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陶春蘭身前圍着好幾個人,議論紛紛。

“這衣服做得真不錯,特別是上面繡的花,太好看了。”

“這款式我都沒見過呢,好特別。”

“這是哪裏的裁縫做的,手藝太厲害了!”

“大妹子,這套女式的要多少錢啊?”

“這是我家二閨女自己做的。”陶春蘭回答,“大姐,這兩件衣服不拆單賣,一套108塊。”

“哇,這也太貴了吧!”

“就是啊,去年我兒子結婚,上縣城買的最好的一套也才88呢!”

“這價格是太離譜了,便宜點吧,那我可以考慮考慮。”

“陶姐,這衣服你從哪裏進來的?咱們一個村的能不能給我少一點?”

陶春蘭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這衣服用的料子好,做得也不容易,花了幾天功夫,108塊不能少了。”

幾個人一聽大失所望,紛紛離去。

裏面有個青河村的婦人,聽陶春蘭說衣服是江舒雲做的,心裏并不相信,那丫頭就會讀書,從來沒聽說還會繡花做衣服。肯定是陶春蘭不想透露衣服的來源,才這麽敷衍自己的。

又有一個清瘦的姑娘上前說:“大娘,你這兩套衣服好是好,可我這體形穿不合适呀,我對象也沒這麽高。”

陶春蘭立即道:“可以按你們的身量改的,改工不另外收錢。”

來之前二閨女特意跟她交待過,這兩件衣服的尺碼比較挑人,如果買家身材不符合,她可以免費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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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聞言一喜:“是麽,那好,我要了!什麽時候可以改呢?”

“随時都可以,你和你對象有空時可以到我家去,或者把你們的尺寸量好了告訴我都行,看你們怎麽方便。”

“好啊,下午我就帶我對象去,量得準一點。大娘你家住在哪裏?”

“青河村35號,院門口種了一棵桂花樹,要是找不到的話就問人老江家在哪裏。”

“行,下午我就過去把尺寸給你!”

年輕姑娘離開後,陶春蘭高興地把衣服收好,然後就往集市外走。

許紹庭在旁邊靜靜地聽了半晌,拖着兩條腿想要跟上去,與對方攀談詢問一番。

熙繡在這個世界已經失傳了,這位陶大娘的二閨女為什麽知道?是巧合之下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跟他一樣死後魂穿現世,還帶着前世的記憶?

無論是哪種情況,許紹庭都想認識對方。

他還沒想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要做什麽,這些天幹什麽都提不起勁來,但無論是周紅梅穿的那件“喜上梅梢”還是眼前這兩件的複古婚服都刺激到了他有些麻木的神經,讓他生出幾分沖動去做點什麽。

然而他腿腳還不利索,跟不上陶春蘭的速度,沒走幾步還差點撞到一個人。

那人是龍門村的,一擡頭看到許紹庭的臉,不禁愣了一下,差點沒認出來。

接着急忙往後退了兩大步,警惕地說:“姓許的,你要幹什麽?你這臉上弄的花裏胡哨像真的一樣,不要想要訛我吧?我剛才可是一根指頭都沒動,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周圍的鄉親都可以給我作證!”

許紹庭自嘲道:“別緊張,跟你沒關系,不會訛你,放心好了。”

對方半信半疑:“那你這是怎麽弄的?”

“前幾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麽,沒摔斷腿算你小子走運了。”

那人忍不住幸災樂禍,許紹庭也沒心思跟他計較,往前一看,陶春蘭已經走得遠了,自己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也罷,今天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自己眼下形象不佳,慘不忍睹,恐怕會把陶春蘭吓到。

知道了她家地址就好說,還是過些天養好傷了再去登門拜訪好了。

想定之後,許紹庭又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見他不過一個小時就全須全尾地回來了,沒出什麽妖蛾子,手上也沒多出什麽不該存在的東西,許母松了一口氣,說:“回來的正好,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許紹庭應了一聲,本來要去缸裏舀水洗手,發現裏面只剩一點底子了,就去院子裏的水井打水。

周紅梅正跷着腿在屋檐下磕瓜子,壯壯在院子裏的一棵棗樹上爬來爬去,許紹堂在旁邊看着,以免他不小心摔下來。

夫妻倆就見許紹庭跛着腳走到水井邊,掀開井蓋,把拴着繩子的水桶投進井裏,然後搖着轱辘把水桶提起來。

這一連串動作像模像樣的,十分利索,兩人頓時都覺得不可思議,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

許紹堂習慣性地說:“弟,你傷還沒好,放着等下我來吧。”

許紹庭說:“沒事,我是腿腳不大方便,但手上力氣還在,打幾桶水算不了什麽。”

許紹堂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麽又沒說出來。

許紹庭這話說的沒一點毛病,但問題就在這裏,太正常了反而顯得不正常,這種活計實在不像是他弟能幹得出來的。

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叫人頭疼,不要說幫家裏幹點活打桶水了,別往水井裏丢亂東西就是好的。

