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桃夭再醒來的時候,眼神很平靜。好像那樣濃烈的愛恨,都在一覺醒來消失的一幹二淨。

廉曜一直守在桃夭的旁邊,看見桃夭醒來的欣喜,轉瞬化成了不知所措的膽怯。

醫療人員檢查後得出結論,桃夭沒有失憶,也沒有忘記,只是她身體裏好像有一種獨特的防禦機制,快速消解了那些創傷與悲痛。

娛樂圈有一個詞叫做出戲,桃夭将現實的自己與模拟地圖的自己割裂開了。

醫療人員将結論告訴廉曜後,廉曜好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半個月後,第2期模拟地圖如期而至,有些人退出了,有些人加入了,新加入的選手當中人氣最高的就屬章家千金章谷蕾。桃夭出場後,直播的彈幕一片刷屏。

【女鵝,好久不見。】

【還以為你情緒崩潰了,吓死媽媽了。】

【聽說桃夭和廉曜沒有走到一起哎,難道是因為家世的原因?章家和廉家倒是門當戶對。】

【管他去死,拒絕捆綁,女鵝獨美。】

工作人員在桃夭身上安裝設備的時候,桃夭甚至笑盈盈的沖着攝像頭打了一個招呼,直看的杜羲等人有些咋舌。

杜羲以為,從模拟地圖出來以後,桃夭和廉曜應該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沒想到人家入戲很深,出戲也很快。再見面時大大方方的點頭問好,面對廉曜與面對自己,竟然是一般無二的。杜羲不能理解,當真有人能将情感割裂的如此清楚嗎?

即使過了半個月,杜羲仍舊覺得末世經歷的那些記憶猶新,畢竟他在模拟地圖裏面經歷的是和現實生活一樣,同等漫長的人生。

藍色光幕緩緩落下,杜羲來不及思考,就投入到了第2場模拟裏面去。

桃夭抱着包裹坐在拖拉機上一言不發,坐在靠邊的地上,白淨的臉龐上一絲笑意也無。一直暗地裏瞅她的唐翔飛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大院裏面最驕矜的小公主,有一天會變成落難的鳳凰。

先是父母的成分被批判,兩口子連家都沒回,直接被下放到農場去改造。再然後就是桃夭,為了不被這場運動波及,主動填報了上山下鄉名額,在黑七類的帽子被戴上之前,逃離了政治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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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翔飛是知道下鄉的生活有多苦的,最主要的是沒有希望。鄰居家的姐姐下鄉三年後一直都找不到機會回來,前幾天鄰家嬸嬸收到電報,說已經在當地找了村民嫁了,如果有機會的話,過年帶回來給他們見見。鄰家嬸嬸知道消息後大哭一場,直接病倒了。

唐翔飛的媽媽一邊給他收拾行李一邊說,自己嬌寵長大的姑娘折在了農村裏,要是她,她也哭。說完背對着他,聲音有一絲顫抖,讓他不許找農村媳婦,等着他爸給他找關系松動松動。

唐翔飛知道自己親媽不舍得,自己是家裏的獨苗苗,要不是最近運動愈演愈烈,家裏又被有心人盯上了,他媽說什麽也不會答應的。只是他不期然的想起桃夭,自己到鄉下好歹有父母寄點票據零錢周轉一下,他可聽說出事那天,桃夭家都被革委會翻了個底朝天,連被褥都被剪了個稀碎,想看看裏面有沒有藏錢。到了鄉下,桃夭可怎麽辦啊?

可留在城裏也是龍潭虎穴,之前那幫見到桃夭會你推我攘大笑着跑掉的男生,現在會用那種自以為幽默的語氣說,哪天我們找桃夭玩玩,聽得唐翔飛直皺眉頭。與其接受這種落差,不如背井離鄉。

他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可以變得那麽快,就像他不知道這場風暴為什麽會突然以不可阻擋之勢裹挾着每個人被動向前,有人拿起屠刀成了劊子手,有人時過境遷成了秋後螞蚱。

知道桃夭和自己分到一個大隊的時候,唐翔飛還是挺開心的,至少他還可以幫幫忙,讓桃夭不會那麽快被周遭的環境折損了生氣。從上了火車到坐上公社派過來接應的拖拉機,唐翔飛發現桃夭一句話都沒說過,忍不住在快要到達目的地之前,假裝活動身體,尋機湊到桃夭身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你這樣子不行,吃點東西吧,到了一個新地方,總要給人留下好印象。”

