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蒼和江雲渡一起回到住處,療傷過後,當即啓程前往祁寧山。

出于各宗過度謹慎的保護欲,他們離開時,沒有通知任何人。

即便如此,他們飛出護山大陣的瞬間,兩道身影眨眼而至,好像一直就在關注着他們的動靜,連一秒鐘都沒耽擱。

馮桓第一個趕到。

魔族事宜,江雲渡十分看重,身為碧雲天左護法,他責無旁貸,是以和碧雲天弟子們一同趕到。

只是經歷過一次江雲渡被魔族襲擊,他也是衆多支持過度保護的人之一。

主子化身修為不算高,若稍有不慎,他不敢深想。

馮桓還沒開口,第二個人影也倏然停住。

“深更半夜,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是段烨。

馮桓皺眉。

碧雲天中,他最不願與之打交道的,便是段家這兩父子。

段鴻峰口蜜腹劍,心思陰沉,當年被主子拿走宗主之位,心中自然惱恨,卻不知為何按兵不動,定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主子手中。

段烨則生性與常人不同,自幼殘忍古怪,長大後有所收斂,也性格孤僻,手段暴虐,每每見面,那張假意的笑臉更讓人不适。倒是天賦極強,七百年便是合體後期,其資質,碧雲天僅在主子之下。

然而此刻主子化身在場,不可暴露,他再不願打交道,也不能讓段烨壞了主子計劃。

“總殿使。”馮桓不動聲色。

Advertisement

段烨看向他,掃過他臉上的玄鐵面具,眼裏帶着從不屑遮掩的探究:“左護法何時學起了藏頭露尾?”

馮桓忍下去看沈蒼的沖動,平靜地說:“出門在外,小心為上。”

主子化身可行千般變化,他的道行卻還不夠。

何況他也想不到在凡間無意間遇見的一個凡人,會和主子牽扯如此深遠,當日他是以真面目真名姓面對沈蒼,今日才不得不做些遮掩。

“總殿使有何指教?”

“我不是來找你。”段烨再看他一眼,才轉向沈蒼兩人,“正巧,我還有新朋友要介紹給左護法認識。”

馮桓心中一沉。

難道這麽快,段烨就對主子有所懷疑?

這也并不稀奇。

段烨從小算是在主子身邊長大,五百年前一場大變,才漸行漸遠,若論對主子的了解,段烨自然不遑多讓。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疾速閃過,他聽到段烨緊接着說。

“這位就是沈蒼,左護法應當聽說過。”

何止聽說過。

“……”馮桓沉默片刻,看向沈蒼,“新朋友?”

段烨笑道:“不錯。我與沈蒼一見如故,極為投緣。”

沈蒼只淡淡說:“兩位,沒別的事,有勞讓一讓。”

段烨的一見如故、極為投緣,十分裏有十分的水分,他不以為然,也沒打算浪費時間糾正。

“原來如此。”

不是主子計劃有失,馮桓很快調整心情。

他用盡可能最冷淡的聲音開口,但面對江雲渡還是底氣稍顯不足:“你們如今是魔族眼中釘,處境危險,不該不辭而別。”

“沒關系。”段烨飛向沈蒼,笑意深切,“我可以護他周全。”

他的語氣讓馮桓聽得眼皮一陣狂跳。

當着主子的面挖牆角,段烨是不想活了。

沈蒼卻笑了笑:“那就謝了。”

目前為止,他的确看不出段烨的企圖。

但一個合體期修真者自願為他們保駕護航,他沒有理由拒絕。

至少對方如果想和魔族勾結,大可以暗中下手,沒必要多此一舉。

見他同意,段烨笑道:“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沈蒼不置可否。

臨行前的延誤到此結束,他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堪堪收回視線,化為流光遠去。

要走也不說一聲。

沈蒼頓了頓,才禦劍追上。

段烨墜在兩人身後。

見狀,馮桓咬了咬牙,也飛身向前。

“事關重大,總殿使不該胡來。”

段烨看了看他,笑容意味深長:“左護法對宗主總是這麽忠心耿耿。”

馮桓面色平靜。

段烨道:“若不放心,左護法盡管跟上來便是。”

