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跳級

王梅一直想要個親生孩子。結婚大半年沒動靜,她就不知從哪兒求了所謂的“生子秘方”,沒事在家熬一些亂七八糟的草藥,弄得一屋子藥味。還學人拜佛,買了個陶瓷的送子娘娘像供在客廳角落。

徐建兵嘴上沒說,心裏也是喜歡多子多福那一套的,雖然已經子女雙全,真能再有個孩子也高興,就沒攔着。

徐寧玉只覺得一言難盡。有那求神拜佛的工夫還不如去大醫院檢查一下。何況生不出孩子,和男人也有關系,只女的吃藥管什麽用。只是這些話他可沒法說出口。

折騰了兩年,王梅人都弄得有點神經了,去年底總算成功懷孕。因為徐建兵已經有兩個子女,她這胎依然算超生,月份大一點就躲計劃生育,去了徐家店村徐寧玉爺奶家待産,徐建兵一到周末就過去。

現在家裏都靠徐馨寧擔着,才十二歲的小姑娘,一天要做三頓飯,還有各種的家務,實在辛苦。

徐寧玉也不能光讓個小姑娘照顧自己。之前年紀小幫不上忙就算了,現在他力氣比以前大很多,就把自己能做的事情盡量做好。掃地擦桌子、中午提前把米飯煮上,才七歲的娃娃,還沒廚房水泥板搭的竈臺高,他就先搬個小凳子,再站在椅子上就能夠到了,幹起活來也有模有樣。

三頭身的小家夥抱着比自己個頭高多了的掃帚掃地,看得徐馨寧又心疼又覺得可愛。她不讓弟弟幫忙,覺得小玉是男孩,還那麽小,怎麽能幹家務活。不管是徐建兵,還是周圍鄰居家的男人,很少會幹洗碗洗衣服這種小活。

徐寧玉不聽她的,反而小臉一板,教導人的話張口就來:“姐,男的怎麽就不能幹家務了?家裏就我們兩個,我也一起幫忙,幹活不更快嗎?”聲音跟蹦豆似的,特別脆生。

徐馨寧一向讓着弟弟,即便徐寧玉比她小了好幾歲。争不過弟弟,她只好不放心地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別傷到了,累了就別幹了。”小姑娘心裏也不是不高興,只覺得她弟和周圍的男性都不一樣,對弟弟更是喜歡得不行。

到了七月份,距離王梅的預産期還剩幾天,徐建兵請了七天的年假去陪着她。這段時間他顧不了家裏,正好徐馨寧也放暑假了,他就打算送姐弟倆去爺奶家小住。

農村無論空氣還是環境,都比比礦上好。礦上每天拉煤的大卡車不斷,穿着淺色衣服鞋子出去一趟,回來就髒得不成樣子。只是徐寧玉對爺奶家的印象很糟糕,所以不愛去那。

他爺爺奶奶和大伯一家一起過,七個人住三間泥瓦房,有個小院子,散養了一群雞鴨。這時候水泥精貴,院子不像後世那樣打了水泥地,而且一家沒幾個勤快人,雞屎鴨屎從來不及時清理,弄得院子裏到處都是,味道特別難聞。

去年,徐建兵帶着他們上門拜年的時候,徐寧玉一進門就不小心踩到了一泡雞屎,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反胃。他忙說:“我想去姥爺家過幾天。”

他有打算跳級。今年九月他就要上小學了,小學的知識對他來說沒有難度,按部就班地從一年級念起有點浪費時間,他就想跳級。他也不準備太過顯眼,跳個兩三級就好。之前他已經和徐建兵提過這事,原本就準備去姥爺家找大姨幫忙的。

徐寧玉的姥爺退休前是礦上生産隊的小領導,所以家裏條件和周圍人相比算中上等。

姥姥是普通的家庭婦女,不識字,但待人極為和氣。就是身體不太好,有慢性支氣管炎,時常要吃藥。也是因為這,當初徐寧玉剛出生徐建兵沒有麻煩他姥姥幫忙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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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和姥姥這輩子只生了兩個女兒,在如今重男輕女的大環境下不是不遺憾。但他們對女兒一樣培養,更是難得地重視教育,供兩個女兒讀書。有那親戚說怪話,什麽女兒以後都是別人家的,花那錢幹嘛,還有要過繼男孩來的,都被姥爺罵走了。姥爺是爆脾氣。

徐寧玉的母親在家排第二,上面徐寧玉還有個大姨,叫陳秀英。大姨念完高中沒考上大中專,也不想複讀,姥爺就托人找了關系,把她送到了礦中學小學部當代課老師。礦中學全名“淮水礦務局第四十八中學”,全校八個年級,十幾個班,規模不大。

大姨早幾年就離婚了,一直帶着兒子在娘家過。她前夫是礦上安檢員,跟一個同事的老婆有不正當關系,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公婆求陳秀英看在孩子的份上忍下來,還說什麽:“男人都會犯點錯,只要回家就好。”大姨的性子和姥爺很像,比較強勢,哪能受那個氣,堅決離婚。孩子和家裏錢都歸她,每月那男人家還要給生活費。

上輩子徐寧玉其實和姥爺家關系不太親。徐建兵再婚後,和徐寧玉姥爺那邊關系比較尴尬,加上王梅一直有意阻攔,他就很少帶徐寧玉姐弟倆去姥爺家。

姥爺愛面子,再說他是長輩,拉不下臉去求着和小輩搞好關系。姥姥倒是時不時會來學校給他們姐弟送些吃的,大姨過年的時候也會拿些衣服、營養品之類的過來。不過那時候王梅管着家裏,那些東西多數用不到他們姐弟身上。