桃夭感覺到自己被人偷偷塞了一塊白面饅頭,擡起頭,就看到一個眉眼英氣的男生沖她點了點頭,神情裏滿是鼓舞與擔心。桃夭攥着饅頭的手緊了緊,但她很快接受了這份善意,就着水壺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人不自救,如何救人,不能再一直渾渾噩噩下去了。她要快點振作起來,能幫上父母的只有自己了。

拖拉機的突突聲在村頭響起的時候,除了孩子開心的拍手蹦蹦跳跳,并沒有引起青山村大人們的更多熱情。知青已經來了三屆了,村裏人早已沒有那股新鮮勁。況且村裏人嫌棄知青好吃懶做,知青嫌棄村裏人言行粗俗,彼此互相瞧不上,小範圍的發生兩次沖突後,已經隐隐形成了對抗的關系。

開拖拉機的老李頭要不是大隊長下了命令,并不情願去接這批知青。想他之前倒是熱絡,偏偏幾個女知青挑三揀四,話裏話外透着嫌棄。好像踏上他們青山村的土地,就髒了她們的腳,這口氣誰能忍。因此拖拉機停了以後,老李頭并不管這批知青如何,直接到樹底下躲涼去了。

分到青山村的知青一共是5人,三男二女。施小曼看到老李頭就這樣不管不顧的走了,那種自坐上拖拉機開始就彌漫的強烈落差,讓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他就這樣走了,我們這麽多行李怎麽辦?”

施小曼行李多,有兩個大袋子,身上還有一個背包,對比桃夭單薄的一個小包裹,唐翔飛又覺得有些心疼桃夭了。他率先從拖拉機上跳了下去:“魏躍、齊鴻志,搭把手吧,我們先把這些行李搞下去。”

廉曜幾人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旁觀,見此杜羲點點頭,中肯評價:“看來這次分來我們村的知青不是什麽懶漢,好歹知道自食其力。”

“怎麽只有男知青,女知青呢,女知青呢,還沒下來嗎?”宋城墊着腳尖往拖拉機那塊張望,如果不是為了看女知青,他幹啥種完地以後不回家吃飯在這裏蹲着。

施小曼先下的拖拉機,看清她的正臉後,宋城有些失望:“長得倒是不錯,但是沒有呂大花好看哎,妙筠真是給我們村長臉,這城裏女知青還沒有我們鄉下娃水靈呢。”

“鄉下娃咋勒。”杜羲覺得這話他有些不愛聽:“我是貧農我驕傲,城裏娃的成分哪有我們好,我聽說這批女知青裏面還有一個父母的成分被打成黑七類呢……”

杜羲說話的聲音越往後越大,桃夭剛下拖拉機正巧聽到了杜羲不加掩飾的話。無視施小曼幸災樂禍的笑容,她眼神涼涼的朝這邊看了過來。

與桃夭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廉曜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桃花扇》裏面的一句話“暗紅塵霎時雪亮,熱春光一陣冰涼”,桃夭像是耀眼金光,照亮了昏暗晚間的紅塵萬丈。

回去的路上,杜羲有些垂頭喪氣的:“曜哥,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想到剛剛桃夭站定在他面前,字正腔圓的說:“知道什麽是知青嗎,知青是響應主席“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號召,從城市下沉到農村,進行農村基礎建設的有知識青年。但凡我知青的身份還在,就請你将你那無理由的傲慢收一收。”

一想到這些話,杜羲就覺得自己臉上發燒。

廉曜并不搭理他,只有湛越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我記得你讀過幾年書吧,不論他人短長的道理都學到狗肚子裏了?你自己也是不贊同外面搞得那一套運動的,怎麽就是管不住你這張嘴。”

杜羲抓抓腦袋,真實的沮喪:“是我的不是,要不我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吧。”

“等等吧,你現在過去,人家女同志并不一定會搭理你。只要她還在青山村,以後機會多的是。”

