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假面影後

安禾乖乖爬上他的背,兩手圈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背上。

這下,她終于不再是踩着他的腳印前行了,此時,是一體的。

瞅着彭城被凍的近乎發紫的兩只耳朵,問:“你冷嗎?”

“不冷。”

安禾用兩只手捂住他兩只耳朵,緩緩道:“別給凍壞了。”

彭城身子一僵,心想,早就壞了。

“怎麽了?”安禾問:“你耳朵這麽敏感嗎?不讓人動?”

“嗯,你再動我就把你扔下去。”

安禾解了圍巾,繞着彭城将兩人的脖子纏在了一起,拍了拍他的背說:“這樣看你還怎麽扔!”

說罷,很是耍無奈的揪着彭城的耳朵翻來覆去的擰了一圈,折了十來種新鮮花樣,直到幾乎□□的通紅一片才勉強放過。

那段路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只不過是雪地裏走一步退半步的緣故,耗了一些時間。趴在背上的某人閑的無聊,用牙咬着他的耳垂,愣是咬出了一排的牙印。

她覺得這樣還不過瘾,于是又哼唧哼唧的脖子往前湊,試圖去咬他的喉結,被彭城腦門一巴掌給拍回去了。

安禾也不惱,側臉靠在彭城的肩頭,一晃晃回若幹年之前。

如果在那個時候她能帶着那個小男孩一起走,這些年會不會好過很多?

安禾這輩子第一次坐大巴公交車,她稀奇般的盯着彭城投幣,然後拉着她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來。

彭城說的沒錯,這趟列車走的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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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打了兩回盹醒來後還沒到達目的地。

她側頭看身旁的彭城,微微閉着眼,眉頭舒展。他的側臉很俊,不是那種安禾見慣了的白白嫩嫩的明星小鮮肉的俊,而是那種明顯歲月曾在他這張臉上留下過印記,反而是那種歲月的印記,增了數不清的成熟魅力。

他似乎是累了,睡的很熟,直到列車停運還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安禾用手戳了戳他臉頰,輕輕吹了一口氣,說:“外婆家到了。”

彭城睜開了眼,入眼睜着大眼的安禾,有些迷糊的問:“外婆?”

安禾笑,指了指外面說:“你看,外婆家的農場。”

彭城轉過頭去看,一排排低舍農戶,院子門口鋪滿了農作物。

雪停了,太陽剛出來。

黃燦燦一片,讓人不由得想到兩個字:豐收。

一家院子門口站着一位老奶奶,弓着腰手裏提着一把掃帚,正慢吞吞的掃着什麽。老奶奶的面相一看就很慈祥,是那種完全沒有任何攻擊力的長相,所以安禾才會張口就成了外婆。

彭城雙手抹了自己臉一把,有些不自在的轉頭看向安禾道:“抱歉,睡過了。”

敏感的安禾從他的語句裏讀出了另外一種意思,問:“我們走過了?”

彭城點了點頭。

安禾問:“這是哪裏?”

彭城搖了搖頭。

好吧,安禾起身,催促着彭城:“下車,反正到站了司機也不走了。”

彭城跟着安禾下了車,往前又走了走。

安禾指着滿院子的農作物,問:“這是谷?”

彭城說:“蠶豆。”

“哦。”安禾繼續往前走了走,又指着另外一種問:“這是谷?”

彭城嘆了口氣,說:“水稻。”

安禾像是無聊打發時間,看都沒看,又問:“那又是什麽?”

彭城同樣沒看,說:“那是谷。”

安禾回頭看了彭城一眼,問:“你在玩我嗎?”

彭城一本正經,說:“那真是谷。”

安禾扯大了嗓子喊:“婆婆,你這是什麽?”

老婆婆老眼昏花,顫顫巍巍的往近走了走才看清楚安禾指的是什麽,她笑着鼓囊了一句方言,很難聽得懂,但安禾就是聽懂了,那老婆婆說的是玉米。

彭城摸了摸自己鼻子,沒說話。

安禾甚至懷疑前幾種她都說對了,是這王八蛋在唬她。

“那這個呢?”安禾又問。

“茶。”老婆婆笑的開心,用方言說:“普洱茶。”

安禾是個咖啡熱衷擁護者,對茶,實在是不感冒,但就在這刺骨的寒冷冰雪天裏,她突然就是很想喝一口茶。

于是仰着頭問:“婆婆,能請我喝口茶嗎?”

