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蒼和江雲渡即将進陣之前,一個人影直直沖過來。
聽到破風聲,沈蒼看過去。
是碧雲天的左護法。
他還沒做過自我介紹,姓名未知。
“你們在這!”意識到語氣略微激動,馮桓立即平複,“沒事就好。”
在魔氣中與主子失散,他已找了許久,最擔心不過是主子遇襲,而他未能及時趕到。
沈蒼看着他。
這個左護法戴着一副玄鐵面具,聲音也明顯掩飾過,低得沉悶,但語氣聽起來似曾相識。
這是第二次似曾相識。
原身和修真界的宗門不可能有交集,記憶裏也沒有任何相關,他又怎麽會對碧雲天的宗主和左護法有這樣的感覺?
對上沈蒼審視的目光,馮桓不自在地避開視線,往周圍看了看:“段烨呢?”
沈蒼反問:“他沒和你一起?”
“沒有。”馮桓不動聲色向江雲渡解釋,“此處魔氣怪異,神識難以施展,如入迷陣,我并未見他。”
沈蒼其實不太關心這兩個人的下落。
碧雲天高層,修為一定不一般,比起他們要安全許多。
他正打開游戲面板上的戰鬥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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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升到46級時自動解鎖的全新功能,識別仇恨的範圍半徑,換算為現實單位有将近92米,随等級提升。
這大概就是對方指的“神識”。
區別是,游戲的神識在這裏不會受限。
小地圖上還有系統生成的簡略圖标,枯木、山石、幽徑,一清二楚。
放眼整片山脈,半徑92米的距離還不算寬廣,但有危險也能為他預警。
“走吧。”
見沈蒼毫無退意,馮桓不由看向江雲渡。
卻發現他的主子連看他一眼都欠奉,只和沈蒼一起向前。
“……”他的眼神不禁往下滑了一瞬。
看到兩只依舊嚴絲合縫的手掌,他認命地固定好臉上的面具,緊緊跟了上去。
進入絕煞陣的前一刻,馮桓掐訣引出一道靈力罩,隔絕與煞氣間的接觸。
時隔仙魔大戰五千年,對于絕煞陣,即便碧雲天也十分缺少了解,幸而有主子前不久教授的法訣,否則以他的修為,也難在陣中行走。
沈蒼注意到身後的靈力波動。
小地圖上也立刻亮起一個閃爍的紅點,表示有仇恨單位進入戰鬥範圍。
戰鬥模式确定生效,沈蒼随手把人納入臨時友方陣營,免得混淆。
他還是按照之前的方式,從外圍緩緩向內推進。
任務是探索,不是殺怪,沒必要多費力氣。何況他也不打算在敵方大本營捅魔族的窩。
所幸這次有戰鬥模式,又有一次經驗在前,只要繞開游蕩的黑影,推進的過程就不會遇到麻煩。
馮桓一路安靜跟在兩人身後。
在這片濃重的煞氣黑霧裏,他眼前全是深深的漆黑,最多只能看見五米之內,再遠就是霧色裏隐約的輪廓。
神識被壓制。
視野受到阻礙。
他空有修為,卻只能如盲人般摸索,周圍不斷試圖擠壓來的煞氣無疑是另一道沉重枷鎖。
偏偏眼前的兩人感覺不到這些似的,在如此環境中也沒有片刻停頓。
還時不時傳來簡短的對話。
“這裏有嗎?”
“不是此處。”
馮桓不明所以。
有什麽?
“等等,走這邊。”
“嗯。”
這次馮桓有所察覺。
看到黑霧中有隐約的血紅影子疾速接近,他沉聲道:“我去殺了他。”
魔族有內部的傳訊方法,若對方已然發現他們三人蹤跡,此時放人離開,必定會引來大批追兵。
但他還沒出手,江雲渡道:“不必。”
馮桓一愣,脫口問道:“為什麽?”
沈蒼正看着地圖繞後,簡單解釋:“這裏到處是魔族眼線,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手。”
馮桓這才明白,他們的路線總是沒有規律可循,是在躲避這些眼線。
可他們又是如何得知這些黑影的下落,加以躲避?