杜羲除了廉曜以外,第二願意聽的就是湛越的話。聞言,蔫蔫的應下了。

知青睡的都是大通鋪,桃夭剛到知青房的時候發現靠牆的空位上,堆滿了其他知青的雜物。還是同屋的老知青姜蕊替她說了幾句話,才有兩個女知青不情不願的将那些雜物搬走。

桃夭在姜蕊的指點下,用絲瓜瓤蘸水在竹席上擦了好幾遍,才将床稍微收拾的幹淨了一些。坐在竹席上,打開包裹,桃夭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麽窘迫過,全部的家當只有幾件夏衣,一套棉服,一張大團結和幾張零碎的錢,還是東拼西湊來的,可要買的東西有很多。

本來坐在拖拉機上的時候,施小曼還暢享着有個歡迎宴啥的,整理好東西的時候施小曼去問什麽時候吃飯,才知道大家都已經吃過了。

姜蕊有些羞窘的搓了搓手指:“快月底了,知青們都沒多少口糧了。等到月初大隊長發糧了,我們再好好吃一頓,歡迎各位新知青的到來。”

施小曼是壞,是心眼多,并不蠢。月初,新知青的糧食也該發了,那叫什麽歡迎宴,那叫大家搭夥吃了頓飯。她哼笑一聲,眼神中流露出看破不說破的不屑,從包裹裏面拿出自家帶的幹糧,聲音尖銳的說道:“誰稀罕。”

同屋的蔣蓉當即臉色就落了下來:“施小曼,你陰陽怪氣的甩臉子給誰看呢?”

“我說什麽了嗎,怎麽有人上趕着對號入座呢!”施小曼臉上那得意洋洋的笑容,桃夭看着都有些刺眼,果不其然,蔣蓉瞬間就被點着了,兩個人在屋子裏面吵得不可開交。桃夭按按太陽穴,頭痛的出了門。

宋城過來的時候,廉曜正躺在河邊的樹蔭下納涼,湛越和杜羲兩人,一個在捉魚,一個在摸螺絲。看到宋城,杜羲興奮的招了招手:“你怎麽才過來啊,不是說吃了飯就出來嗎?”

“對不起,對不起。”宋城嘿嘿笑,“光顧着看熱鬧了,一時之間給忘了。”

“什麽熱鬧?”杜羲有些不解,村子裏還有什麽新鮮事?

“知青啊,新來的女同志和老知青打起來了。抓臉,薅頭發,辮子被扯得亂七八糟,女知青上去拉都沒用的,還是男知青上去才拉開的。你還別說,女同志生氣起來勁可真大。”

杜羲瞬時有些來勁:“是那個頂漂亮的女知青嗎,看上去細胳膊細腿的,她還會打架?”

聞言,廉曜沉沉的視線也落在了宋城的身上。

宋城搖搖頭:“不是那個,是另外一個。那個頂漂亮的女知青在兩個人剛鬧起來的時候就出門了,背着竹筐,應該是往後山方向去的。兩個女同志是因為晚上沒飯吃的事情鬧起來的,可能那個漂亮的女知青去後山找吃的了吧。”

“也挺可憐的,來了那麽多知青,就沒見過比她包裹更少的。聽說,帶袖章的那幫家夥把她家給翻得底朝天,領頭的那個還是她同學。可能處對象不成,借機報複吧,把女同志的衣服都扒拉出來了,在那裏得意的笑,說人姑娘衣服香。”

“女同志也挺硬氣的,直接當着這些人的面,拾掇拾掇,将衣服放鐵盆裏一把火都燒了。全是好衣服啊,你想,資本家的女兒,衣服用的肯定都是頂好的料子。鄰居心疼的不得了,說你這孩子幹什麽呢,不是糟蹋東西嘛。人女同志就回了一個字,髒。包裹裏面帶來的東西還是親朋好友一起湊出來的,慘是真的慘……”

宋城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廉曜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朝着後山的方向走去。

“曜哥這是?”

[心疼了。]

[找老婆去了呗。]

[劇情太鯊了,可我甚至都不能喊編劇出來挨打。女鵝怎麽老是随機到這種美強慘的人設。]

[搞快點,我要看小甜餅!!!]

[就沒人覺得唐翔飛和桃夭也挺好磕的嗎?]

[叮咚,找到失散的姐妹。只要你磕兄妹CP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姐妹。]

都不需要人回答,直播間一瞬間彈幕井噴。鐵打的桃夭,流水的CP,頂流石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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