老婆婆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所謂的“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粗糙的手掌左右手拉着彭城跟安禾拉進了屋。

彭城低聲道:“你能不能要點臉,強迫人家請你。”

安禾瞪了他一眼:“行走江湖臉皮像你這麽薄還怎麽混,我們做演員的臉皮都是撕下來揣兜裏的。”

彭城腦殼疼,并不想說話。

家裏似乎只有老婆婆一個人,她極力的想要跟兩位年輕人聊聊,奈何語言不通,手腳并用了半天,兩方說的牛頭不對馬嘴。

老婆婆洩了氣,開始一聲不吭,專心的用一個外觀黑乎乎的小罐子開始熬茶,茶熬好了,她轉身從後面櫃子上取下來兩個小杯子,給被子裏倒了一點水,戳着一根手指頭刷了半天,然後就地潑了水,給杯子裏倒上熱茶,推到了兩人眼前。

彭城原以為安禾應該不會喝,沒料到她樂呵呵的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個幹淨,很是不要臉的要老婆婆又續了一杯。

兩人像個老大爺般的圍着爐子,聽着茶沸了之後噗呲噗呲的聲音,兩人互相望了一眼,雖然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但眼神一瞅什麽都明白。

彭城:要點臉,該走了。

安禾:再賴一會。

彭城:“那你自己待着。”

說着就要起身,不料被老婆婆一把抓住了手腕,頗為難為情的指了指一旁堆着的一堆木頭棍。

她劈不動。

安禾笑了笑,拉着老婆婆坐下來,學着她的口吻說了一句不倫不類的方言。

她說:“沒撒子事婆婆,年輕小夥子力氣大得很嘞,能劈一座山。”

能劈一座山的彭城劈的滿頭大汗,雖然老婆婆一直說夠了夠了,彭城還是想把那堆給全部解決掉。

安禾一個人待着無聊,在爐子旁烤的暖烘烘的,起身坐在了門框上,盯着外面的雪。

當彭城真的劈完一小座山的時候,安禾已經不在門框坐着了。

彭城前後左右看了一眼,沒見着人影,院子裏不知何時跑過來三兩個熊孩子,像看一個藝術品似的盯着彭城看,好奇又膽怯。

彭城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位大姐姐?”

孩子們撲閃着眼睛,一個看着一個,就是沒有人說話。

彭城沒記住那老婆婆的方言,相反,安禾那不倫不類的語調他倒是能學一點。

于是他卷着舌頭問:“有沒有瞅見一個高高瘦瘦的姑娘,大約這麽高。”

彭城在自己脖子處筆畫了一番,說:“很好看的一個姐姐,白的,漂亮的。”

說完,還豎了豎大拇指,算是對安禾人神共憤的美貌的勉強認可。

有一個頗為大膽的小男孩,支支吾吾道:“一群哥哥,走了。”

“什麽?”彭城沒聽懂。

那小男孩又說:“漂亮的姐姐,跟哥哥們走了。”

彭城:“走了?”

小男孩點頭:“被一群哥哥帶走了。”

彭城突然覺得跟這個女人多待一天他就少活一天,血壓直線飙升,這一片茫茫白雪,人生地不熟的,一個女孩子,還是一個……彭城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的确能算得上是一個很絕色的女孩子,被人帶走了,還是……還是一群哥哥?

彭城自顧自的問,一群到底是幾個人?

一座矮平房的後山,有一處水泥石子路的陡坡,由于地勢較高,借了大部分的日照,眼下雪已經基本全部融化,濕漉漉一片。

兩輛摩托車發出“嗚嗚”的聲響,車後面冒着濃濃的黑煙。在最高的一臺臺階處站着四五個年輕人,穿着麻杆似的緊身衣,帶着頭盔歪着脖子,那樣子不像是去賽車的,反而像是走T臺的。

四五個人輪換着兩兩來比賽,拉滿引擎,從最高的臺階一路沖下去,誰沒從車上摔下去就算誰贏。

兩輛摩托看樣子已經被摔了不下上百次,破破爛爛的,就連腳踏板也在打着轉,随時都準備不堪重負撂攤子。

安禾抱着胸站在這四五個人身後,先是明目張膽的嫌棄了一下那兩輛破車,而後才示意他們演示玩法給她看。

“小姑娘,看好了!”

一染着一頭非主流爆炸頭的男子率先上了車,他的年齡委實很小,看上去還有一股未成年的稚嫩沒有褪去。

安禾瞥了瞥眼,踢了一腳後座,罵道:“去你大爺的小姑娘!”

