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卓言詢問的話語讓林朝暮有些錯愕，他怎麽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班長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來。

不過，飯後散步這種事他也有許久沒做過了，好像上一次還是大一上學期時跟葉朗飯後去逛他們學校裏的梨花林。

他是在午飯後跟葉朗一起去逛的，那時天很亮，梨花也沒開，葉朗又在他耳邊叽叽喳喳的很吵，所以其實根本沒什麽意思，反倒讓他生出一個“我腦子抽了才跟葉朗一起出來”的念頭。

“好啊，那就去小區裏散散步吧，我們小區是靠湖的，那邊剛好有條湖邊小道，我住進來這麽久了，也才去過一次，正好我也帶你逛逛。”在想到這個可以散步的地點後，林朝暮突然就來了興致，話在不知不覺中就多了起來。

沈卓言耐心聽他講完，又重新做回到那個寡言少話的他，只以一個單調的“好”字來回應了他。

與沈卓言相處，其實遠沒有與葉朗在一起時那麽開心，畢竟葉朗人如其名，性格非常開朗，每每總是逗得他咯咯直樂，而沈卓言是什麽樣的性子自是無需他多說。

也正因沈卓言性子淡漠，很多時候他也只能端着，話說出口之前要考慮有些話是否太過，容易引起沈卓言不必要的誤會。

好在他們班長盡管縱然話少，卻也算是事事都有回應，哪怕只是那一個“好”字，或是較輕的一聲“嗯”，這也總比什麽聲音都沒有好。

況且，大多時候沈卓言雖話少，但他做得多，譬如買菜，譬如做晚飯，有很多事情他會去默默地做，卻不會怎麽說。

11路開到南苑前一站時才終于有了空位，正好在沈卓言身前。

沈卓言看了眼那僅有的一個空位，拿手肘極輕地碰了一下林朝暮。

林朝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于是搖搖頭說：“班長你坐吧，還有一站要下車了，我就不坐了吧，班長你累的話就坐。”

“好。”沈卓言應了一聲，最後卻也沒去坐。

在南苑門口下了車，林朝暮擡頭望天。

此時夜色已如潑墨一般，月光黯淡，星子寥寥無幾。

他與沈卓言并排往小區裏走，前往的方向并不是他們所住的十五號樓，而是他想要帶沈卓言去散步的湖畔。

他之前沒有說錯，雖然住進來已有半年多，但他确實只來過這裏一趟。

畢竟他是個只要能不出門就盡可能不出門的人，除非真的餓極了或是饞極了才會出門去覓食，但現在住到外面來了，周邊店鋪也不算少，想吃東西無需他親自出門去買，無非就是一個外賣的事情。

如此一來，他林某人就更懶得出門了。

沒過多久林朝暮與沈卓言就已來到湖邊小徑，湖邊有無數豎杆插着，每兩根杆子之間會有幾根鐵鏈連接，中間的空隙很窄，人無法輕易越過或是穿過鐵鏈。

而到晚上路燈都會開着，因而湖邊情況能看得十分清楚，不至于會出現有人晚上走在這裏一不留神摔進湖裏的情況。

除非那人真是爛醉如泥，自己發着酒瘋非得跨越欄杆往湖裏跳。

那不是跨欄，那是尋死。

林朝暮帶着沈卓言在湖邊停下，就站在圍欄前，往對岸放眼望去。

對岸是一片燈紅酒綠，靜下來聽還隐隐能聽到音樂聲，不知在搞什麽活動。

相比那邊，他們小區這邊算是黯然失色了。

忽有微風拂面，帶着幾分熱意，但林朝暮卻并不覺得有任何不适。

他應是忽然想到什麽，轉頭去看沈卓言。

沈卓言目光向前方遠眺，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林朝暮正在看他，并未轉頭。

看着沈卓言弧度精致的側臉，林朝暮薄唇微掀，幾秒後卻又緩緩閉合，最終還是轉回頭，目光與沈卓言一樣再次向前方望去。

他本想跟沈卓言聊一下飯錢的問題，但既然沈卓言此刻正專注觀賞風景，那他就晚點再提，反正也不着急。

對岸對于林朝暮而言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畢竟那邊的人和事物看也看不清晰，他索性目光下移，往湖中看去。

路燈光芒照下來，在平靜的湖面上暈染開暖黃色的光影，林朝暮盯得深了，情不自禁回想起他們剛才在公交車上時沈卓言落進車內光線的眼眸。

那還是班長的眼睛更亮一下，比這好看。

林朝暮不由笑笑，也不知自己為何莫名其妙地要拿班長的眼睛與這湖面作比較，看來真的是閑着沒事做。

“笑什麽？”

