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學
礦中學的校長姓魏，也住在西平房，就在前面幾排。陳秀英帶着徐寧玉往那邊走沒多遠，就看到路邊一棵大樹下，一群老頭在圍觀當中兩個老頭下棋。老頭們讨論下一步該往哪兒走，一個個争得臉紅脖子粗，完全沒有觀棋不語的風範。
大姨朝那邊喊了聲：“魏校長！”
一個約莫五十歲出頭，穿着白色老頭衫、肥短褲的老頭立刻轉過身：“陳秀英啊，找我什麽事？”老頭很瘦，手裏還晃着一把大蒲扇，看起來一點不像個知識分子。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這邊走，到跟前了，陳秀英就跟他介紹：“魏校長，這是我家外甥。小孩子才七歲，腦子可好用了，自己在家看他姐的書，就把一二年級都給學會了。之前也沒往外說，還是要上學了我才知道，讓他做了一二年級的數學卷子，基本全對。您看看，能不能給他辦個跳級。”
徐寧玉彬彬有禮地喊了聲：“校長好。”小奶音脆脆的。
魏校長低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特別漂亮的男孩。男孩皮膚很白，臉蛋肉嘟嘟的，很招人喜歡，尤其一雙大眼睛，亮得出奇。這孩子跟一般小孩很不一樣，見到大人一點不怵，說話落落大方，渾身都透着股聰明勁。
他心裏已經信了一半，看了陳秀英過來的試卷，不自覺地連連點頭：“這做的是不錯。行，到家去，我出點題讓他做。”
考試徐寧玉一點都不怕，慢騰騰地跟在後面。還在路上呢，魏校長就用哄小孩的語氣和徐寧玉套近乎：“小朋友，跟爺爺說你叫什麽名字？”
那哄小孩的語氣讓徐寧玉身上都快要起雞皮疙瘩了，勉強忍着說：“我叫徐寧玉。”
“平時在家怎麽學習的？”
“自己學，不會的問我姐。我姐馬上念初一了。”
這麽小的孩子，說話還帶着奶音呢，但是口齒清楚，條理分明，魏校長越看越喜歡，對陳秀英誇贊道：“我頭一次見到這麽聰明的小孩，眼睛裏全是靈氣。”
陳秀英心裏高興。嘴上謙虛：“小孩子不經誇，您這麽說他可當真了。”
魏校長家裏人幾乎都在學校上班，也都認識陳秀英，去了那邊，全都和她打招呼。知道她帶着外甥來想跳級，更是都圍到屋裏看熱鬧。
魏校長有幾十年的教學經驗，都不用看書，拿了個本子出來，刷刷寫了十幾個拼音，讓徐寧玉在底下寫漢字。又讓他用“好像”和“有的……有的……”造句子，再仿寫句子，默寫古詩什麽的。
徐寧玉一點停頓都沒有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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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不錯，哎，真聰明，這得有三年級的水平了。”魏校長看着本子上工工整整的字喜笑顏開，“行，讓他先念三年級看看。孩子太小了，也沒上過學，先适應适應。”他就跟徐寧玉大姨商議。
商議完，魏校長又換了副表情，故意板起臉，低頭對徐寧玉說：“徐寧玉小朋友，開學你就能上三年級了。但是呢，學習要用功，不能驕傲。要是老師說你跟不上，或者考試沒有得雙百，我還會你留級。”
“嗯，我能考雙百。”徐寧玉矜持地應了聲，故作老成的小肉臉看起來實在可愛。
校長妻子也是喜歡得不行，樂呵呵地和陳秀英說：“你外甥比那個紅孩兒還俊。”八七版《西游記》當年一播出就引起了轟動，大家平時聊天很愛用裏面的臺詞和人物。此後《西游記》年年重播，這會兒暑假正好放到這一段。
校長妻子又開玩笑地跟徐寧玉大姨說：“我家婷婷比你外甥大了幾歲，不然真想跟你們家結個娃娃親。”
徐寧玉一囧，大姨已經大笑起來：“嬸，咱這可是新時代了，可不興再搞娃娃親。”
魏校長答應讓徐寧玉開學後直接念三年級，而且不收學費。如果能跟得上，到時候他再去教育局打報告，辦跳級手續。主要還是怕這麽小的孩子不能适應，跳級之後再留級就難看了，他的臉上也挂不住。
大姨也不反對，徐寧玉上學的事就定了下來。回去姥姥又燒了一桌子菜慶祝，全家人都特別高興。
在姥爺家住了幾天，徐建兵來接他們回家。王梅已經順利生下個男孩，回了礦上坐月子。
徐寧玉一到家就聽她抱怨，好像是在徐寧玉爺奶家住了一陣，又被她媽接回了娘家，結果跟他弟媳婦鬧得很不愉快，所以待不住了。
上輩子王梅總能拿很多東西回去，娘家人和弟媳婦都捧着她。如今帶回去的東西不多，還在家過這麽久，雞毛蒜皮的事情很容易發生矛盾。不過王梅只是氣了一會兒，又高興地摟着兒子，跟個得勝的将軍似的。她生了兒子，就是徐家的功臣。