他有心追問,可見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咽下。
沒多久,他随着沈蒼一起下落。
周圍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樣,他心裏又有疑惑。
累了,想稍作休息?
沒等他出聲,身前又有對話傳來。
“位置。”
“西北。”
“算了,你來吧。”
江雲渡看他一眼,接手禦劍轉向西北。
“……”再親密的也見過,馮桓說服自己別再大驚小怪,心中詢問的欲望也随之消散。
只是落地時,看到兩人一齊看過來,他不由眼皮一跳。
“怎麽了?”
“這裏有一具魔族骸骨。”沈蒼說,“只是我們修為低微,不如左護法道法高深,有勞了。”
馮桓只有沉默:“……”
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是在讓他負責挖墳掘墓的事實。
原來他們剛才說的有沒有,指的就是這些骨頭。
但江雲渡不開口,他除了繼續認命,別無他法。
等他把魔骨挖出收進乾坤袋:“然後呢?”
江雲渡淡聲道:“填平。”
沈蒼很同意。
不想暴露蹤跡,掃尾必須幹淨。
馮桓的臉頰抽搐兩下,已經開始後悔跟來。
沈蒼聽不到旁人的心聲,在馮桓沉默動手時,在地圖上簡單标記。
之後每掘出一具骸骨,他都在地圖上插一面小旗,記錄地點。
插過第五個,他往前一段距離,倏地停下。
地圖顯示,前方有不少紅點在閃爍,站位分散,正在附近游蕩,顯然不适合他們再繼續向前。
沈蒼轉臉和江雲渡對視:“南還是北?”
江雲渡道:“向南。”
沈蒼操作面板回到小地圖。
按原定路線,向北就回到外圈,相對安全,向南可以繼續尋找機會深入,不至于浪費目前進度。
江雲渡的選擇,向來不會和他相左。
沈蒼笑道:“那就聽你的。”
江雲渡看他一眼,沒有開口。
他們身後,馮桓木着臉跟着轉向。
一路走來,這兩位的話,傳到他的耳邊就像天書,他正在學習不去在意。
但還沒繼續趕路,他聽到沈蒼忽然沉聲道:“有人。”
江雲渡的傳音也到耳邊:“避。”
馮桓一驚,立刻閃身到一座粗壯古樹之後。
沈蒼在江雲渡傳音前就飛身到一旁的土坡下。
沒想到坡後的高度和他意料中有很大差距,但時間緊迫,他只能拉着江雲渡一起卧倒。
江雲渡猝不及防,枕着一層枯葉躺下,微轉眼就看到沈蒼的側臉。
身上糾纏的溫度、耳畔糾纏的呼吸都如此陌生,他蹙起眉頭,握住沈蒼的手稍緊,正要起身——
“聽。”沈蒼單臂撐在他肩側,右手還保持着卧倒時護在他腦後的姿勢,側耳傾聽時的輪廓顯得冷峻,“來了。”
江雲渡看着他,片刻,忽又垂眸。
半個呼吸的功夫,兩道身影出現在他們剛才的必經之路。
兩人一男一女,渾身都有淺淺煞氣在上下盤旋,膚色泛黑,和尋常修真者有明顯不同。
男子身法鬼魅,身形詭秘,在魔煞霧色中更有一種谲異的森寒,令人望而生畏。
女子步步生蓮,妖冶的體态妩媚多姿,那張臉不做表情便已格外動人,深沉的膚色在她身上并不醜陋,反而有種別樣的異域風情。
僅僅看着她,馮桓皺眉閉眼平複,才穩住心神。
“為何停下。”
“千戟,不要再皺着眉了。當年你我随君上出征時,你并非如此小心翼翼,你的膽魄,果真被那兩天兩夜殺盡了嗎?”
千戟?
馮桓心中大震。
魔将千戟不是已于五千年前葬身修真界嗎,怎麽會死而複生?
這個女子直呼千戟姓名,又是何人?
“你也認為是我太過怕事?”
“我與鬼岩的想法自然不同,但你真的未曾與他們交手嗎?”