沈卓言微沉的聲音毫無預兆在耳畔響起，林朝暮猛怔一下，下意識收起笑容，抿了抿唇道：“沒什麽，就是開心。”

沈卓言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傻不傻”，卻又驀地收了口，擔心自己這句話會引起林朝暮不必要的誤會，讓對方當真誤以為自己是在嘲諷他傻。

結果還不等沈卓言說些什麽，林朝暮趁着這個空隙終于将剛才就想說的話說出了口：“對了班長，一會兒我把火鍋的錢轉你微信上，你總共付了多少錢來着？”

沈卓言微訝，随即輕輕蹙起眉心，“不用，開始就說了這頓是請你的。”

林朝暮：“那不太合适吧。”

沈卓言語氣平淡，“沒事。”

這樣肯定是不妥的，林朝暮也不可能平白無故接受人家一頓火鍋，總得有來有去。

他想了想，又說：“那這樣，我請你喝奶茶怎麽樣？請你喝十杯。”

他原本想着十杯奶茶絕對夠抵火鍋的錢了，但問完之後他就有些後悔了，沈卓言不一定會喜歡喝奶茶的。

果不其然，林朝暮腦海裏剛生出這樣一個念頭，沈卓言就往他的猜測上蓋了個章，印證他的想法，“我不喝奶茶。”

林朝暮也已做好準備，直接問：“那你喜歡吃什麽喝什麽？”

沈卓言遲疑了一下，皺着眉頭思考，到最後卻還是只給了林朝暮一句“沒什麽喜歡的”的回答。

林朝暮不知道的是，其實他打從一開始就想說沒有，卻還是将那話硬生生咽回去，努力回想了一下，卻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算了，我說過是請你的。”

他并不想掃林朝暮的興，但确實沒有特別喜歡的。

他平時從不吃零食，飲料也喝得極少，也就美式與牛奶喝得多一些，咖啡是為了提神，牛奶則是林朝暮給他準備的早餐，他自是願意喝的。

“那——”林朝暮小腦瓜轉得很快，“班長，有機會我請你看電影吧，最近好像有不少好看的影片，我們可以去剛才那個吃火鍋的商場看，七樓就是電影院。”

在等待沈卓言回應的同時，他在心裏祈禱着班長千萬別再拒絕他了。

這一次沈卓言沒再說什麽，只是輕輕颔首，終于說出了那個讓林朝暮千盼萬盼的“好”字。

這樣才乖嘛，這樣才是他們的好班長。

林朝暮在心裏竊喜着，其實他也有好一段時間沒去電影院看電影了，平常都是在家裏用電視投屏，但無論如何，肯定還是電影院的觀影效果會更好，比家裏好上個百倍千倍。

随即他像是想到一件什麽可怕的事情，趕緊補充一句，并還特意強調兩遍，“那就這樣說定了，只要不是恐怖片，你想看什麽都行，只要不是恐怖片！”

“嗯，說定了。”林朝暮幾乎是毫無保留地将喜悅寫在了臉上，沈卓言也不知他為什麽會因為這麽小的一件事而高興，但還是回應了他，見他那麽開心，心中亦在不經意間漾起細微漣漪。

就像微風拂過眼前這片湖時那樣，湖面泛起波紋，層層向外蕩開。

其實從公交車上下來時林朝暮肚中的脹感就已減輕不少，現在在湖邊散過一會兒的步後更是舒服很多。

與沈卓言一同往回走的時候他猛然意識到一個極其重要的事情，立刻從運動褲口袋裏掏出手機點亮，同時停下腳步。

屏幕顯示時間早已超過八點，林朝暮瞳孔劇烈收縮一下，當即解鎖點進微博。

作為一個每周末都會在晚上七點半準時開播的人，這是他這麽久以來頭一次将直播這件事完全抛之腦後，光顧着享受美食散步以及沈卓言聊天，半點也想不起來這麽重要的一件事。

登上微博後他迅速點開右上角發微博按鍵，飛快在空白框中打字，準備現在馬上發條微博向所有準時守候在自己直播間裏卻被自己無情放鴿子的觀衆道歉。

雖然這樣的情況确實還是第一次，但這次的确全是他的問題，他在思考着該如何彌補自己的過失。

從剛才林朝暮倏地停下開始，沈卓言始終不發一言地站在他身邊。

他看到林朝暮低着腦袋指尖匆匆在手機屏幕上敲打，也感受到對方此刻的焦急與急迫，他知道自己或許也幫不上什麽忙，便只默默守着林朝暮，靜等他處理完手頭的要緊事。

他沒有去看林朝暮究竟在忙活些什麽，那是林朝暮的隐私，他自然不會随意觸碰，于是便只微微垂了眸，望着前方的水泥路靜靜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