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假面影後
她蹲過酒吧,KTV,形形色色的飯局,被拒絕之後,還頗為大方的幫他們付過幾次酒錢,終于,在某一天,終于有機會混進其中,坐在了飯桌上。
安禾酒量不錯,是一個人在深夜慢慢練出來的。
最糟糕的那幾年,她幾乎每夜都靠酒精麻痹自己,渾渾噩噩,醉生夢死。
這個飯局本身就是導演組的局,在場的毫不例外都是幾方有錢吃成胖子的投資方,除此以外,還包括制片,剪輯,副導、一衆的幕後工作者。
在一圈的陌生面孔中間,安禾看見了一個熟臉,劉君陽。
她整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一束柔和的光線打在臉上,突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她很安靜,臉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唯獨在看到安禾的時候嘴角稍稍上揚了半分,算是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安禾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一旁的導演連拉帶拽的推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來來來,今日不談工作,早就聽說安禾酒量驚人,千杯不醉,今日終于碰上了,各位都要喝盡興了!”
說着,坐她另一邊的一男人默不作聲的倒掉了她面前高腳杯裏的紅酒,轉而倒上了滿滿一杯的白酒。
飯桌上一衆人瞬間樂了,半開玩笑:“梁總,這麽灌小姑娘可不厚道,人家今天都是一個人來的,連個助理都沒帶。”
那男人轉過頭看着安禾,開口:“怕什麽,我安全送你到家。”
“哎呦喂!梁總可別打什麽歪主意,安禾什麽脾氣你是聽說過的,這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哈哈哈,保不定範斯于正躲在暗處護着呢,你可得小心了。”
“人家是正經人,否則光靠那張臉何須還有我們今天的福氣。”
安禾不動聲色,臉上表情拿捏的得當,她輕輕晃着紅酒杯,挂着賞心悅目的笑容,似乎沒聽見一般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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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人?”坐她身旁的男人冷笑了一聲,說:“正經人不會千方百計上這個飯桌。”
他說話很有分量,幾乎無人敢反駁,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整間屋子如死一般的靜。無數雙眼睛明着暗着朝安禾看過來,想看她出醜,想看她發怒,想看她拍桌子走人,可安禾讓他們失望了。
她仍舊笑着,側過身用酒杯輕輕碰了碰姓梁的那人的杯沿,慢條斯理道:“每個人都是半分魔鬼半分天使,湊近了看都是一個模樣,好與壞哪有那麽容易區分。只不過是,有人的壞藏的深,而有些人就比較笨了,臉上就寫着壞人兩字,梁總,您說呢?”
他說:“可你不笨,相反,聰明的很。”
連眼神都透露着狡猾。
安禾笑,仰頭灌了幾口白酒,面不改色:“那要多謝梁總誇獎了。”
姓梁?又如此有話語權,看他的年齡不超過四十歲,非梁氏企業大兒子梁莫無疑。
梁莫行事作風頗為古怪,他不願意接手自己父親打下的江山,輕而易舉的讓位給自家弟弟,然後自己卻一頭紮進了娛樂圈,電影投資做的風生水起,與此同時,緋聞也是從未間斷,無一例外,不是明星就是嫩模,口味相當一致。
這是資本巨頭,圈中人絞盡腦汁想要巴着的財産,他基本上有一票否決權,安禾很有分寸,她并不想得罪。
安禾都這麽說了,梁莫也不能再說什麽,壓着性子抿了一口白酒,自始至終苦着一張臉,像是有深仇大恨。
倒是安禾,轉了一圈一大杯白酒已經見了底。
“哎你別說,安禾這喝酒的架勢倒是跟劇本裏的徐安洋挺像,就是有點可惜了……”導演滋滋了兩聲,轉過頭又問:“劉小姐不喝?”
安禾這才搞明白,劉君陽是這部片子的編劇。
這個故事,竟然出自她手。
導演姓羅,叫羅付軍,是個活躍氣氛的高手,也是個不會看眼色的傻愣大頭男人。
“酒精過敏。”劉君陽很輕的笑了笑說:“男朋友還在外面等着呢,碰了酒他會不開心的。”
“男朋友?那不叫進來,大家一起?來來來,趕緊讓……”
“不了,他不喜歡這種場合。”
羅付軍悶着點了點頭,轉過頭就去招呼別人了。
安禾跟劉君陽隔着桌子的對角眼神互相碰了碰,劉君陽眉角挑了挑,唇語道:“抱歉。”
安禾沒吭聲。
簡單的寒暄之後,酒場在羅付軍的帶領下一下子進入了高/潮。
安禾做為除劉君陽之外的在場唯一一位女性,自然成了一衆人争相倒酒的特例,她喝酒向來豪爽,不樂意耍小聰明,即便是看到羅付軍喝半杯倒半杯,甚至企圖用白水來代替,也只是看破不說破。
臨近散場的時候,酒量稍微好點的說話都得靠吼,酒量差的早已呼嚕聲震天,唯有安禾,和剛進來的時候看不出兩樣,就好像,那個作假喝白開水的人是她一樣。
只是她的眼神,在劉君陽看來有點冷,被她垂眼盯着的感覺,刀劍刺的臉疼。
安禾起身去洗手間,瞥向門口的眼神稍稍眯了眯,站起來的時候略微晃了兩晃,她的脊背挺的很直,用一個厚厚的龜殼将自己包了起來,包裹着那些不見天日的深淵及地獄。
高跟鞋在這瓷磚地板上踩出一串有節奏的聲音。
“蹬蹬蹬……”
光聽聲音,迎面如同走來一個正在走梯臺的模特,臺步很飒。
羅付軍盯着安禾的背影消失,無聲的沖着門口豎了豎大拇指。
傳聞安禾千杯不醉,這下終于見識了,比傳聞還可怕。
女生洗手臺處有兩個女生在說說笑笑,人影在安禾眼中晃動的厲害,她沒有上前,只是無聲的站在不遠處,與那兩個女人隔開了一段距離。
直到那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的回了頭,不免被身後的安禾吓了一大跳。
兩人互相望了一眼才猶豫的開口:“你是……安禾?”
