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一切不過是錯覺的機會。從酒吧出來以後嘴裏說着開始工作的太宰治毫無征兆地把他帶去了織田作之助的墓地。像是有什麽不可控的危險的線在他腦海裏重合在了一起,他失神地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太宰治,只有他能夠看得見的陰影幾乎籠罩了那個人的全身。可是為什麽?他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
眼前的太宰治漸漸與夢境裏一身黑衣從高樓邊緣傾斜倒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是為了一個世界——一個我非常珍視的,重要的人存活其中的世界。我不得不為此而迎接死亡。”
中原中也近乎意志不清地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領。
“……啊。我知道。是你這家夥的話根本就是會這樣做的吧?毫無疑問,一目了然。抛棄原本就嫌惡不已的性命來拯救別人還是換取所謂的世界和平,聽起來還挺劃算的,是吧?啊?我知道啊,你根本就不會猶豫的。”
作為親眼目睹過太宰治為此而毫無遲疑地走向死亡的人。
“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狠狠地揍你一頓,把你按在地上狠揍三天三夜,揍到全身粉碎性骨折哪裏也去不了的程度,然後——”
“不管是殺人也好毀滅世界也好,對面的敵人都由我來全部清光。你就躺在那裏有心無力地看着,我怎樣把你那些幼稚的自我主義跟該死的狂妄自大一起砸得粉碎,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稱心如意地一死了之。”
與其說是在對太宰治、不如說是在對他自己。對那個因為籠罩在太宰治身上的陰影而快要慌亂到神經崩潰的自己怒吼。他就像是為了狠狠喚醒已經有些意志不清的自己,并且奇跡般的做到了。那些話出口的瞬間他的心髒就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意識到這些話并不只是單純的對于自己的一種心理安慰。
就好像是在狠狠宣告自己并不是那個只能徒勞旁觀的存在。就好像是終于表達出了對于那人憤怒而清晰的反駁。
他看見太宰治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壓抑在他心髒上的那片沉重的黑色陰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盡數散去,他略有些疲憊地松開手,聽見耳畔傳來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就好像在他夢境的最後。
“啊,抱歉。只是覺得,能夠再看見像這樣對我發火的中也,是一件非常、非常珍貴的事。”
“我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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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又一次從自己的噩夢中驚醒。醒來之後他發現這一次似乎并不完全是自然清醒的。放置在枕頭旁邊的手機發出來電的鈴聲與震動,他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拿過手機接通,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
“……喂?”
“早安——中~也~!!按照約定我來喊你起床了哦~~!”
這大清早就歡脫到讓他想要踹人的混賬聲音……中也閉了閉眼睛,伸手拉開床邊的窗簾。早晨明亮的陽光驅散了房間內的陰暗,也一同将清澈的光落進了他重新睜開的眼睛裏。
“老子什麽時候叫你喊我起床了?約好的是工作電話吧你這混蛋??”
“咦?但是我可是打了第三個電話才終于被接通的呢?如果不是因為手機靜音的話,是做了噩夢醒不過來麽?”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将手機從耳邊拿到自己眼前,保持着電話接通的狀态翻看了一下來電記錄,果然在半個小時內有兩個來自太宰治的未接電話,還沒等他開口再說什麽,太宰治相比剛才略微低沉溫和了些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中也,昨晚沒有睡好麽?”
喉頭微微動了動,中原中也壓抑下了喉間有些幹澀的聲音。
“……沒有。彙合的地點在哪裏?”
半個小時後,神情看不出有什麽異樣的中原中也站在武裝偵探社的門口伸手輕輕敲了敲門。應聲過來打開門的谷崎潤一郎沖他點了點頭,目光示意靠坐在窗邊手中拿着兩份足跡檢測報告的太宰治。
“足跡對比結果出來了,果然和我預測的沒有什麽出入。”黑發男人沖着他輕輕揚了揚那兩張紙,“走吧,中也。我們去找‘相關人員’做二次尋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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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城郊墓地?”
“是的,在您左腿受傷以後,有去過那裏嗎?”