有一回傍晚許大山打了桶水,也沒注意看,直接倒進壺裏燒開。後來正要喝的時候發現水裏漂着一只黑油亮的屎殼螂,已經煮熟了,把許大山惡心得差點把白天吃的飯都交待出來。

井口用鐵皮蓋得好好的,怎麽會憑白進去一只屎殼螂,不用問就知道是誰幹的。一怒之下,許大山把二兒子揍了一頓,其實也沒打多狠,就是用藤條往後背上抽了兩下。

但許紹庭被寵慣了,氣性大得不行,平時一句重話都聽不得,何況是被抽了兩下,當天夜裏就離家出走了。

後來許大山和一幫村裏人足足找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後才在三裏外一口枯井裏找到了兒子,摔了個半死,送到縣裏醫院住了上十天才好。

許母心疼得不行,把丈夫大罵一通,自那以後許大山就什麽都不管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這二小子就是來讨債的。

說起來,許紹庭小時候這一遭和最近這一回挺像的,不過小時候摔了之後就越發頑劣,無法無天,這次倒像是把腦子摔清醒了,有點人樣了。

許紹堂回想當初感慨唏噓的功夫,許紹庭已經接連打了四桶水,把水缸添滿了。

許母端着飯菜出來,見狀不禁受到了驚吓,忙道:“紹庭,你沒事吧?”

“沒事啊。”許紹庭說,“媽,你在二樓天臺上是不是曬了菜幹,看這天色可能要下雨了,我上去收下來吧。”

“我來收,你腿沒好,跑上跑下的當心摔着。”

許紹堂聽到後便道:“你們都別忙,我去收吧。”

說着就上去了。

周紅梅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皮,呵呵,好一派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畫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五好家庭呢。

許紹庭這家夥慣會裝腔作勢,今天這麽賣力表現肯定是憋着什麽大招,想從老太太這裏挖點什麽好處出來。

許家現在都被掏幹了,什麽都沒剩下,根本榨不出油水來——不對,還有這棟二層樓的房子。

前幾年加工坊生意最好的時候她公公建了這棟小樓,在村裏還算是比較洋氣,恐怕花了三四萬塊錢,賣的話打個折扣也能值不少,這敗家子搞不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不知道這房子誰是戶主,回頭她得跟榆木疙瘩死腦筋的許紹堂問清楚,就算要賣房子她也必須得分一半——不,許紹堂是許家老大,已經成家了,還有兒子要養,應該分個大頭才對,才不能便宜她那個不着調的小叔子!

不得不說,周紅梅頗有先見之明,只不過許紹庭這會兒還根本沒往這方面動腦筋。

他知道這個勢利眼的嫂子對自己百般看不順眼,什麽都往壞處想,但并不打算争辯什麽。

來日方長,且看将來吧。

吃完飯,周紅梅把許紹堂叫到一邊問話:“你們家這棟房子是在誰的名下的?”

許紹堂對這些事并不清楚,就說:“不知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當初許父病逝的時候家裏已經一窮二白了,沒有留下什麽遺囑。而許紹堂自己的小家在縣城,雖然面積沒有這棟小樓大,但卻是正兒八經的新式商品房,在縣裏算是不錯的,所以他對家裏這棟小樓并不在意。

周紅梅伸出一根尖尖的食指在他頭上戳了一下,不快道:“什麽都不知道,真是個榆木腦袋,被人賣了都要替人數錢!”

許紹堂一向被她打擊慣了,也不辯解,只是伸手揉了揉被戳痛的地方。

周紅梅幹脆丢下他,直接去問許母。

許母比大兒子精明,一聽就明白了周紅梅是什麽意思,就說:“這棟房子是紹庭的,當初建好就過的戶。”

周紅梅說:“太不公平了,這麽大一棟房子,兩百平總有吧,怎麽能都給他一個人,我和紹堂也該有份才是。何況紹庭把家裏都敗光了,哪天要是把這棟房子也賣了怎麽辦?”

要在以往,許母也會擔心這一節,但近來二小子改變了不少,她還是願意往好處想。

再說周紅梅的個性太霸道,不是為紹堂考慮,純粹是自己想占許家的便宜,要是這方面讓一步,以後就得處處讓,不能輕易開這個口子,便道:“當初你和紹堂結婚的時候我們出了兩萬的彩禮,你們倆在縣裏的婚房也是我們買的,花的錢一點也不比這棟房子少,哪有不公平這一說。紹庭以後我會看着的,不會讓他再做錯事,這棟房子就留着給他以後結婚用。”

許母這番話是事實,周紅梅無話可說,只能撇撇嘴道:“就他那混樣,誰能看得上,誰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結上婚。”

許母護短,兒子再混也聽不得這種話,當時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你說什麽?”

許紹堂在旁邊聽得不對勁,趕緊把周紅梅一拉,轉移話題:“媽,沒什麽,她就随便說說,你別往心裏去。我今晚要上夜班,先回去了。”

許母心裏不舒坦,也不留他們了,擺擺手道:“走吧走吧。”

周紅梅也很不高興,一扭臉,踩着高跟鞋氣呼呼地走了。

許紹庭從屋裏出來送他大哥,見許母臉色不對,問怎麽回事。

許母索性就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末了哀怨道:“紹庭啊,以後你可得争氣點,不然要是連這棟房子也沒了,媽就真的沒辦法再活了。”

許紹庭正色:“您放心吧,咱們家的光景已經到了最低窪的谷底,從今以後就會向上走了,我向您保證。”

許母心中略安,老頭子你在天有靈,但願咱家二小子能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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