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整個吃火鍋的過程中，沈卓言幾次三番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瞟向林朝暮，在看到他與王思還有李衡聊得那麽開心後，縱然表面上不見任何情緒起伏，內心深處還是悄悄在為林朝暮而高興。

別的都無所謂，只要這頓晚飯林朝暮吃得喜悅，就怎樣都好。

對于這種想法，沈卓言給出的理由就是——畢竟是他把林朝暮叫出來的，自然也得讓人滿意了才行。

飯飽酒足，桌上那些放菜的空盤早已被服務員收走，剩下一只盤子還剩了點小酥肉與兩塊紅糖糍粑。

王思指了指這兩樣東西，示意林朝暮吃掉。

林朝暮也早已吃得很撐，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搖搖頭，實在吃不下去。

王思點點頭，讓服務員把剩下的小酥肉與糍粑，還有一碟餐後水果打了包，一會兒他帶回家吃，千萬不能浪費了。

“哎呀媽呀，撐死得了，今天這頓下去，我之前減的肥又都全部白費了。”東西已被全部打包完畢，王思看了眼桌上那個袋子，身子直接向後仰靠，邊撫摸着肚子邊感嘆道。

李衡看了他隆起的大肚子一眼，險些手癢一巴掌拍上去，“我看你還是甭減了，減個屁啊減，你根本沒這個毅力，倒還不如想開點，盡情地吃起來。”

“李禿子，你說得對，這回我聽你的。”不知是不是吃太撐了，王思說話時有氣無力的，整個人顯得異常頹廢。

一聽“禿子”這倆字，李衡肚裏的火再一次竄上來，這一次他也沒留情，直接一掌猛地拍在王思大腿上，發出驚人悶響，“滾你丫的，你她媽才禿子，不僅是個禿子還是個胖子，胖死你得了。”

看着這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吵着架，林朝暮雖沒有參與進去，卻十足被逗笑了。

從剛才起他就在心中感嘆着，沈卓言的同事跟同事的朋友也太有意思了吧，他倆的友誼就有點像他跟葉朗，也同樣可以被定義為一對好損友。

只不過，如果要論年齡，那麽王哥跟李哥就是他與葉朗的前輩。

那邊鬧騰了一會兒，林朝暮也看了一會兒的熱鬧，終于有機會插話進去，再次與三人打成一團。

沈卓言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雖然她們四個人坐于一桌，但林朝暮與那二人似乎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他這個不怎麽愛說話的人與他仨之間似乎隔了一層隐形屏障，這層屏障将他們阻隔成兩個世界。

不知為何他竟有些失落，卻不知這股突如其來的失落感究竟因何而來。

他将視線徐徐投向林朝暮，再次看見了他臉上浮現着的燦爛笑意。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自己今晚有一件事做得是對的，那就是把林朝暮叫出來一起吃飯，如果只是他們兩個人在家吃飯，林朝暮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開心。

等到他們鬧騰完，王思不忘對沈卓言說起那件正事，“好了，付款吧小沈，晚點我把另一半的錢轉你微信上。”

沈卓言想了想，主動提出，“這頓我請吧。”

“哎呀，那可不行，說好的我們均攤呢！”王思顯然是喝多了，蘋果肌上浮着兩道紅暈。

“沒事。”沈卓言平靜地說着，微信付了款。

“行，那就小沈你來付吧……”既然沈卓言執意如此，王思也就不再強求，只不過，下一秒他就立刻變了臉色，笑嘻嘻地看着沈卓言，“沒有想到吧，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沈卓言無語，臉色卻不見王思所預料的震驚，反倒依舊泰然自若，仿佛他這個人生來臉上就只有這一種表情，基因裏根本就不存在喜怒哀懼這幾個情緒，任何事物都無法勾起他的興趣。

老實講，王思是真的挺佩服沈卓言這個人的，有朝一日若他成了像沈卓言一樣永遠沒有表情的人，那應該會變得很酷吧。

但這樣就變得沒意思了，他還是寧願選擇大聲笑高聲罵，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遠對這世界充滿熱情，永遠存着求知欲，這才是他想要的活法。

事實上，他自己沒有見過，其實并不代表有些事就是不存在的。

沈卓言不是木頭人，他也同樣會笑，也同樣會産生其他情緒，也同樣有話多的時候，只是這樣的一面，他從不輕易展露給對于他而言無關的人罷了。

王思終于坐起身來，酒喝多了頭還有些暈乎乎的，他扶了扶額，笑嘻嘻地對沈卓言說道：“好啦，開個小小的玩笑，這次你買單，下次換我請你們，哥還不至于那麽摳門。”

林朝暮與沈卓言是他們四人當中最清醒的那兩個，林朝暮是真的不會喝酒，他不清楚沈卓言不喝酒的原因，只當或許也與自己一樣。

而王思顯然是喝得最醉的那位，被同樣有些微醺的李衡一路攙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這家小幸運火鍋店。

