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時光悄然走過的那幾年，政治經濟局勢煥然一新。青山村的很多知青考上了中專、師範，唐翔飛考上了公安大學。

桃夭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一心撲在考試上，那幾年她吃了很多的苦，為了能續上每月對白水農莊經濟上的補助，桃夭隔三差五上山采摘藥物植物，偷摸着去黑市轉賣。

農歇的時候，咬着牙早起做鹽煮毛豆、炒花生、黃米涼糕去縣裏賣。上工農忙的時候，漸漸能從2工分掙到8工分。

有陣子桃夭病倒了，沈萱過來看她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你又不是鐵人，這樣也太辛苦了。”

桃夭淺笑着安慰沈萱沒事，桃夭想得很開，如果沒有遇見廉曜，這本來就是她應該過的生活。

從父母被下放、家裏被翻得亂七八糟那天起，桃夭就知道，雖然由奢入儉難，但是要做好命運的饋贈會被随時收走的準備，要保持平常心。

廉曜離開的第4年，白水農莊的下放戶們被摘掉了帽子，雖然很多錢財都追索不回了，但原先的住房歸還到了下放戶的手中。同年，桃夭憑借知青獨生子女政策返城。

桃夭走的那一天，徐大娘給桃夭收拾包裹。桃夭将那一對用紅布包裹着的銀手镯遞到徐大娘面前：“這銀手镯還是大娘您收着吧……”

徐大娘眼圈刷的一下子紅了：“你這孩子，給你的就是你的，還把它還回來，是不是存心讓我難過？”

桃夭指尖捏緊了手中的紅布，沒有吭聲。還是徐大娘忍着心中的悲痛，過來将桃夭抱在懷裏，拍了拍她的背：“你是個好孩子，是我老廉家沒有福分。你心裏也別有什麽負擔，就當是我老婆子送你的禮物，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孩子了。”

桃夭眼淚一顆顆落了下來：“大娘，我以後一定會常來看你的。”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多年的下放生活沒有讓桃成業畏首畏尾，相反他仍舊保留着對商業的絕對敏銳。有蘇炎做幫手，桃成業新開建的工廠在當地小有名氣，桃成業也完全将蘇炎當成接班人在培養。

有生意夥伴在酒桌上問桃成業是不是想找蘇炎做女婿，桃成業悶了一口酒，對着生意夥伴說道：“做夢都想。”

送走生意夥伴後，蘇炎給桃成業倒了一杯清茶：“桃叔，我不急，你也不要着急。”

“你不急？”桃成業又好氣又好笑，當事人都不着急，那他操的是哪門子心啊？

清俊溫和的少年，短短幾年已經成長成了堅毅果敢的模樣，蘇炎看着桃成業很認真的說：“我想娶桃夭，但我也等得起。您不要逼她，我不想讓她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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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成業看着蘇炎，一時之間又有些欣慰，又有些難過。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又陪自己度過了那些艱難的歲月。蘇炎這樣，連桃成業都覺得心疼，要是兩個孩子能順順利利的在一起，就再好不過了。

A市商會給桃成業發了邀請函，商會活動每年都會舉辦一次，為各實業家尋求資源、發現商機搭建橋梁，今年的活動桃成業讓蘇炎代替他前去。

為了給蘇炎和桃夭兩人制造機會，桃成業特意叮囑蘇炎将桃夭也帶上。A市相對來說更繁華和開放，新潮東西也多，讓蘇炎帶着桃夭多轉轉。

這天，蘇炎帶着桃夭去逛A市最有名的商廈，新世界百貨大樓。饒是桃夭這種自诩有些見識的人，看到新世界百貨大樓裏那些琳琅滿目的東西，都有些目瞪口呆。

蘇炎含笑着在桃夭身旁站定：“走吧，小祖宗，一間一間的逛。桃叔可是給我布置任務了，今天的晚宴一定要盛裝出席，不要給他丢臉。”

桃夭被蘇炎逗樂了，她驕矜的擡了擡下巴：“你會後悔剛剛那句話的，千萬不要小瞧女同志的戰鬥力。”

“拭目以待。”

導購員為桃夭搭配了一套禮服，因為禮服繁瑣，還有些飾品需要搭配，其中一個導購員親自帶着桃夭到試衣間裏面去換，蘇炎則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等待。

沒過多久，服裝店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蘇炎循聲望去，看到的是一個穿着酒紅色連衣裙，燙着大波浪的女子走進了店裏。

大概是因為女子打扮的太過新潮妩媚，和電視上的明星一樣，很多路人都停下來觀望，所以才顯得有些吵鬧。

不過這些路人也只敢遠觀，女子的身後跟了好幾個黑衣人，其中有一個面容清冷的男子，存在感極強，一看就不好招惹。

蘇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A市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出現都不足為奇，