男子大笑,一腳踩下油門。

他甚至沒給摩托車反沖的時間,僅一秒,像枚離弦的箭一般發射了出去。抛物線在中間折了一個彎,偏離直線水泥石子路,眼看着快要撞向一旁的一顆百年老樹,那男子又離奇般的扭轉車頭,整個身體都在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用力。

緊接着,“嘭”的一聲,摩托車安全落了地,緩沖力太大差點把車上的人給彈出去。

安禾不得不感嘆這車的皮實程度,如此都不爆胎,真是越破越堅強。

爆炸頭男子得意洋洋的看着安禾挑了挑眉,問:“你剛剛不還在吹牛嗎,敢挑戰嗎?”

安禾拍了拍手上的土,問:“怎麽算贏?”

爆炸頭咧嘴笑,說:“活着就算贏!”

安禾問:“你多大了?”

男子結巴:“二……二十五。”

安禾一笑,随手摘下一旁另一男子的頭盔帶上,上了另外一輛摩托車上了車,說:“你把身份證給我瞧一瞧,我就認輸。”

爆炸頭見被拆穿,轉過眼道:“我沒身份證,沒見過那玩意!老子就活了二十五年怎麽了,法律難不成還規定摩托車比賽有年齡限制?你怎麽還查戶口!”

安禾心想,這法律還真規定了!

不過她并不打算當個好人盤腿坐在這地方給這些熊孩子上一堂法律課,這可不是她的性格。

安禾問:“年紀輕輕的你就不怕死?”

男子揚了揚頭,頗為驕傲:“死有什麽可怕的,就怕活的不盡興!”

安禾咬了咬牙,想在他腦袋上拍一巴掌!

每個人在自己的青春裏都這麽想過,都曾追逐轟轟烈烈,追逐至死不渝,覺得無趣的人生還不如盡早的死去,可人到中年,每個人出奇的發現自己不過就是在渾渾噩噩,拖着一條爛命混日子,一天再一天,無趣卻又怕死的要命。

人,終究會活成一開始自己最厭惡的樣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安禾整張臉罩在頭盔內,汗味熏的她實在是不想再張口說話,眯了眯眼,一腳踩下了油門----

一輛藍色的摩托車被泥巴糊了車身,前視鏡撞碎只留了一半,騎在車背上的女人緩緩勾起半邊唇角,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頗為好看的抛物線。抛物線起勢太過于完美,像畫在紙上的一道數學題,答案讓所有人驚喜沸騰。

車子落地,安禾緊拉急剎,借着強大的摩擦頓力直接轉了頭,完成了最後的精彩漂移部分。

這群孩子,見過摔得鼻青臉腫的,斷胳膊斷腿的,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抛物線,皆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禾迫切的扔掉了頭上的頭盔,吹了一聲口哨,轉過身問爆炸頭:“誰贏了?”

爆炸頭哈喇子一尺長,半晌才道:“你,你贏了。”

“那……”安禾偏頭想了想,問:“我們有說贏了的獎品是什麽嗎?”

一群孩子大笑:“獎品就是活着呀!”

安禾皺了眉:“那不行!”

“那你要什麽?”

安禾想了想,問:“有煙嗎?”

爆炸頭前後左右瞥了一圈,偷偷摸摸的從褲兜裏翻了半天,掏出來皺皺巴巴半包煙,抽出一根給安禾。

安禾看了一眼,說:“我不抽這個。”

爆炸頭沒懂她的意思,解釋:“這就是煙。”

安禾問:“有細的嗎?”

爆炸頭笑:“煙還有細的呀?多細?”

得了,她不應該有什麽過分的期待。

兩天了,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摸煙了,有總比沒有要好。

安禾接了煙,借了火,點着抽了一口,深深的皺了皺眉,這煙味混雜了一些搞不清楚什麽的刺鼻味,難抽。

安禾嘴裏叼着煙,沒吸,問:“這裏有賣煙的地方嗎?”

孩子搖了搖頭。

安禾再問:“那你手裏的從哪來的?”

爆炸頭瞪了兩眼安禾,有點嫌她怎麽廢話這麽多。

安禾一眼就看出來了,問:“你不會是偷的吧?”

爆炸頭直勾勾盯着安禾,沒想到安禾随口一說就給說對了。

安禾擡手“啪”的一巴掌打在爆炸頭的後腦勺,嚴厲道:“你小小年紀不學點好的,違法賽車就算了,還偷東西?幾歲了就抽煙?啊,誰教你的?”

爆炸頭無語的摸了摸自己後腦勺,不服氣道:“你還說我,你不也賽車,你也抽煙,你一個女的你還抽煙!”

“女的怎麽了?”安禾反問:“那煙盒上寫了只準男人享用了?男人是有四條腿還是怎麽的,高人一等?你這破小孩我告訴你,你簡直就是……”

突然,從安禾身後伸過來一只胳膊,一把抽走了她嘴裏的半截煙,扔在了地上。

衣服袖子帶着淺淺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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