千戟轉眼看她。
幻蓮輕輕發笑:“放心,我并未指責你,比起鬼岩,我一向更喜歡和你共事。”
千戟看回西北方,眼底晦暗不明:“鬼岩殺念太重,你應該勸他。”
幻蓮不以為然:“修真界罷了,有誰能與鬼岩一較高低?他喜歡和獵物玩玩游戲,也算是一種消磨,我何必掃了他的興。”
千戟不再堅持。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醒來後的千年,若沒有游戲消磨,豈非太過無趣。
自從見過帝君轉世,這一切輕松的念頭都已成過去。
他承認幻蓮的說法,甚至同意鬼岩的嘲諷,他曾經并不如此膽小怕事。
但五千年前的一幕只是原因之一。
帝星熄滅,他原以為是魔族轉機,卻成了帝君轉世。每每想到這一點,總有淡淡不安在他心頭萦繞。
希望,這只是他的多慮。
“過去吧,鬼岩該等急了。”
如來時一樣。
兩人的身影疾速遠去時也無聲無息。
沈蒼看着兩個紅點消失在小地圖,還沒起身,聽到身後傳來半聲倒吸的涼氣。
錯覺?
他回頭,看到帶着面具的左護法直挺挺站在原地。
“你還在等什麽?”
再聽到江雲渡的聲音,沈蒼才繼續動作。
他起身拂去腰間的塵土,擡頭看到江雲渡,笑道:“別動。”
江雲渡眉間還有未散的痕跡,卻任由沈蒼摘去他發間的碎葉。
馮桓僵着臉看兩人在他眼前打情罵俏,忍不住想到手裏的絕情丹方。
他很想問一問主子。
情劫還渡嗎?
絕情丹還要煉嗎?
在他胡思亂想間,沈蒼已經和江雲渡往剛才兩人來時的方向飛去。
千戟。
沈蒼對這個名字也有印象。
他和江雲渡從魔族手裏拿回的一半骸骨,就來自魔将千戟。
既然魔将千戟沒有死,當時和他們交手未遂的,應該就是本人。
荊無憂說過,魔君麾下有三大得力部将,剛才的兩人,加上他們話中的鬼岩,正巧是三個人。
魔君三大部将全部死而複生,這對修真界恐怕不是好兆頭。
沈蒼看向任務列表。
這個“魔族陰謀”,難道就是劇情主線?
“我們這是去哪?”馮桓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一路上除了做苦力挖骨頭,一事無成,雖說原本是為了保護主子安危,事到如今他也看得清楚明白。
主子根本無需他保護,和這個沈蒼在一起,他們在令修真界膽寒的魔煞氣息裏實在應付自如。
“他們傾巢而出,說明內部防守空虛,方便我們過去一探究竟。”看在對方包攬髒活累活的份上,沈蒼耐心解釋。
馮桓聽完,欲言又止。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明知這裏有如此強大的敵人,不該第一時間回去求援嗎?
而且絕煞陣是魔族據地,他們如何能從中找出魔族在何處安身?
但漸漸的,他發現不再為解陣走走停停後,兩人穿梭的速度自始至終沒有減弱,簡直視魔氣如無物。
主子是大乘期境界,他還能理解,這個沈蒼……
馮桓正想着,聽到沈蒼說。
“到了。”
沈蒼暫緩腳步,先看了看周圍地形。
很平坦,看來魔族很有自信,選址沒費什麽心思,只是選在山脈深處。
不過他看到地圖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洞穴标記。
裏面應該才是主菜。
沈蒼掃過洞穴附近相對密集的紅點,看向江雲渡:“能應付嗎?”
“嗯。”
沈蒼笑了笑,不由想起進修真界之前,在亂雲堆的最後一場戰鬥,和眼下這場很相似。
“那就上吧。”
馮桓下意識招手。
別吧!
太沖動了吧!
他們勢單力薄,容易吃虧啊!
但沈蒼和江雲渡已經閃身到洞穴之前。
馮桓往後看了一眼,心跳難免有些微加快。
方才只是一個魔将千戟,就讓他心生退意,如果察覺到這裏被人闖入,三人一定齊聚,到那時,他能不能護住主子還是未知數。
可是……
又能怎麽辦呢?
他再回頭看向江雲渡和沈蒼。
面對這兩位祖宗,他除了認命,還能如何……
想到這,馮桓木着臉,也直直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