看着眼前劃過的背影,馮桓皺眉。

段烨行事但憑心意,他不清楚對方接近沈蒼的緣由,也沒再追問,只凝神趕路。

主子堅持要走,他不敢相勸,段烨說的正是他随行要找的借口。

魔族想要的人是如今的線索,他絕不放心就此出事,從而讓主子失望。

沈蒼沒再關注身後的動靜。

他和江雲渡一直在最前方。

路上,江雲渡一言不發。

到了目的地,沈蒼也收起面板,擡手道:“來。”

身後的馮桓正奇怪,就見江雲渡飛身到沈蒼劍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眼睜睜看到這一幕,馮桓僵在劍上,往前又滑出一段距離,才回過神來。

不會……吧?

主子如今連旁人的世俗眼光都不再在意了……嗎?

他極力掩飾心中的震驚,幸好面具讓他輕松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随着三人緩緩下落。

段烨也沒去注意,他的目光只在沈蒼和江雲渡之間流轉,最後落在沈蒼側臉。

近日和沈蒼接觸,他看不出對方有哪裏值得江雲渡關注。

莫非是這層關系?

可江雲渡又如何得知?

“前面是魔氣範圍,你們自己小心。”沈蒼話音落下,長劍直直沒入霧氣,已然不見。

馮桓撐起靈力罩,緊緊跟了進去,可魔氣讓視野受阻,他看向周圍,根本找不到兩人的影子。

段烨也是一樣。

魔煞氣息已至外圍,連他也不能随意應對。

在魔氣中将他擺脫。

是他小瞧了沈蒼的手段。

想到這,他看向霧氣深處,臉上笑意早已消退。

魔氣深處。

絕煞陣中。

“鬼岩,別再固執了,還有其餘地方可供我們使用,這裏已被察覺,自當舍棄!”一道聲音苦口婆心。

被稱作鬼岩的人影身材高大,足有兩米,站在原地,小山一般的身軀肌肉虬結,充滿爆發力。

聽到這句話,他冷哼一聲:“千戟,你未免太過膽小。”

“我跟你說過,那兩位如今也在修真界,我們應當謹慎行事!”千戟看他一眼,不耐中帶着幾分急躁,話落看向身旁的女人,“幻蓮,你向來聰敏,難道也跟鬼岩一樣看不出眼下的危機?”

幻蓮擺弄着手裏綻放的漆黑色蓮花,笑聲酥媚:“千戟,鬼岩這個死腦筋,除了君上,還有誰能左右?”

她向前走了兩步,身上淡青紫紅的衣衫無風自動,也如她手中蓮花綻放,無骨般的身軀柔韌搖曳,散出淡淡清香,引人深陷。

千戟愣愣看她,僅僅片刻,陡然冷下臉:“幻蓮,我警告過你,不要在我身上試你的把戲。”

幻蓮擡花掩唇:“你總這樣正經,讓我怎麽忍得住。”

千戟眉頭緊皺。

他背過身,臉上只有深深的擔憂:“被奪去一半身軀,絕煞陣威力大減,計劃已有疏漏,這裏不容再有閃失。”

幻蓮和鬼岩對視一眼,才道:“你不是說,那兩人如今并不認得你?”

鬼岩也問:“你與那兩人交過手,他們實力如何?”

“……”千戟沒有回身,“我也只是遠遠遇見,不想節外生枝,沒有交手。”

“那你的魔骨?”

千戟冷靜地說:“那是一場意外。”

“我這裏絕不會有意外!”鬼岩揮手,魔氣左右分離,露出一片臉色青紫、雙眼無神的修真者,“就憑修真界的這些低等廢物,只配做我的魔傀,如何跟我作對?外圍的魔氣随他去清,到了我的絕煞陣中,我定會好好教訓他們!”

千戟說:“別忘了,當年你與幻蓮便被那兩人克制,如今還未完全恢複,更不會是他們對手。”

鬼岩不屑道:“我知道你當年被他們殺了整整兩天兩夜——”

“可憐的千戟。命懸一線時被救回的滋味的确不錯,可若是救回之後又被打成命懸一線,”幻蓮啧啧有聲,“魔族中都不曾有這樣的折磨。對了,我一直沒問,他們究竟為何如此待你?”

