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時間轉瞬到了11月份,局勢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一是因為入冬後,物資需求陡增,夏天的時候穿着單衣在地上随便一躺也能入睡,冬天則需要棉衣棉被才能抵禦嚴寒。
抵禦力弱則容易滋生流感,基地人口聚集,流感傳播速度又快。再加上儲備物資在不斷耗用卻沒辦法開田種植生産,一時之間,整個基地的精神面貌都有些低沉。
更可怕的是,基地初期以救援群衆和搶救物資為主要目标,那些沒來得及處理的喪屍不斷進化,學習能力不斷增強。能模仿人類的行為設置誘餌,制造陷阱,使用武器,而且數次有組織,有目的的對基地發起攻擊。
北區基地與其他基地取得聯系,最終确定了多方聯動、消滅喪屍潮、絕地反攻的戰略目标。
基地的死亡人數開始直線上升,有些人早上還見到,晚間的時候基地廣播就通報了他犧牲的消息。
廉曜有時候三天回來一次,有時候一周回來一次,雖然他極力不想将負面情緒帶回家裏,但很多次桃夭從睡夢中醒來,都看到廉曜靠在牆上,望着窗戶外面的世界,眉眼籠罩的是讓人參不透的深沉。
廉曜不說,桃夭也不問。
直到有一天早上廉曜鬧得很兇,有着一種抵死纏綿的意味,只是後半段的時候又有些溫柔,用手指拂過她的碎發,描摹過她的眉眼,甚至在她的眉心落下了極為珍重的一吻。明明渾身熱氣騰騰從不怕冷的一個人,這一吻卻輕而涼。
廉曜離開的時候,桃夭翻了一個身,藏藍色的枕面很快染上濕意。
廉曜犧牲的消息是和戰略大反攻取得勝利的消息一同出現在廣播裏的。
“喪屍王被剿滅,譚明少校正帶着剩餘部隊在做最後的戰場清掃。下面播報在此次圍剿喪屍潮戰役當中英勇犧牲的戰士。”
年輕的女播音員聲音裏面染上了一絲哭腔。
“廉曜,在抗擊喪屍王的過程中,抱着必死的決心與喪屍王同歸于盡,追授上校軍銜。”
“唐翔飛,在喪屍王設置的電網陷阱中,以身作盾,幫助隊友尋得生機,追授上校軍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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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多桃夭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出現在廣播裏,每一個字桃夭都入耳了,可桃夭好像喪失了語言理解能力,每個字都聽不懂。
彼時桃夭正在操場上提供診療服務,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同情和哀傷,她有些慌亂的避開這些人的視線,望向遠方。
冬日的日頭沒有那麽明亮,光線灑在人身上也不夠暖洋洋,就像那日廉曜在她眉心落下的一吻,輕而涼。
“節哀順變。”
當顧易雲少校聲音沉痛的按住她的肩頭的時候,桃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廉曜犧牲了。
杜羲回到基地後第1件事情,就是找到桃夭,跪下給她磕頭。從杜羲痛哭流涕的話語裏,廉曜犧牲那日的場景,桃夭了解的更加具體。
喪屍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随時有戰友變成喪屍的情況發生,杜羲一個不防,差點被突然變異的戰友抓傷,是廉曜替他擋了一下。只是躲的不夠及時,廉曜的脖頸還是被喪屍抓撓了一道。
廉曜摸了下脖頸的傷痕,目光暗淡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竟然難得的溫和:“幫我照顧好桃夭,讓她別忘了我。”
“算了。”廉曜搖了搖頭,“還是忘了我吧。守着一個人太辛苦了,讓她好好生活。”
接着他義無反顧的追上喪屍王,點燃了身上的炸藥包。
不少戰士都在身上綁了炸藥包,怕感染後戰友舍不得給自己喂子彈,也不想自己失去理智後傷害戰友。索性趁着自己還清醒,能拉一個墊背的是一個。
廉曜奔向了喪屍王,只有他的速度能夠追上喪屍王,這個喪屍王讓所有戰士都吃了好大一番苦頭。
當杜羲講完事情的原委,譚明少校将一個紅木盒遞到桃夭的面前,裏面有廉曜的軍功章和一些信,每次執行任務之前,戰士們都會留下一封信。
桃夭将杜羲和譚明少校送出了門,靠牆坐在了卧室的地板上,一封一封的拆着信件。
壓在最上面的幾封信寫得比較草率。
“晦氣,我又不會死,寫什麽遺書?”
“好不容易和桃夭複合,我怎麽能便宜別的人?”
