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吐出灼熱的烈焰。他的目光根本沒有放在那條龍身上。他看向那遙遠的建築外漂浮着的廢墟中,在烈焰與廢墟之間。他相信太宰治就在那裏。
“中也君,太宰君大概……已經死了。”
但是太宰治就在那裏。
借着助跑的推力躍出艙門,感受着迎面而來的暴烈的風,中原中也的嘴角上揚起一個有些瘋狂的弧度。耳邊是當初太宰治拼了半條命趕到戰場為他解除污濁狀态後那句咒罵的話。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中也想要自殺呢。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也敢用污濁,就那麽相信我會趕來嗎?”
這一次,不用你趕來了。我馬上就趕去你那裏。
感受着意識逐漸被污濁覆蓋,中原中也安靜地閉上了雙眼。
沒有多大的事。
我知道你就在那裏。若你活着,我會救你。若你已死,我陪你。
中原中也的污濁是将自身交付給狂暴的重力。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将他從污濁之中喚醒的人是太宰治。所以他将身體交付給重力,卻将心交付給太宰治。其實并無關什麽太過複雜的感情。只是他早已認定了太宰治是中原中也能夠得以作為一個真正的人活着的條件。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他有些自嘲地想着。直到那只手帶着熟悉的溫度輕輕觸摸上他的臉之前。他睜開眼,滿目溫暖清澈的藍光裏,躺在一片幹淨純白裏的太宰治看着他溫柔地笑了。
“是因為相信我所以使用了污濁嗎?”
“當然相信你的啊。”
中原中也與他目光相接,兩個人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似乎中原中也自他們相遇那一天以來并未改變過,太宰治卻已然和當初那個将自己封閉在黑暗之中的少年判若兩人。中原中也說不清那種改變是什麽,或許在深處的本質裏太宰治也一樣并未改變。但是,他感到安心。因為他感覺得到,某些黑暗的部分正在碎裂,并離他遠去。盡管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他能感覺得到。那黑暗越是減少,太宰治距離某種充滿絕望的危險的可能性就越遙遠。
那之後橫濱漸漸重新平靜了下來。Port Mafia與武裝偵探社的工作量相對都減輕了不少。偶爾遇到一些棘手案件雙方小範圍地聯手,同盟關系的維持實際上也确實帶來了不少方便。一個半月前中原中也聽說了那起發生在橫濱的灰霧事件,第一起事件發生的時候不過被當成了一起事故處理。後來事件開始接二連三的發生,大約是距今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從一個月前。中原中也第一次做關于另一個世界的噩夢開始。
【TBC】
【雙黑】Wake Up Call(六)
自那之後噩夢就常常毫無征兆地降臨他的睡眠。從第一次被驚得幾乎失神的那一晚之後,面對大部分時候都并沒有什麽變化的夢境內容,中原中也漸漸得以平靜地用更加清醒的思維去思考有關它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見證着太宰治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看着那人在高空淩冽的風中安靜地閉上雙眼。他無法從僅有自己視角的夢境中解讀出更多東西,對于太宰治布局的那個無非是同他所熟知的他一樣幼稚自大的世界守護計劃仍然只是一知半解。而太宰治臨死前那一句“這是唯一他活着寫着小說的世界”讓他想起了織田作之助。他與織田作之助原本并沒有太深的交集,而在另一個世界他們甚至彼此并不是同僚。但他隐約能夠理解這個男人在太宰治心中處于一個多麽重要的位置。生而為人的條件。就像是太宰治之于自己而言的那樣。
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的中原中也感到心髒的部位有些難耐的酸澀。他想起來在現實世界當初毅然選擇獨自離開Port Mafia的太宰治,也是因為織田作之助的死吧。織田作之助像是能夠主導着他的生存方式,甚至于死亡。但是中也還是覺得像是有哪裏被自己忽略了。那種令人無法平心靜氣的違和感,在夢裏的太宰治與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之間。
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太宰治不過是在以演技和騙術模仿着人類的生存方式罷了。太宰治像是從來沒有真正找到過活着的理由。然後他終于想起來了。那一日,在兩人被困在蘭堂的異能空間裏的時候,向他發出邀請的太宰治分明像這樣對他說過。
“我突然覺得,有嘗試着活下去的價值了。”
啊……假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終于願意去嘗試尋找能夠活下去的理由了。假如織田作之助一度成為你死亡或是重生的理由了。那麽……太宰。混賬太宰。
……——就不能讓我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嗎?
