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許母見長子長媳和大孫子回來了,連忙招呼兩人進屋。
許紹庭原本坐在椅子上,這時撐着扶手站起身,雖然動作不大利索,身形卻站得筆直,口吻清淡地說:“大哥,嫂子,你們來了。”
“來了,今天感覺怎麽樣?”
許紹堂微微有點詫異,自家這個弟弟一向目中無人,天王老子來了也懶得掀一下眼皮,今天倒是挺規矩。
“還行,比昨天好多了。”
“那就好,以後少喝點酒,別再犯混了。還好這次沒出什麽大事,不然怎麽辦。”
許紹庭微一點頭:“我知道,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許紹堂感覺弟弟跟以前真有點不一樣了,難不成是因為磕到了頭,改變了大腦的什麽構造?
如果是這樣,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周紅梅則翻了個白眼,明白個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話都懶得說,小心地拉着裙擺在椅子上坐下來,喝許母給她倒的一杯特意加了紅糖的涼白開。
許紹庭被她一身紅給吸引了視線,再一看裙子上繡的花紋,不禁微微一怔,片刻後問:“嫂子,這裙子你在哪裏買的?”
“托人從外面買的。”周紅梅翹着蘭花指摸了摸裙邊上的繡花,“怎麽,你也想買一條來送人?價格可不便宜。”
許紹庭卻像是沒聽出來她的譏諷,繼續道:“這裙子是手工做的,不是機器批量造的吧,裁縫是哪裏的人?”
周紅梅不耐煩道:“問這麽多幹什麽,你又不買。”
許紹庭一本正經地反駁:“說不定我要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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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紅梅冷笑道:“行啊,50塊一條,你去買呗。”
“你告訴我誰做的,我才能去買啊。”
“我偏不告訴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打聽!”
眼看着兩人要吵起來,許紹堂不得不開口阻止:“行了,一件裙子而已,至于嗎。”
周紅梅惱火地瞪了他一眼:“當然,50塊錢呢!不至于的話你再去給我買兩條來?!”
許紹堂是妻管嚴,掙的錢也沒周紅梅多,被這一斥只得噤聲。
許母趕緊打圓場,誇贊道:“這件裙子确實漂亮,我都沒見過這種樣式的,紅梅真有眼光,穿着這一身再好看也沒有了。”
周紅梅這才舒坦了一點,露出得意之色:“那是當然,而且這件裙子是獨一無二的。青河村那個小丫頭說她姐就做了這麽一件,保證不會和別人重樣。”
一不留神把實話吐嚕出來了。
不過說了就說了,反正許紹庭這小子也買不起。
許紹庭心中一動,青河村?那不就是附近的一個村子,離龍門村只有幾裏路,估計是周紅梅趕集遇到的。
既然這麽近,那一定得去會會對方才行。
大人說話的時候,壯壯拿着個可以發射塑料子彈的玩具□□在旁邊玩,一會兒突突這個,一會兒突突那個。
玩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跑到周紅梅跟前說:“媽,我餓了,我要吃小蛋糕。”
周紅梅沒好氣道:“吃個鬼的小蛋糕,這哪裏有。”
壯壯頓時不幹了,往地上一躺就開始打滾假哭:“我就要吃小蛋糕,我就要嗚哇哇哇!”
許母連忙哄道:“壯壯乖,奶奶給你做雞腿吃好不好?”
壯壯仍舊扯着嗓子幹號:“我不要雞腿,就要小蛋糕!”
許紹庭聽得腦門一跳一跳地疼,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問道:“媽,今天周幾了?”
酒後摔跤的後遺症令他這幾天過得有點暈乎乎的,都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許母回答:“周日,怎麽了?
“今天龍門村也有集市嗎?”
“有啊,你想去逛逛?傷還沒好呢。”
許紹庭不以為意道:“已經差不多了,在家悶了好幾天,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許母一邊要哄孫子,一邊拿這個任性妄為的小兒子沒辦法,只得道:“那你可得小心着點,別走太遠了,不過,媽也沒錢給你。”
“沒事,我就随便逛逛,不買東西。”
許紹庭又跟許紹堂說:“哥,你們坐着,我出去了。”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許紹庭拿了頂帽子扣在頭上,帽檐壓低,擋住自己大半張臉,然後就出了門。
周紅梅巴不得他出去遛達半天,在自己回縣城前都別回來,省得沾一身晦氣。
集市就開在龍門村村後通往縣城的大路上,有的攤在地上賣農副産品,有的支個小桌子賣各種吃食,沿路擺出了上百米,人頭攢動,相當熱鬧。
許紹庭一搖三晃地踱過去,從第一家開始慢慢逛。
他不止磕到腦袋,腿也差點摔折了,現在走路都還不大利索,走一會兒就得歇一口氣。
一條集市快逛到底的時候,許紹庭累出一身汗,終于看到了他想看的。
一名衣着簡樸剪着齊耳短發的中年婦女舉着一根竿子,上面挂着一男一女兩套喜服,款式別致,刺繡更是獨具一格,女款喜服上繡着花開富貴的圖案,和周紅梅那件“喜上梅梢”的針法如出一轍。
正是大熙朝嘉和年間獨有的“熙繡”,絕對不會有錯。
許紹庭之所以如此篤定,乃是因為他前身的娘親就是大熙朝的一位手藝出衆的繡娘,以售賣自己親手所制衣帽鞋襪為生,辛辛苦苦供他讀書十載,終于一舉高中榜首,一朝聞名天下知。
雖出身寒門,卻在無數士族子弟中脫穎而出,登金殿,蒙聖恩,還被皇帝賜婚,即将迎娶風華絕代的舒雲公主,成為皇親國戚的驸馬爺,不知羨煞天底下多少人。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還沒等到大婚那一日,公主就失足落水,香消玉隕。而他悲痛難抑,在其後一次出游中意外墜落山崖,追随公主而去。
豈料數日前一覺醒來,他居然變成了龍門村許家不成器的二小子,真是造化弄人。
這個跟他同名的家夥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他以前根本不屑與之為伍的混帳東西,但凡是他唾棄的行為全都沾了個遍,不止敗光了家産,還老爹氣死了,種種惡行,罄竹難書。
重活一世,從風光無限的狀元郎和未來的驸馬爺驟然變為一無是處的敗家子,這落差委實是太大了一些,他幾次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事。
距離那天在衛生所醒來已經過了幾天,許紹庭還沒有完全适應這個陌生的新世界和自己讓人捶胸頓足的新身份,過得有些渾渾噩噩。
直到剛才看到周紅梅那件紅裙子,他才被激起了好奇之心,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