徐寧玉冷眼看她一臉得意地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把徐建兵使喚得團團轉，自顧自地和徐馨寧一起收拾書本，把自己的衣服和姥爺一家給買的東西拿出來放好。
徐馨寧沒他那麽沉得住氣，忍不住開心地和父親報喜：“爸，大姨去找了校長，小玉開學就能直接念三年級了，還不用交學費。”
“這麽好啊！”徐建兵很驚喜，看兒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剛剛去孩子姥爺家，急着回來沒久待，也沒人跟他說這事。
王梅也吃了一驚，偷偷打量着徐寧玉。早就知道這小孩聰明，但聰明的孩子多了，也有好多不用在正道上的，沒想到這小孩腦瓜子真這麽好使，在家看看書就能跳着上學了。
盡管不喜歡徐寧玉，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特別能坐得住，九成的大學坯子，以後肯定有出息。低頭看看懷裏兒子，她都三十了，徐建兵三十多，等兒子長大他倆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将來指不定要靠他哥。
王梅收起了張狂的表情，馬上換了副笑模樣：“我就說小玉這孩子聰明着呢，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又親熱地喊徐寧玉來看弟弟：“以後小玉也是哥哥了，可要照顧弟弟。”
顧及到徐建兵，徐寧玉意思意思地站在旁邊看了一眼。嬰兒皮膚紅紅的，眼睛也腫着，真是不好看。這小子後來取的大名是徐金龍，因為今年是蛇年，本地人覺得蛇跟折本的折同音，屬蛇不吉利，喜歡把蛇叫小龍，就取了這樣的名字。
徐金龍長大了樣貌還算周正，就是被王梅慣得性子有些浮，吃不了苦。書沒念出來，礦上招工，家裏花錢把他弄去，卻因為總曠工被開除了，之後偶爾幹個臨時工，基本就是在家啃老。
這小子倒是挺怕徐寧玉的，在徐寧玉跟前不敢耍小孩脾氣。不過他有親爸親媽在，徐寧玉從沒管教過他。這種事最是吃力不讨好。
家裏多了個嬰兒，比以前鬧騰了很多。嬰兒想哭了可不會分時間和場合，徐寧玉最不喜歡吵鬧，也只能忍着。他現在還是那個念頭，就換個隔音的大房子住。
還好很快到了九月，學校開學了，他不用一整天都待在家裏。學校九月一號報名，正好是周末，徐建兵帶徐馨寧和徐寧玉去學校交錢報名，領了新課本，九月二號正式開學。徐寧玉念三年級，徐馨寧念初一。
只是關于如何上學，又出了點小麻煩。首發l
礦中學的初中部早上七點半上課，比小學要提前一小時。徐建兵也是七點半上班，只來得及送徐馨寧，就顧不上送徐寧玉了。要是一起去學校又太早，小學部的教室都沒開門呢。王梅要看孩子，這一棟樓熟人家孩子年紀都大了，正巧沒有上小學的，找不到人順路帶一下。
姥爺倒是說可以接送他。可是姥爺家裏也就一輛自行車，大姨上班要騎，她時間比學生還要早，而且來回實在太麻煩。最後，徐寧玉就堅持要自己去學校，誰也不準送他。
學校離家屬區不遠，走路大概十幾分鐘。這時候路上很少見到汽車，也沒有拐賣小孩的，其實挺安全。大多數人自己家都吃不飽飯了，誰會想要那麽多小孩。甚至時不時還能見到棄嬰。
徐寧玉說服了家人，到了二號早上，他吃了早飯，就背上嶄新的小書包，扶着牆壁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下樓，自己去上學了。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外面空氣挺不錯，就是水泥路時間久了，坑坑窪窪的，到處積了一灘灘的泥水。
這季節早晚天氣有點涼，徐寧玉穿着簇新的藍色運動服。運動服前後都印着彩色的英文字母，看起來很新潮，是大姨帶了他們姐弟去縣城給買的。他走路就特別小心，生怕泥水濺到身上。
走了沒多會兒，一輛自行車忽然從他身旁飛快駛過去，車輪登時揚起一大灘水，不少濺到了他的運動褲上。徐寧玉擡頭瞪了那個沒素質的騎車人後背一眼，抿着嘴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使勁擦了擦褲子。
這時候，背後忽然傳來幾聲輕笑，他偏頭往後瞥了一眼，看到個皮膚微黑的高個男孩也騎着車子準備過來。
男孩十一二歲的樣子，虎頭虎腦的，個頭比同齡人應該高出一截，估計得有一米六了。他騎着輛很破舊的大杠車，慢慢地握着手閘停到徐寧玉身邊，可是一說話就讓徐寧玉特別來氣：
“愛幹淨的小胖孩，你背着小書包也是去上學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