章谷蕾進店後，挑剔的用指甲撥弄着貨架上的衣服：“不是說A市最近出了一個新銳設計師？衣服都很一般嘛，和港市那邊的還是沒法比。”

章谷蕾意興闌珊地準備換一家店，正巧這個時候桃夭換好衣服從試衣間裏面走了出來。

黑色禮服下擺是傘裙樣式，一層層鋪疊開來神秘典雅，束腰處是一串單鏈白珍珠，上身的抹胸設計，不僅展現了桃夭肩頸部流暢順滑的曲線，也令桃夭如羊脂白玉般剔透的膚色更顯溫潤。更別說衣服的剪裁恰到好處，襯得桃夭更加纖秾合度。

因為第一次穿抹胸裙，桃夭沒有什麽安全感，她側過頭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會不會有些不合适啊？”

蘇炎半響失語，好久才回過神來，誠摯的說道：“不會，很好看。”

桃夭聞言，彎了彎唇角甜甜的笑，眉目間更添清豔。導購員站在一旁，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羨慕誰。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男才女貌，天生一對吧。

桃夭和蘇炎兩人之間氣氛正好，偏偏有一道女聲不合時宜的插了進來：“這樣看來，A市的衣服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桃夭詫異地轉頭看向說話的人，不僅看到了驕傲明豔的章谷蕾，還看到了站在她身後，像個騎士一般默默守護章谷蕾的廉曜。

桃夭眼睛驀地睜大，甚至有些站立不住。

而廉曜從看到桃夭從試衣間裏面走出來的那一刻就像盯緊獵物的孤狼般，視線緊緊鎖在桃夭的身上。

看着桃夭一臉信賴的在別的男士面前展現自己的美好，廉曜薄唇緊抿，破壞欲四起。可當桃夭視線轉過來的那一刻，廉曜卻只能倉皇的避開視線。他沒資格，他沒資格出現在桃夭的面前。

桃夭眼圈發紅，急促的往前走了兩步，想上前去質問廉曜，為什麽一去不回？他知道徐大娘有多擔心他嗎？他知道自己等他等了有多久嗎？

可桃夭甚至都沒有走到廉曜的面前，章谷蕾就搶先桃夭一步，将手搭在了廉曜的臂彎上：“走吧，再去別的店裏轉轉。”

廉曜本能的揮開了章谷蕾的手，卻也只是如此。他深深的看了桃夭一眼，還是選擇和章谷蕾一同離開。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廉曜，卻已然物是人非。桃夭望着廉曜離開的背影，終于心如死灰。

章谷蕾興致勃勃的又逛了好幾家店，買了很多珠寶首飾衣服，等到她将廉曜支開去結賬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才落了下來。她對着身後的一個黑衣人說：“幫我查查剛才那個女人。”

章谷蕾雖然不摻和進入家族事業，但也知道自己父親沾的那些事怕是不太清白，特別是幾年前，她遭遇了一次綁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認識了廉曜。

那個時候，廉曜剛剛加入章成的隊伍，章成對廉曜并不怎麽放心，一直派人明裏暗裏的盯着他，給廉曜安排的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活。直到廉曜成功救援了章谷蕾，才算是入了章成的青眼。

但能做到章成這個位置，自然也不會掉以輕心。廉曜能力和身手那麽出衆，又出現的那麽恰到好處，實在是讓人懷疑。

等到廉曜幾次三番的拒絕了章谷蕾的示好，甚至是章谷蕾揚言要将他趕走的時候都無動于衷，章成才漸漸放了心。

要是廉曜對章谷蕾百依百順，章成才反而想要揣摩廉曜的動機，正是這股倔勁與無所謂的态度，才讓章成打消了懷疑，慢慢安排廉曜接手其他的事情。現在，章成已經将廉曜當成了可以信賴的左膀右臂。

若說章成打消對廉曜的疑慮是出于一個男人的判斷，章谷蕾讓人查桃夭就是出于一個女人的懷疑。

從服裝店出來後，廉曜的情緒就有些不對勁，那個穿黑衣服的漂亮女人瞧着和廉曜頗有淵源，章谷蕾想要一探究竟。

廉曜被章谷蕾支開後，就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蟄伏這麽多年，他知道這個外表嬌縱的大小姐并不如表面上那麽草包。

毫無防備的與桃夭碰面，看見了她與別人濃情蜜意的樣子，也看見了桃夭眼中的不可置信，委屈與疑問，卻依然要當做陌生人一般平靜轉身，廉曜承認他很難将那份痛苦與憐惜遮掩的完美無瑕。

他在去結賬的路上，用手指在褲子口袋裏盲敲了幾個信號：情況有變，提前展開行動。

廉曜不能等，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