“……我去過。因為小田切老師的墓在那裏,想着畢竟師生一場,去墓地稍微祭拜了一下。有什麽問題嗎?”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您的配合。還請節哀順變,好好休養。”
沉默地跟在太宰治身後走出醫院的中原中也加快幾步走到與那人并肩的位置,目光掃過他手上的足跡鑒定與一份他之前也仔細看過的個人檔案。
“喂,太宰,幕後黑手真的是這個叫麥考特的美國人嗎?”
“嗯。不會有錯的。”太宰治一邊将手中的散頁裝回文件夾裏,一邊向他解釋,“最開始大概是有針對性地挑選目标,但是受害人裏有和他目前身份存在直接人際關聯的,他擔心會調查到自己頭上,所以不惜将自己也僞裝成了受害人,并且細心地留下了另一個幸存者來證實自己的口供。但是他的目标應該不僅僅是之前那幾個人,從他對芥川下手可以看出來,這是他準備即将進行某種更大規模犯罪的開場白,特意挑選了讓他覺得有價值的挑釁對象。并且在Port Mafia之後,他下一個打算針對的就是武裝偵探社。那天我和國木田君前來尋訪他的時候,大概他就已經有意将看上去戰鬥力不高的我定為下一個襲擊對象,所以我知道他會刻意跟着我的行蹤,特意到城郊去等他不過是為了盡量避免在城區進行戰鬥。”
“可惜還是被他擺了一道。我一開始并不能準确判斷出他使用的是遠程型異能力。僅僅只是一個證明他曾經到過現場的足跡,可以被對方以任何理由進行挑不出毛病的合理解釋。就像剛才那樣。”
“……可惡。而且在他的嫌疑人身份被證實之前,我們也并不能對身為普通民衆甚至是僑居人員的他采取強制性手段嗎……”
“沒錯。”太宰治輕輕抛起手中的文件夾,“在他使用能力的時候當場抓獲——這是唯一的取勝途徑。”
“當前我們,只能等待。”
“啊、真麻煩。”中原中也神色有些陰沉地将手插進口袋裏。心下煩躁地任由思緒在目前仍然沒有恢複意識的芥川龍之介和同樣被定為目标的太宰治之間雜亂來回着。如果不是身為黑手黨卻偏偏要負責守護這座城市的和平這種該死的責任,這個膽敢在他底線上跳舞的混賬美國佬早就在他手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就在這時,一個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的問題突然闖進了他的耳朵。
“話說回來~中也不喜歡我早上打電話叫你起床嗎?”
“啊?”嘴角微微有些抽搐的中也暫時将思緒收回來,沒好氣地白了身旁的人一眼。“廢話。有誰會因為一大早就聽到你這混賬青花魚的混賬聲音而感到高興的啊?簡直就跟連續噩夢一樣。”
“怎麽這樣,好傷心呀~這可是早安電話哦?和殉情一樣充滿浪漫氣息的行為哦~?”
“……啊??”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的橘發黑手黨壓抑着額角的青筋看向那個和工作時的正經狀态突然間判若兩人的家夥令人感到火大的笑容,“這算是在拿我開心嗎?還有不要把什麽都帶入到你這家夥扭曲崩壞的價值觀裏面去啊混蛋?”
“诶~這樣呀。”背對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這樣的話,那麽明天我直接到中也的住所去叫你起床吧。”
“什……”還沒有聽懂這句話或是聽懂了卻不能理解是什麽意思的中原中也微微睜大了眼睛,尚未出口的質問被突然回轉過身的人臉上的表情堵回了喉嚨裏。他失神地看着太宰治的笑容,就好像看見了什麽本該只存在于想象裏的珍貴的景象一樣。
“因為我感覺得到。是由于我的自私任性所帶來的不安。所以請交給我吧。”
他的視野,再一次被柔和的淺沙色覆蓋住了。身體僵硬了片刻,他安靜地輕輕閉上了雙眼。在本該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真實的擁抱裏,他聽見太宰治在他耳邊低沉而鄭重地許下了承諾。
“你所擔心着的事,我絕對不會讓它發生。”
“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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