九幾年國家教育體制改革,礦中學被裁撤,有編制的老師都分到了鎮上,大姨這樣沒有編制的老師就下崗了,每個月只有幾百塊錢的基本工資。大姨很能累,去擺攤賣早點,起早貪黑的,四十多歲頭發就白了一半。

差不多也是那個時間,姥爺生病去礦衛生院打青黴素,結果醫生疏忽,沒給他做皮試,産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人很快走了,徐寧玉都沒見到他最後一面。

那時徐寧玉還小,要到高中之後才算真正成長,有了分辨能力,很多事情能自己做主了。每次放假他都會去看望姥姥,和大姨表哥的關系很親。

重來一次,徐寧玉當然更要和姥爺一家親近,到了星期天就讓徐建兵帶他去姥爺家。姥爺和陳秀英對徐建兵冷淡,對徐寧玉姐弟可不會給臉色。憐惜小姐弟倆沒了親媽,更添了幾分疼愛,零食衣服都沒少給他們買。

大姨是學校老師,徐寧玉想跳級,當然先找自家人幫忙。他這兩年主動跟着徐馨寧讀書識字,小學的知識很簡單,他不用怎麽展現學習能力,家裏人已經把他當成了小神童。

課文讀幾遍就會背,字學得特別快,好好培養,家裏指不定要出個大學生。徐建兵當時開心地抱着兒子舉高高,原地轉了好幾圈。不過他謹慎慣了,不讓家裏人往外說。孩子這麽小,萬一別人有不好的心思,哭都來不及。

對于兒子要跳級的想法,徐建兵開始有些猶豫,問徐寧玉:“能跟上嗎?”

徐寧玉回答地肯定:“我能。”徐建兵就不反對了。孩子大姨是老師,這事應該不難。

“行,那就去你姥爺家。你姥身體不好,去了可不能淘氣。”兒子聰明又有主見,徐建兵這幾年越發順着他。怕徐寧玉失望,他還安慰道,“能跳級就跳,跳不了就慢慢念,咱不着急。”

徐馨寧聽說不用去爺奶家,也開心地去收拾衣服了。她害怕奶奶,寧願去姥爺家。

夏天-衣服薄,給徐寧玉帶兩三套短袖小汗衫和短褲,徐馨寧又裝了兩條裙子,還有換洗的小衣服,也沒把她的書包裝滿。

徐建兵裝了瓶麥乳精,一袋奶粉,在小賣部買了兩袋桔子餅幹,就騎上他的二八大杠,載着兩個孩子去了他們姥爺家。

車子前面的大杠一向是家裏年紀小的孩字的座位,徐寧玉側身坐在杠上,小手搭在車把上,覺得屁股底下有點硌。他很少出家屬樓,因為外面實在沒啥可看的,到處都是灰撲撲的,沒有後世鮮亮的廣告牌,也沒多少綠化。不下雨的天尤其髒,馬路邊灑落的煤灰刮得到處都是。

姥爺家住的是西橋礦最早蓋的福利房,在徐寧玉家這片樓房的西邊。那一片全部是平房,就被叫做西平房。

西平房的房子雖然也是只有廚房的兩居室,但帶個小院,院子外面供人來去的空地挺寬,大家就在院牆外面再加蓋個小屋子,占上半邊的空地,家裏地方就更大了。

姥爺家的院門敞着,姥姥和大姨一人坐了個小板凳在那洗豆角,足有一大盆。姥爺家院裏牆根邊有一小片菜地,這時節豆角挂老長,還往徐家送過幾次,大家都快吃夠了,就準備做成酸豆角。

見徐建兵帶徐馨寧姐弟倆來了,姥姥馬上驚喜地放下手裏的活,笑着說:“建兵來啦,今天咋沒上班?”

陳秀英不鹹不淡地掃了徐建兵一眼,只招呼兩個孩子。

徐馨寧姐弟和姥姥、大姨問好,徐建兵就站在院門口說:“媽,老家有事,我得去幾天,他們姐倆就樂意來姥爺家過,麻煩媽幫我看一陣子。”

“你只管去,我剛還和他大姨說,這放假了,讓小馨和小玉來這過呢。你忙你的,不着急來接。”姥姥沒有二話,兩只手摟着小姐弟倆,臉上笑開了花。

“那麻煩媽和大姐了。爸和濤濤都不在嗎?”徐建兵往裏屋看了一眼。雖然心裏很怵孩子姥爺,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每次來了都得跟老爺子打聲招呼。濤濤就是陳秀英的兒子,大名陳濤。院子裏講話聲這麽大,屋裏也沒動靜,八成是不在家。

姥姥果然就說:“他姥爺哪能閑住,去壩上釣魚了,濤濤也跟去了。”西橋礦南邊就是淮水河,河兩岸蓋了大壩,不少人愛去那邊釣魚。

徐建兵悄悄松了口氣,又客氣了幾句,把東西放到屋裏,就趕緊騎車走了。去徐家店那邊要轉兩趟車,還得走一段路,不能耽擱。

看他走了,陳秀英這才過來,親熱地把徐寧玉抱起來:“哎呦,咱家小玉又重了,快成小胖墩了。”伸手捏捏徐寧玉的小胖臉,拍拍他鼓鼓的肚子。徐寧玉今天穿的小短袖衫被小肚子頂出了一個圓潤的小弧度,手感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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