他們中有半數人有些不太清醒，想要好好逛逛這家商場，無疑就成了一件難事。

四人直接坐電梯從五樓下至一層，先後走出商場大門。

外面的空氣比商場內幹燥許多，林朝暮剛一走出大門，一股熱氣就朝他撲面而來。

現在分明已是十月下旬，氣溫卻依然沒能怎麽降下來，依舊有些悶熱。

再加之剛才吃過火鍋，現在肚裏也是火辣辣的，怎麽都不怎麽好受。

“小沈、小林，你們準備怎麽走？”李衡依舊攙扶着王思，對另外二人問道。

“我們應該是乘公交回去。”林朝暮轉頭看向沈卓言，眼裏有詢問，“對嗎，還是怎麽弄，打車嗎？”

沈卓言往四周看了一眼，街上車輛不斷在他眼前呼嘯而過，他很快重新看向林朝暮，淡淡答了一句，“我們乘公交就行。”

李衡點點頭，催促着他們離開，“行，那你們先去車站，快去，別一會兒車來了趕不上，我跟王思就在這裏叫車。”

這時早已暈頭轉向的王思也突然出聲，應和道：“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嗝……”

他這一下嗝帶着濃濃酒味，彌漫在空氣裏散不開去。

林朝暮被熏得有些不适，立時屏住呼吸，卻又難免有些忍俊不禁，“知道了，我們走了，你們也注意安全。”

林朝暮與沈卓言走到公交站時，11路公交車剛好向他們駛來。

二人跟在幾人身後上了車，發現位子早已被占滿，走道上也站了些人，他們便也只好扶欄站着。

這與他們上下學乘車時的情況似乎并沒有太大區別，也就不同車輛的分別，還有一個白天黑夜的區別。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坐上這麽晚的車，天色完全黑下來，路燈亮起，公交車內的燈也開了起來，灑下的光芒不算明亮，卻也勉強可以照亮整間車廂。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後，始終望着窗外沉默不語的林朝暮終于将目光收回，輕輕轉頭看向身旁的那個人。

沈卓言還與之前一樣，臉色平靜，面無表情，也與他方才一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朝暮的目光，沈卓言忽然也轉過頭來，視線落在林朝暮臉上，靜靜凝視他幾秒。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林朝暮的眸子顫了顫，不知為何移開了一下視線，沒有再與沈卓言對視。

這種感覺很奇怪，讓林朝暮不自覺吞咽一口唾沫，神色有些不自然。

但也有可能是沈卓言的眼神讓人不敢與其對視。

車內燈光映入他狹長的眸中，暖黃色在他本該冰涼的眸子裏鋪陳開，也是正是燈光照映的緣故，他的眼神竟比平日裏還要溫暖許多，林朝暮卻不知為何竟會因這點溫度而感到不自在。

或許還是因為這樣的沈卓言在平日裏比較少見，所以才會導致他有些恍惚。

“今晚……感覺怎麽樣？”讓林朝暮感到意外的是，先開口的竟是沈卓言。

林朝暮微愣一下，立即反應過來給了沈卓言一個答案，“啊……挺好的，你同事跟你同事的朋友都很好相處，這頓火鍋我吃得挺開心的。”

沈卓言極輕地點點頭，“嗯，他們應該也吃得挺開心的吧。”

“那你呢班長，你感覺怎麽樣？”林朝暮好奇問道。

在這場飯局裏，盡管沈卓言一直都沒怎麽說話，林朝暮卻始終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有些人就是這樣，哪怕他不開口，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他的存在感也無法因此而降低，依舊吸引着人去不斷注視。

但也正是因為沈卓言始終無言，也沒有什麽表情，這就讓林朝暮無法直觀觀察到他的情緒變化，以及他對于這頓火鍋，究竟是吃得開心還是不開心，又或者只是無所謂，吃與不吃都無所謂的态度。

沈卓言沒有猶豫，再次對林朝暮輕輕點了一下頭，“我也挺開心的。”

“那就好，大家都吃得開心，那這頓晚飯就是值得的。”林朝暮朝沈卓言露出一抹粲然笑容，忽然輕舔一下薄唇，好似是忍不住回憶起了晚餐的美味，“而且我還吃了那麽多肉，我現在太滿足了，就是有點飽過頭了。”

從他這抹笑容中，沈卓言看出了一點傻氣，他問：“很撐嗎？”

林朝暮乖巧點頭，也沒有隐瞞，是什麽就怎麽說，“是有點，我真的吃了太多東西，還喝了好幾杯飲料。”

“那……”才只說了一個字，沈卓言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眼眸微垂，似是在沉思着什麽。

林朝暮并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卻也不追問，只是靜靜等待，直至沈卓言再一次開口，“一會兒我們下車後去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