“這次任務結束,要好好陪桃夭一段時間,連軸轉了三天了,想她。”
直到桃夭顫着手,打開最後一封信:
桃夭,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這是我之前從來沒有設想過的事情。如果陪你走到生命最後的那個人不是我,想想就又擔心又嫉妒。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多博愛的人,我有私心,多數時候,我只想守着你,守着我們的小家。
但我可能也算不上冷血,我舍不得杜羲宋城湛越,也不忍心眼睜睜看着那些短暫出現在我們生命裏,叫過我會長,叫過我學長,叫過我戰友的人,在我面前倒下。
我之前看戰争片,有些好奇支撐那些戰士的是怎麽樣的意志與信念?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不是不畏懼槍林彈雨,只是割舍不下。有些人割舍不下那些情感連接,有些人誓死都要成為背後幸存者的最後一道防線。
桃夭,別怪我。雖然此前答應你要好好保護自己,但我可能已經無法獨善其身了。
永遠愛你。
信件散在地上,桃夭抱膝蜷縮在一起,哭的泣不成聲。
【嗚嗚嗚,給孩子刀傻了,廉曜、唐翔飛每個人都犧牲的好慘烈。】
【廉曜唐翔飛又不是真的死了,雖然我也敬佩他們的犧牲,可這到底也只是一次模拟,死了還能活。可還陷在模拟地圖裏面的至親至友,卻要背負着他們的死亡,繼續生活下去。看看桃夭就知道了,苦的是未亡人。】
廉曜從模拟地圖裏面出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沖到了桃夭的面前,桃夭的頭部背部還接着設備,很安靜也很平靜,這個時候他犧牲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遞到基地裏面。
工作人員在模拟場域外面示意他快些退場,不要幹擾其他的模拟人員,廉曜無動于衷,還是院長穆意的一句話喚醒了他:“你就不想知道你死後,其他人還發生了什麽?”
從模拟場域出來,廉曜很快打開了模拟直播,看到桃夭哭到渾身顫抖的模樣,廉曜十指扣進肉裏,很快就鮮血淋漓。
喪屍王被剿滅的三個月後,基地內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青市的科研團隊研發出了喪屍疫苗,即使被喪屍抓蹭到,也有50%不被感染的可能,而且項目團隊正在試圖研發出更高品質的喪屍疫苗。
主持疫苗研發的研究員是一個年輕人,名字叫蘇炎,很快就會來北區基地交流疫苗研發心得。
軍部休息室裏,聽到身旁廉曜突然急促的呼吸聲,唐翔飛明目張膽的輕笑了一聲。
喪屍王被剿滅一年後,最新款的喪屍疫苗被研發出來,使用後抗擊感染的概率可以提高到90%。越來越多的幸存者離開基地,帶着家人去已經被消除幹淨喪屍的城區生活。
這年春節,基地放了長長的一盤鞭炮,意在消除晦氣,除舊迎新。杜羲早早地上門為桃夭貼對聯、貼窗花,桃夭的臉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晚間的時候,一群人湊在一起吃火鍋。有杜羲宋城湛越,也有薛覓沈萱,還有蘇炎。
蘇炎剛到基地的時候,杜羲對他敵意很大,可後來杜羲也慢慢接納了他。因為桃夭的狀态太差了,而廉曜說過,想要桃夭好好生活。
吃完飯後,所有人相擁着告別,說的都是吉利話,滿懷希望地期待明天,期待新的一年。
送走杜羲他們後,桃夭又重新變回很安靜的模樣。杜羲他們臨走前将廚房客廳打掃得很幹淨,桃夭沒有什麽可以做的,就搬了一張凳子,坐在卧室的窗邊。
窗外開始下雪,有幸存者正站在操場上倒數秒數,桃夭眼神沒有焦距的看向遠方,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模拟地圖還有10秒結束,不少桃夭的粉絲都抱着光腦在偷偷的抹眼淚。
【該死的末世地圖,終于結束了。】
【嗚嗚嗚,太心疼了。】
【太絕望了,實在是太絕望了。】
【所有人都過上了平靜安寧的生活,唯有桃夭像是守着一座孤墳。】
“10”
“9”
“8”
“7”
“6”
“5”
“4”
“3”
“2”
“1”
桃夭安靜的聽着幸存者數秒迎接新年,等到最後一個數字被數出來,桃夭頭頂的燈光突然變得無限亮。望着周圍絢麗的燈光,桃夭腦子遲鈍的有些轉不動。直到看到模拟場域外廉曜安好的身影,她才一剎那淚如雨下。
廉曜死的時候屍骨無存,桃夭給廉曜立的是衣冠冢,桃夭連廉曜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廉曜驚慌失措的視線中,桃夭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