他在茫然恍惚的意識之中,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心情,無聲無息地重合了。在那疊報告書末頁的紙上明知一切無可挽回的中原中也給太宰治留下了最後的、充滿絕望的信息。
『為我活下去吧』
然後他發現本該每次都是固定內容的夢境不知道為什麽發生了變化。準确來說,像是得到了延長。時間不再僅僅停留在太宰治死去的那一刻。他見到了太宰治的墓地。只是這一次好像不再是以中原中也在這個夢境中本身的身份,他徹底成了旁觀者,看着毫無節制地把自己灌醉在墓前的心神渙散的自己。然後他驚愕地看見,不知什麽時候,本應已經死去的太宰治竟無聲地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他慢慢向着墓碑前的自己走過去,半跪下來。就像中原中也某段記憶中的那樣,伸出一只手輕輕觸摸上自己的臉。
中原中也安靜地注視着這一切。然後他輕聲地笑了起來。
果然無論是經歷了怎樣的世界的你……對我而言,始終如一。只是你再也無法将那個中原中也從埋葬他的『污濁』之中喚醒了。
他的意識像是跟随着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從墓地回到Port Mafia大樓。看着他翻開那份被他該死地違了約的任務報告書,看着他控制不住地笑。看着他終于被蒼茫的白光完全湮沒其中。
“中也,我好像……有些後悔了。”
最後的最後,中原中也的耳邊留下了這樣一句微不可聞的低喃。
“混蛋……”從夢中醒來的中也用手臂遮擋着眼睛,自言自語地低聲咒罵着,
“如果只是一場夢的話……”
如果只是一場夢的話。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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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得到關于芥川遇襲的消息時一開始并沒往心裏去。“啊?那他殺了幾個人,打壞了幾棟樓,需不需要派人善後……”他的聲音在聽完下一句後戛然而止,在愣怔了三秒之後沖着電話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怒吼,“……重傷?!”
還沒有等他搞清楚事情具體的經過,他就接到了來自森鷗外的,有關與武裝偵探社協作調查的直接派遣命令。
他只能在前往彙合地點的路上匆匆浏覽了森鷗外發至他郵箱裏的有關事件經過的資料,他對于芥川受傷的事仍然保有疑惑,但時間緊迫他不能親自去醫院确認情況,森鷗外同時告知他,芥川的情況有些不太樂觀,控制事态的唯一手段就是盡快将兇手捕獲歸案。半是擔憂半是憤怒的中原中也被為後輩複仇的想法沖昏了頭腦,一時忘記了自己理應面對的另外一個事實。
他不是想不到森鷗外給他分配的協作搭檔會是太宰治。他只是壓根忘了去想。
所以在連日噩夢的主角突如其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挂着一副欠踹的消沉表情的時候,中原中也腦海裏一直繃着的某根弦突然啪地一下斷掉了。
像是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或是一種殚精竭慮的恐懼。他簡直要忘了自己是因為什麽事而過來見他。在太宰治提議去酒吧消磨直到夜晚之前的時間時,他幾乎沒怎麽思考就答應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确實需要一點酒精。不過也不需要太多。能将胸口的沉悶緩和過來的量就剛好。
——他沒想到的是太宰治這混賬就算到了酒吧也不讓他喝酒。
他看出來此刻自己面前的太宰治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他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只是這種不對勁讓他的心髒相當不舒服。
……啊。沒錯。
簡直就好像分明是一直活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突然變成了夢境裏那個被黑色的死亡的絕望支配的太宰治。
他一度覺得是自己的神經終于在連日噩夢折磨之下出了問題。産生了所謂的太宰治被害妄想症。可是那人沒有給他說服自己