安禾笑了笑,表示默認。
人臉如同打了馬賽克,她依舊認不清楚。
“可以簽個名嗎?”
是粉絲。
安禾耐心的等她們掏出半張紙,用口紅在紙上寫了安禾兩個字。
落筆很慢,字跡很穩。
直到她耳邊稍稍清淨了一點,她确認那兩個人已經走遠------
“嘔……”
安禾趴在洗手臺,胃裏一陣翻山倒海,劇烈的胃部痙攣差點要了她的命,從包間走向公共衛生間的這段距離是她走過最長的一段路。
她低着頭,随手扯下衣領上的一個小蝴蝶結簡單的紮了個馬尾,然後一頭栽進水池旁再也沒起來,充斥于她耳邊的只有嘩嘩的水聲,像極了當初……
當初,她将自己關進浴室一天一夜,任憑外面的人如何吵鬧大罵,她就單聽着那稀疏的水浪聲,自己将自己踩了個半死。
人生最爛爛不過自我否定,自我惡心。
“那不是安禾嗎?安禾?”
是劉君陽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拽住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混雜着水聲,怎麽怎麽不協調。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劉君陽問:“是胃疼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有點吵,安禾想讓她閉嘴,奈何半天都沒發出聲。
“她真的喝了很多,那些人都瘋了一樣的一個勁的灌她,安禾也不懂得怎麽拒絕,來一杯接一杯……”
劉君陽的聲音忽遠忽近,她好像是在跟另一個人說話,她的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安禾用餘角能瞥見他的鞋。
只是自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回話。
安禾其實意識很清醒,奈何實在是腿軟。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将胳膊從劉君陽手中扯了回來,低着頭終于吐出兩個字:“沒事。”
“這可不像沒事啊,還能不能走,我扶……”
“我說沒事!”安禾瞬間來了脾氣,皺着眉擡頭,臉上的不悅無半點隐藏,就這樣,她看到了站在劉君陽身邊的彭城。
他的臉色很冷,滿臉的冰渣子。
可能是因為安禾語氣太沖,劉君陽下意識的抓住彭城的胳膊,帶了兩分的嬌弱,像是埋怨似的說:“你也別光看着呀,搭把手。”
彭城沒動,像是懶得伸胳膊。
她說她的男朋友就在外面,碰了酒會不開心。
她還說,男朋友不喜歡那種場合。
很好,男朋友就在眼前了。
安禾看着彭城,良久之後終于咧着嘴笑了。
她用手指着彭城問:“這是……你男朋友?”
劉君陽有點窘,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彭城,結果發現彭城的目光全給了安禾,絲毫沒能給自己分出來半點。
“我剛剛其實是騙他……”
“你男朋友很帥。”
兩人同時開口。
劉君陽一愣,只聽安禾又道:“上次說要跟你公平競争之類的話我收回,不要了,送你了。”
或許只有劉君陽這樣的女人才跟彭城相配吧。
她美麗、溫柔、和善、還會為對方考慮,就連喝兩杯酒都會因為對方不開心而作罷。
但是安禾呢?
脾氣大!作!喜歡死亡賽車!還喜歡喝酒!
她大概是永遠都學不會,怎麽為了一個人去戒酒-----
一想到這,突然堵得慌。
“嘔……”
她轉過身又開始吐。
“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劉君陽有點小心翼翼,畢竟傳言安禾脾氣不好,現在看來或許不僅僅是個傳言。
“要不要去醫院啊,不然給你買點藥也行,你打個電話,叫一下你朋友……”
安禾說:“我沒有朋友。”
劉君陽一愣,轉而又想起安禾才剛剛失戀,頓時來了憐憫之心,語氣軟的不像話:“那你住哪裏,我們送你……”
“你怎麽廢話這麽多!”安禾轉身盯着劉君陽,咬着牙道:“我很好,好得很,一時半會死不了!不用你來同情我,走,別站在這礙眼!”
她說完這話,彭城終于動了。
安禾看他挪了挪腳,将劉君陽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跟安禾對峙。
劉君陽有點手足無措,她對于安禾看向彭城的眼神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依舊不友善,但卻并不那麽冷,跟看向包間內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劉君陽幹脆親昵的一手挽上了彭城的胳膊,勸道:“阿城,你別生氣,我沒事,安禾也沒說什麽,只是……”
“不知好歹!”彭城盯着安禾,撂下這句話便轉了身。
“我先送你回去。”
劉君陽一時語塞:“不太好吧?”
“不是說你身體不太舒服嗎?”彭城問。
“那也……”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