傲,自有本錢。
只半天功夫,這兩人便談笑風生,若果真段烨另有目的,沈蒼想必也樂見其成。
“怎麽不動?”久沒感覺到散魔丹的作用,沈蒼問。
他還沒睜眼,丹田內終于迎來熟悉的氣息,但比起以往的循序漸進,這次的暖意開始運轉後就燒得滾燙,在魔氣的沖擊下四面點火。
沈蒼蹙眉。
好在這一次療傷的過程也比以往更短。
“睜眼。”
沈蒼沒有睜眼,聽到江雲渡的話,他單腳踩在地面,捂胸靠在牆上緩解經脈內的灼痛。
江雲渡從蒲團上起身,見狀,指間稍動。
感覺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微涼靈力滲入體內,沈蒼擡眸看向他。
江雲渡轉身走向室外。
“以前怎麽不這麽幫我?”
江雲渡沒有回答。
沈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複又閉眼枕在牆上,唇邊嗪着淺淡笑意。
嘴上再強硬,行動才是真心。
他的內應,總算開始把他當成自己人。
—
由于祁寧山脈的魔氣太過肆虐,近段時間,各大宗門輪流派人前往,擺陣清除。
期間太玄真人特意來問過沈蒼,獨自一人可用的清魔陣從何處習得,沈蒼照例把一切歸功于乾元卷。
像這種只要按照多人大陣運轉規律去運轉靈力的技能,他不覺得很難,會失傳才該奇怪。
不過把失傳的清魔陣教給崇光宗幾人,算是他對這次行動最大的幫助。
前不久又被類似魔族傀儡的人埋伏,沈蒼和江雲渡被衆人死死勸在崇光宗內活動,還特意聯手施下防護法陣,以防魔族前來偷襲。
這段時間以來,沈蒼除了療傷,再就是去原身父母住的地方探望,正巧也離他的院子不遠。
經過向固等人的細心照顧,沈昌旭和倩娘如今已經能正常交流。
可惜盡斷的經脈不能完全修補,他們不僅修為盡失,身體也各處受損,行走只能依靠被施了法術的椅子。
但他們盡管失去記憶,大概生性樂觀,對這樣的局面接受良好,反而時常和幾人聊得開心。
每每沈蒼過去,他們也總有種冥冥之中的感應,和他有說不完的話。
沈蒼大多是聽。
他上輩子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這種源自父母天性的關心,他沒有經驗,也不擅長應對,只是代原身好好地傾聽。
他打聽過對修複經脈有益的靈草。
很巧,祁寧山脈就有産出。
今晚,最後一次療傷過後,魔氣徹底清除,江雲渡的煞氣也徹底痊愈,他打算去一趟祁寧山。
被魔族盯上的确需要警惕,可沒必要因噎廢食。
再者,以各宗目前的進度,他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黑叔,紫嬸,該吃藥了!”上官楚還沒走近,就先大聲表示自己到了。荊無憂也在他身後。
沈蒼起身讓開位置。
椅子上的兩人追着他的身影擡頭,忙問:“你要走嗎?”
沈蒼笑道:“我不走。”
兩人松了口氣,才笑着接過上官楚遞來的藥,皺着臉一口喝幹。
“好棒哦!”上官楚對待他們的态度和對孩子相差無幾。
沈蒼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聊天。
來到這個世界一直是打打殺殺,這幾天的清閑是難得的休息。
—
天邊。
江雲渡踏劍立在雲端。
他垂眸看着地面的場景。
沈蒼沒把兩人的身份公之于衆,他沒問原因,也不去打擾三人團聚。
倏地。
他眸光漸沉。
一道金紅光芒轉瞬飛來,從天而降。
段烨閃身至沈蒼身旁,笑道:“你果然在這。”
沈蒼沒看他:“怎麽樣?”
魔尊來過的第二天,碧雲天的人就齊聚崇光宗。
和小仙境四宗相比,這個“魔宗”對魔氣反而更了解,尤其是段烨和右護法朱婉婉,對解決魔氣相關的麻煩頗有心得。
至于段烨本人。
沈蒼原本有為了功法殘卷結交的打算,但幾天接觸,他的想法早已轉變。
對方的接近太過刻意,而且并不掩飾這種刻意,目的性很強,卻并不打算和他深交,加上對方資深邪教徒的身份,可想而知這種态度之下,會是更強的防備。
沈蒼并不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
“不錯。”段烨似乎看不出他的冷淡,“朱婉婉翻遍古籍,終于找到五千年前的仙魔戰場,祁寧山脈便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這麽看,像祁寧山脈這樣被魔氣覆蓋的地方,修真界不止一個。
“說來也奇怪,祁寧山從前并非這般嚴重,魔族知道這二十多年來四宗不再理會小洞天似的,擴張如此猖獗。”聽到仙魔戰場四個字,荊無憂皺着眉說,“難道是想借這戰場死灰複燃?”
這些問題,如果青華真人沒死,應該會有答案。
段烨則上前一步,笑着看向沈蒼:“若你好奇,我可帶你去見朱婉婉,問個清楚。”
沈蒼正想敷衍過去,頭頂傳來江雲渡的聲音。
“沈蒼。”
沈蒼擡頭。
他先看一眼天色。
只是黃昏,江雲渡還披着滿身夕陽餘晖,神情看不真切,耀眼奪目。
“今天這麽早?”
記起不該記起的對話,荊無憂眼皮又狂跳。
沈蒼已經和原身父母打過招呼,禦劍到江雲渡身旁:“走吧。”
段烨眸光微眯。
他看向天際兩道身影一齊離開,語氣喜怒難明:“那是誰?”
荊無憂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但對方是合體期大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清連宗弟子。”
段烨看他一眼:“名字。”
森冷的眼神讓荊無憂心頭微緊。
他只好回答:“江葉青。”
江葉青。
又是姓江。
段烨哼笑一聲,再看向早已沒了兩人蹤跡的天邊,臉上忽然面無表情。
荊無憂在一旁看着他,愈發覺得他接近沈蒼不懷好意。
下一刻。
段烨的影子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