他們的話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久遠的一幕幕畫面從眼前浮現,千戟泛黑的臉色隐隐發綠。

鬼岩接着說:“——就算你怕了,我卻不怕他們!”

幻蓮又是一陣唏噓:“你該怕的,青霄帝君不提,啓元帝君在仙界主殺伐,脾氣确實不太好。看看他們如何對待千戟吧。”

千戟眼角抽搐,面無表情:“說夠了嗎。”

“好吧,談正事。”幻蓮掩唇輕笑,終于道,“你說得沒錯,我與鬼岩的确被那二位克制,但你也忘了,如今是在修真界,他二人也不再是帝君。”

千戟皺眉:“你什麽意思?”

幻蓮輕輕移步:“帝星已滅千年,如今你又在修真界看到他們,若我沒有猜錯,此生正是他二人轉世。不論因何轉世,不論有何玄機,仙界沒了帝君,已是空門,我們該好好把握才對。”

鬼岩滿意地笑了:“說得好!”

幻蓮看向千戟:“你未曾與他們交手,還不能确定他們如今修為幾何,我倒想稍加試探,若能在修真界将二人斬殺,毀了他們輪回之路,對君上定然大有裨益。”

曾有過同樣的想法,卻沒能實現,千戟選擇閉口不言。

“讓我來!”鬼岩捏緊拳頭,“他們是帝君時對我克制,如今已不是神仙之軀,區區修真者,能奈我何?”

幻蓮笑道:“我就算了,我的花兒不适合打打殺殺。”

話落,她翻手托起手中蓮花,漆黑花瓣朵朵脫落,飛入霧氣中,沒進魔傀額頭,留下淡淡的蓮花标記,“你的魔傀就借我一用吧,我們還需要更多獵物。”

花瓣轉淡的瞬間,濃郁的煞氣像被吸引,加倍灌入魔傀體內,撐得衆人經脈鼓脹黑紫,表皮處處滲血,不斷發出陣陣痛苦的嘶吼,雙目眦裂。

待幻蓮一聲令下,立刻四散而出!

這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來到鬼岩耳邊。

“有人送上門來了。”鬼岩聽完,蠻橫的臉上露出期待,“希望這次,能讓我玩得久一點。”

魔氣外圍。

沈蒼在山中轉了一圈,任務進度沒有提升,也沒找到對修複經脈有益的藥草。

但他發現,祁寧山和小仙境那處絕煞陣裏的場景很相似。

草木枯萎,偶爾見到一兩具靈獸的屍體,也都渾身幹癟,像被用特殊手法吸幹。

他用了兩個鑒定。

【失去生機的樹木】

【失去精血的動物】

魔族應該對這兩者有大量需求,才會不斷擴張地盤。

沈蒼看向身旁。

也許是功法的作用,他輕易分辨出魔氣和煞氣的區別。

再往前,就是絕煞陣的範圍。

小仙境絕煞陣的陣眼是一具魔族大将的骸骨,這裏的煞氣更濃重,不排除有碧雲天查出這裏是仙魔戰場的原因。

普通魔族留下的骸骨可能比不上魔族大将,但量變可以引起質變。

他還沒确定該不該進去。

幾天沒來,魔氣外圍沒有伏擊,沒有暗哨盯梢。

不過進了絕煞陣,他相信魔族一定會有所感應。

盡管有兩個碧雲天的人自願前來為他吸引火力,可對方數量占優,地形占優,情況對他比較不利。

再者,他不是孤身一個人,還要為江雲渡負責。

“你覺得呢?”

江雲渡道:“想進便進。”

沈蒼看他一眼。

雖然江雲渡平時話也不多,今天好像格外少。

心情不佳?

算了,只要別影響發揮就好。

“跟緊我。”沈蒼視線轉回身前,随意點了點他的手背,“不論如何,不要松開我的手。”

江雲渡就近看着這張只有此刻才稍顯認真的側臉,淡聲道:“嗯。”

他已習慣掌心的溫度。

何況只為解陣罷了,避免煞氣襲身,本就不該松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